第八十章
林双双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昆仑颠终年严寒,而她是死里逃生的人,哪里能受得住那样的恶劣天气。她现在的身子若不靠三十三重天上的灵气滋养,那便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他怎么可以……
林双双几步奔过来跪在他脚边,绝美的脸庞梨花带雨,不住哀求:“师父,我不要去,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可你做错了事,就该受罚。”青珏微微歪头垂眸看她:“我不想叫人进来押你。”
他没有任何留情,连眼神中仅剩的失望惋惜也不见,余留的只有厌恶和决绝。林双双一怔,抽泣的声音停住,伸出的手僵硬地从他的袖角滑落。她缓缓站了起来,凄然低喝:“青珏,你有没有心?”她眼中还不停涌出泪水,却面带讥讽道:“你以为我真的想当你的徒弟么,你以为我稀罕呆在这天上当什么神仙么?我为了你上忘剑阁,为了你丧生于烛阴之手!三百年,我连亲人都没有了!你还我?你欠我的你还得清么!我付出的这些感情你拿什么来还!”她平息怒气,用手背擦了脸颊的泪水,笑着道:“毗舍梨?这个女人就是个肮脏龌龊的小偷,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她顶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你根本不会高看她一眼,如果不是因为对我愧疚,你又怎么会任由她跟在你身边!我辛苦种下的根,凭什么要将果接在她的身上!”
青珏静静看着她,在听到她对毗舍梨的咒骂时微微皱起了眉,但他仍旧好修养的听完了所有的话。然后在她无声的抽泣中凉薄地开口:“我希望你这些话没有跟阿梨说过。”
林双双无言笑起来,身形摇晃,撞碎了旁边由她亲手端进来的茶具。“说过又怎么样,难道你要亲手杀了我么?”
“我不会杀你,不仅因为你是我青珏此生唯一的徒弟,还因你身上储着我如此之多的修为。”青珏伸手撩起她耳边的发,动作温柔,却处处透着冰冷无情。他的指间从耳畔游弋到她的眉心,淡然一笑:“可你该有自知之明。师徒之谊,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你不要将它也消耗殆尽。”他微微倾身,伏在她耳边面无表情道:“否则,你该去的地方便不再是昆仑颠了。”
退开身,她看到他眼中不容抗拒的威慑和冷漠,她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却仍旧壮着胆子凄惶地看着他:“青珏……我喜欢你……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此直白,她期望他能有所动容。然而青珏不看她,甚至转过了身,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时间一忽忽过去,她跪在他脚边,然而他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
林双双咬了咬唇,凄然一笑:“青珏,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然后,她收敛了尖锐的利爪和娇弱的伪装,起身惶惶朝门口走去。
靠在门边的人抱着手,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挥开。因乎垂下头,犹豫许久,只余一句客套又疏远的“珍重”。
林双双没有看他一眼,就好像他从来不存在,她双眼无神地与他擦肩,径直走出了常寂宫的大门。
因乎深吸一口气,自嘲地一笑,转身进了书房。
桌下还留有水渍和碎片,青珏站在窗前沉默不语,有梨花飘散在肩头,他不拂,静默地像一幅画。
因乎拿着从送来的谍报放在桌上,却没有说话。他帮林双双瞒了他,又帮毗舍梨瞒了他,他近来说了太多谎,压得他自己都喘不过气来。
青珏却好像已经没事,平静地从窗边走过来,拿过了桌上的谍报。随着他一行一行地阅览,因乎发现他眼眸中原本的萧瑟落寞慢慢消失,指间甚至有些激动地颤抖起来,眉宇间变得凌厉又愤怒。
“出了什么事?”因乎忍不住开口问。
青珏不语,挥手将那张纸扔了出去,一掌重重地拍在了一旁的桌上。那张纸刚好落在因乎脚下,他垂首一看,脸上的不解同样被震惊所取代。
水里一盏盏花灯随波逐流,才子佳人画舫游湖笙歌阵阵。
毗舍梨抱着一幅卷轴静默立在河边,远处有五方狮子舞的表演缓缓移动过来,她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挤得略略退了几步。
一双手揽住她的腰肢。
她微抬首,晏酌双眸如星璀璨。
“再退就到河里了。”
毗舍梨低头一看,果然已经退到了堤岸边。他将她扶正便收回了手,等那队舞狮人走远后方才开始往前走。毗舍梨跟在他身后,两人默默无语实是有些尴尬,此时不知旁边哪个摊子起了争执,一个水灵的嗓子正跋扈道:“不行,我就喜欢这个,谁也不许和我抢!”
另一个温吞的声音带着无奈:“在下无意争抢,既然姑娘喜欢,在下拱手相让便是。”
毗舍梨心中一动,好奇地望了过去,却见那男子正将手中的一盏花灯递给一个双丫髻的丫鬟,接着便越过面前的两位女子径直离去。那丫鬟见人已远走,一脸担忧地问身旁那位焦急气恼的佳人:“小姐,张公子就这么走了,咱还追不追啦?”
那小姐红着脸直跺脚,骂了一声:“真是榆木疙瘩!”便急急追了过去,她家小丫鬟抱着灯笼噗嗤一笑,连忙跟上。
“发什么呆?”
头顶有闷闷的声音传来,毗舍梨略一颤,垂眸摇首。她必定是不能说,她是因为见到那公子小姐的争执情形,想起了他们在幽冥篁初相遇那一天。这样似曾相识,他不就是那脾气别扭的小姐,她不就是那脑子不开窍的公子?
不过这话她必然不会说出来,他那样好面子,她若说出来非又惹得他生气不可。
可晏酌大抵已经猜到,他又没聋没瞎,刚才那样“触景生情”的一幕怎能让他视若无睹。他抿抿唇,伸手想去接毗舍梨手中的卷轴:“重么?”
毗舍梨任由他接过去,却淡笑着说了一句:“不重。”
晏酌动作一顿,缓缓将东西楼进怀中,毗舍梨小心看他脸色,却是淡淡的,看不出个喜怒哀乐来。她咬咬唇,凑过去拉他袖子:“你怎么还生气啊?”
晏酌瞥了她一眼,故意“哼”了一声,不理她。
毗舍梨心里觉得好笑,说:“秀秀和她爹娘吵架了,她心情不好,我只是去陪她一个晚上开导开导她而已,这你也要生气这么久么……再说了,你看我今天不是一大早就回来了么。”
“我都要走了,你还去陪她,你只关心她心情不好,就不关心我心情也不好?”
“秀秀人这么好,做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们,她需要我我不能坐视不理。”毗舍梨见他还是抬着下巴不服软的模样,便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可真小气。”
晏酌脸色一暗,停下脚步盯着她。
毗舍梨暗叫不好,不会这句话也触怒到他了吧,谁知下一刻,晏酌居然露出为难犹豫的神色,半晌,嗫嚅道:“……那你说,是晚秀重要,还是我重要?”
“……”
毗舍梨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前走去。晏酌跟上去,不懈问:“你是不是觉得晚秀比我还要重要,一定是这样,不然你昨日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决定留宿酒庄。”
此时两人走到一处酒肆,毗舍梨眼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忙拉住晏酌的袖子,惊道:“那是晚秀。”
晏酌警惕瞥了一眼,抬脚就打算继续走,却被毗舍梨拉了回去。
她极快地说了一句:“该去打个招呼。”说着就要拉着他往过去,晏酌却死活不走。毗舍梨哭笑不得:“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闹脾气呢!”
晏酌抿着唇不说话,神情恹恹,好似真的伤了心。
毗舍梨默默看着他,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拍拍他的头:“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打个招呼就回来。”
“你!”晏酌再想说话,毗舍梨却已经转身离开,他这才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转身看向曲江池的水,又自言自语感慨道:“路漫漫其修远兮,看来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啊缙云晏酌。”
毗舍梨和晚秀刚说了几句话,忽而夜空一道白闪过,轰隆隆便响起雷声来。旁边的小摊骂骂咧咧开始收拾铺子,公子小姐上轿的上轿,打马的打马,喧闹更甚。毗舍梨看着天色忧心不已:“许是要下雨了。”
晚秀也赶着回酒庄,便匆匆道了别。她转身往之前与晏酌分别的地方赶去,却正好一队舞龙队敲锣打鼓往回走,看热闹的,往家赶的,大人小孩人挤人,她在人群中摩肩接踵,却寸步难行。
忽然被什么绊到,巧又有人撞了下她肩膀,脚下一个趔趄,她身形不稳,腰后却及时被一只手扶住。甫一站稳,她忙叠声道谢,可一抬眼,心里却沉了下来。
扶住她的青衣人默默看着她,遮了半张脸的面具仍旧不足以掩盖他的卓绝斐然。那双黑色的眸子炙热而痴迷,痛苦而隐忍,仍旧那么熟悉,却再不如当初能牵动她的心。
毗舍梨想退开,但在这人潮中却是在退无可退。无奈,她只能开口:“多谢……你可以放开我了。”
然而这句话却起了反效果,腰上的那只大掌如烙铁一般,反而变本加厉地将她紧紧揽住,往那片温热的怀里带了几分。毗舍梨有些生气,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冷声道:“赵青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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