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怎么没了心，反倒更像人了？
她正惶惑，身后的高处却突然传来一个娇笑的声音，对她揶揄：“姑娘你捂着心口做什么，莫非是春心萌动了？”
她回首望去，看见夷筝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不知表情的对着她。他旁边的几个姑娘还在说笑，听到这话都转过来打趣道：“出家人的桃花儿开啦！”
另一个拿扇子打她，说：“道士可是讲究阴阳调和的，双修再正常不过了。”说着看向毗舍梨，道：“小道姑，你说是不是？”
她们又叽叽喳喳笑起来。毗舍梨摸了摸自己右边的眉毛，心里还有些澎湃未平，突然勾唇一笑，点头自言自语：“好像是。”说着她抱着妆盒转身想回屋子里继续画。
没走几步，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急急传来，一个身影突然拦了她的去路，起伏着胸口挡在自己面前。
毗舍梨退后几步，见是夷筝，便收敛了笑意，疑惑的问他：“夷筝大人，有什么事？”
夷筝看了她半天，冷冷问：“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毗舍梨问：“什么话？”
夷筝冷冷道：“……你真动了双修之心？”
她皱眉：“双修？”心中忽然了然，认真解释：“凛姬没有这个心思，方才只是回答姑娘们的问话而已，道家讲究阴阳调和，无需戒色，所以的确有人选择□□。大人您是地仙山神，应该知道的。”她一本正经的跟他普及知识。
夷筝自然并不是想听这些，怒道：“你不是看上那个卖豆腐的了？”
“阿错？”毗舍梨皱眉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到那个小伙子。可这一句反问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多了一丝亲密。
夷筝突然握紧扇子，手上青筋暴露，道：“凛姬姑娘，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的魂魄还被人养着，你若是在这个时候动了请，出了什么意外，那你的魂魄……”
“大人在胡说什么？”毗舍梨出声打断他，眉头紧皱：“凛姬无心贪恋红尘，从未有这方面的想法，烦请山神大人自重些。”
夷筝不再说下去，看她的模样好像真的生了气，便明白一定是自己冒犯了她，可她……她……
“那……那你刚才笑什么？”他有些不放心的追问。
毗舍梨怔了怔，自己笑了么？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有了如此深刻的，做人的感觉吧。
她不动声色的挑眉看向夷筝，心里又狠狠的叹了口气。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道：“凛姬笑自己半面妆穿市而过还不自知，只此而已。”
夷筝一愣，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呆立在那里。
毗舍梨问：“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两人对立着，她一双眼盈盈看着他。半晌，夷筝退后了几步，微微侧首，冷声道：“你我相识一场，夷筝只是怕姑娘没有分寸，真失了性命……现在没事了。”
毗舍梨怔了怔，却笑道：“你我相识一场，也没见您在方才凛姬被捉弄时出手相帮。”
夷筝垂首看她，语带嘲讽：“你希望我帮你？我以为凛姬姑娘早已清心寡欲不惧流言。”
毗舍梨扭头，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愿揭穿他话中漏洞，淡淡道：“的确。那就多谢大人嘱托，凛姬告辞。”她绕过他打算走开，谁知一双长臂拦住自己，她抬头，夷筝却俯下身子，淡淡道：“你想扮成花娘去骗那猫妖？可你气质如此清冷，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都不会将你和青楼女子联系到一处，更何况那猫妖心系晚秀姑娘，真到了那时，恐怕不会留他人在房中。”他打量着她，摸着下巴：“既然凛姬姑娘怪罪在下方才没有出手相助，那夷筝不如在此事上弥补一下姑娘。我直接将你变作晚秀姑娘的模样，你看好不好？”
毗舍梨摸摸自己的脸颊，夷筝说的是个好主意，可他不是不帮自己么……
“大人所言不虚？”
夷筝笑了笑，挥开扇子，似笑非笑道：“你我相识一场，我怎么可能真的袖手旁观？”
看着木棉树下一匣子的胭脂水粉，毗舍梨真是默然无语。原来他说的帮自己不是直接收拾了那个妖怪，而是帮自己施展易容之术，仅此而已。
她分神思忖着，下巴却被人轻轻一捏，脖子被人扳正，视线正对上那片嫣红的唇。
夷筝托着他的下巴微微抬高，柔声道：“不要动，否则这眉形就和晚秀姑娘的大不一样了。”他握了螺黛一点点落在自己的眉头，清凉柔和的触感，一笔笔很是认真。
毗舍梨却有些不自在，她头回被一个男子描眉，且就这样近的贴在他的胸膛。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清幽香气，以及那自己已经丧失了的，温暖的体温。
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脸红呢？也该红了吧，可自己已经死了，也许并没有血液以供上涌让自己羞涩脸红了罢……她默默想着，下巴又是一紧，夷筝俯首下来，命令了一句：“闭眼。”她便乖乖闭上眼，听他在耳边问：“又在想什么？”
凛姬闭着眼睛回答：“凛姬在想，为什么一定要涂脂抹粉，山神大人难道就不能直接将凛姬变成晚秀姑娘的样子么？”
对方语气悠悠然，摆明了是敷衍：“因为本君只是个山神啊，修为比不得天上那些仙家，所以不能直接将你变成晚秀的模样。”
毗舍梨在肚中腹诽，又感到他在为自己贴花黄了，道：“您在光山一招就收拾那些道士，看起来修为并不低。”
夷筝该是很专心的在做事，淡淡“嗯”了一声，说：“他们在我的地盘作乱，还害我没了香火庙，我心中恨他们，所以耗费全部功力使出毕生绝学，以后却是力不从心了。”
毗舍梨自然不会信，只是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夷筝见到这个笑，手上动作未停，笑问：“姑娘不信？”
凛姬便配合着点头，说：“大抵是信的。”她这一点头，夷筝便赶忙捧住她的脸，斥道：“别动！”
她便不再动了，空气中一阵沉默，她觉得自己那颗已经被晏酌扔掉的心仿佛还在胸膛里，而且正在剧烈的跳动。突然，她感到自己唇畔落下一抹温热。
身子一缩，她慌张睁眼呆愣的瞪着他。
而他正一手握着她的下巴，一手举着无名指贴在自己唇畔，还是那张笑眯眯的面具表情，问：“怎么了？”
毗舍梨看到他无名指腹上的胭脂，下意识的去舔唇，却被他止住：“不要舔。”他又凑近几分，捧过她的脸颊，用无名指腹蘸着那水红色的胭脂点在她唇上：“这不是给你吃的东西。”
毗舍梨这下彻底怔愣了，自己的唇贴着那温柔的手指，这样的接触怎么也太过亲密。虽然……虽然……她心中恼怒自己，索性又把眼睛闭上，却不知自己的表情是何等懊恼。
夷筝看她这模样，笑问：“方才被吓到了？”毗舍梨不说话，他倾身到她耳边，吞吐着热气落在她耳垂：“莫不是，你以为是我在吻你？”
毗舍梨是心里越慌，表面就越要把自己掩藏得深不可测的人。夷筝一句话说准了她最难堪的心思，她便突然也镇定下来了，脸色恢复了冷漠，淡淡道：“确有此意，毕竟大人的行为凛姬一向摸不准。”
夷筝委屈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毗舍梨不说话了，他当做默认。冷哼了一声，这下抹在她唇上的力度没了温柔，重重的，有了几分愤怒不满的意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木棉花洒落妆奁。
等对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她方才缓缓睁眼，面前的人正垂首对着自己，近在咫尺。
她退后一步，夷筝却只站在那里，应该还在生气，话也不说一句。
毗舍梨拿起旁边的镜子一照，发现里面正立着一个美艳佳人，红唇黛眉桃花眼，毗舍梨自带的那十分寡淡去了八分，全部化作妖媚诱惑。她左右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道：“山神大人……这和晚秀姑娘也并无半分相似吧？”
夷筝却定定看着她，见她额发上落着一片花瓣，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却又压抑住，声音还是闷闷的：“妆容似，才能变化得相似。本君修的法术就是这样。”
毗舍梨点点头，又去看镜子，看见了那片花瓣便伸手取了下来，一边问：“那猫妖既然能化成人形，也是有些功力的，就怕到时候瞒不过他的那双眼睛……”她话未说完，忽见铜镜画面一荡，里面的俏丽佳人忽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倾国之姿不再，而是个小家碧玉的美丽面庞。
真真就是晚秀姑娘的模样。
她欢喜的回头，笑颜如花：“多谢山神大人。”
是那张脸上从未有过的生动活泼，喜悦之情没有丝毫保留的展露，那是毗舍梨从未有过的神态。
夷筝愣了愣，耳根绯红，别开脸闷声不答，心不在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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