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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和朱恪他们分别后,毗舍梨上了去往淮光的商船。她来得有些晚,前脚上船后脚水手们就收了板子。船舱有一队人在对歌对酒,好些人熙熙攘攘围着看,她不愿凑热闹,便留在了甲班上,听见水手们在嘀咕着今天的天气,说是怕会起风。她便也忧心地去看天空,果然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低头,没想还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夷筝公子?”

  被叫住名字的人转过身,依旧面覆那张笑眯眯的白瓷面具,身着素衣,只是背上背了一把奚琴,看起来像个游走在市井江湖中的卖艺人。他也看见了毗舍梨,微微点了点头,毗舍梨走上去,问:“山神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语气里夹杂着笑意:“本君不能在这里么?”

  “凛姬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故意问:“大人不是光山的山神么,怎么能离开自己的福地?”

  夷筝对答:“姑娘不是不相信我是山神么,何况……”他竟毫不掩饰地开始思考说辞,半晌道:“何况,光山上的山神庙庙还没有重建好,本君无家可归,只能四处游走。这个答案,姑娘可满意?”

  毗舍梨自然不会蠢到相信他的话,狐疑地看了他半晌,心中竟然泛起一丝熟悉之感:“你……到底是谁?”

  等说出口了,毗舍梨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既然这人以面具遮面,又语焉不详,必定是不愿被人猜透身份,哪里会这么轻易地让别人知道呢。

  夷筝果然只是轻笑了一声,可看毗舍梨实在疑惑,他答:“我是个走江湖的琴师,当初就是因为在苏老爷府上拉琴被看中,所以才会被强留下来做丹胥的替身,姑娘可信?”

  毗舍梨摇摇头。

  夷筝便又笑了,说:“我说我是山神,姑娘不信,说我是个江湖人,姑娘也不信,左右我说的话你都不会信,还问我做什么呢?”

  毗舍梨早已想通这一点,也不准备再追问他的身份,只是见他踏上这条去往淮光的船,还是问了句:“大人去淮光做什么,怎么上午在城郊没有听你说过,早知如此,我们可以相约同行。”

  “本君可不知道姑娘是如此好客之人,莫不是,姑娘是在怀疑夷筝?”夷筝双手拢进袖子里,两袖被风吹得鼓鼓的,下巴抬高,似有不满。

  毗舍梨被猜中心思,脸颊微微发烫,却不显山漏水。此时旁边的船舱中出来一个人,撩着帘子喊:“那个拉琴的,你怎么这么磨蹭,我们大人一直催呢!快点儿的啊!”

  夷筝听得催促,笑了一声,道:“本君去淮光是为别的,与姑娘无关。”说罢跟着那小厮进了舱阁,不多时,里面便飘出了奚琴悠扬婉转的声音。

  毗舍梨觉得自己多了心,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听那曲子传来,乐非靡靡,心却恍惚。

  旁边有水手谈笑,不时又都围到船边去了,只见江面涟漪不断,水面上的暗涌越来越多,风也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一个年老的喊道:“快把帆升起来!暴雨要来了!”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便散开来,一个个忙着升帆搬货,有人向远处的人大喊着:“麻溜点儿,别触上暗礁了!客人都回舱里去呆着,快点儿!王二——”恰是此时船身重重歪了一下,那人大呼一声,躲回舱门的毗舍梨循着他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水手半个身子挂在围栏上,原本在搬动的货箱砸在他身上,却也压着他没让他翻入水中。他身边没有别的人,情况十分紧急,此时船身又是一个颠簸,原本那些打算靠近他的水手不得不退回去紧紧抓住围栏,而那人已经大呼着救命,整个人挂在了船身外,货箱也坠入江中。

  “坚持住!快来个人去拉一把!”又有人喊了一句。天上一声雷鸣,倾盆大雨如期而至。毗舍梨左右环顾,见自己是离得最近,便咬牙抓了围栏一步步挪过去,身后有人大喊着:“姑娘别去,你拉不住他的!”她置若罔闻,迎着那雨水向前,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却未料到此时船身又是一歪,一道猛烈的风势恰好将她往前一推,她整个身子往前一扑,加上手中那个人的重量,便被往江水中拉去。危急之时,一双手拦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胸前抓住了那水手的手臂,带着她俩往后撤去。

  她在那人怀中仰起头,看到了狂风暴雨中他那张笑眯眯的眼,殷红的唇,只是它们已经被雨水打湿,脑后的长发也被狂风卷乱,飘散了几缕贴在这张诡异精美的面具上,现出一丝丝的狼狈。

  “你这是不要命了!”那个声音带着微微的怒气,似曾相识。

  下午的时候暴雨褪去,天色放晴,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粼粼江面上,倒映出结伴飞过的鸟群。毗舍梨换了身衣服出来,看到夷筝正垂头坐在甲板上调奚琴的琴弦,而方才救起来的那个名叫王二的汉子正面带笑意的站在他面前说什么。其他水手们在收帆,潮湿厚重的船帆落了一地,毗舍梨绕过他们往夷筝走去。那王二恰好说完了话,转头瞧见她,又是一番道谢,她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可等说完话,那坐在船头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她叹了口气,在船头站一会儿,也回屋了。

  下午开饭的时候,她在船舱一搂又见到了一回夷筝。他立在窗前一动不动的,不知在想什么,连外袍扣子上的一绺流苏掉了也不知道,还是旁边一个姑娘给他捡了递上去,他才回过神,回身接过去说了几句话。毗舍梨正立在门边,他这一回身也不知有没有看到她,反正跟那两位姑娘说了几句之后就转身上了楼,留那姑娘和自己的小丫鬟捂着扇子站在床边娇笑不断,不时还望楼上打量几眼。两人转头见毗舍梨正直愣愣地看着这方,又收敛笑容走开了。

  自己有那么吓人么?毗舍梨微微有些忧郁。

  再更晚些的时候,许多客人都挤到了甲板上去,她听同屋的姑娘介绍说,过些时辰要路过白陵峡上的夜溪城,那里也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环山傍水而建,夜间虽然灯火阑珊,但在江上看去,星星点点一点光,几处斗拱翘檐古朴沧桑,也是别有一番朴实景色。毗舍梨听得心痒,也找了件衣服穿上下了楼去。

  走到甲板上,果真船边已经站了一圈人,阁楼上也灯火通明,想来那些富家公子也是为了看夜溪城的风景而特地留灯。她远远看见夷筝立在栏边的颀长背影,想了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刚走几步,恍惚听见有人唤她,可恰好旁边一对嬉笑孩童跑过,她听不真切,再往前走了几步,一只手便搭上她的肩头,冷声问:“本君如此可怕么?凛姬姑娘要这般躲着?”

  毗舍梨一个转身差点撞上对方胸膛,见他与自己近在咫尺,便微微退开一步。下午到傍晚,分明是他一直在躲着自己,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她躲着他了?犹豫了一下,还是盯着他的面具如实说道:“凛姬以为大人并不想见到我。”

  夷筝收回手背到身后,语气倒是凛然:“莫须有之事,姑娘是听何人所说?”

  明明就有,还需要人说么?毗舍梨在心里摇头叹气,道:“凛姬还要多谢夷筝大人今日的救命之恩。”

  夷筝侧身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毗舍梨却看着他:“只是凛姬疑惑,当时情况危急,大人不是在船舱里么,怎么会就这么适时地出现在了甲板上呢?”

  夷筝笑了笑,说:“本君是神仙,日行千里都不足为奇,知道有人快要落水,难道还能袖手旁观?”

  毗舍梨被他噎的无语,不再追问。他转身往一旁的栏杆走去,毗舍梨便跟在他身后,听见他说:“你虽然有些道行在身,却也始终是个娇弱女子,那等不自量力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为妙。”

  毗舍梨低头看了自己腰身一眼,的确是挺单薄的。淡淡道:“凛姬知道了。”

  夷筝还追了一句:“你知道什么知道……”又不说下去了。

  毗舍梨听他不把话说完,偏头好奇地看他,却被面具遮着看不到表情。半晌,听见他沉沉道:“凛姬姑娘,本君看得出来,你身子不比常人,即便一时落水,也未必会丢了性命,可这绝不是你不惜命的借口。”

  凛姬并不吃惊,朱恪那样开了个天眼就能看出来自己没有魂魄是个活死人,夷筝这样能轻而易举驱使死魂,本事深不可测的人能看出来她身体的异样也毫不奇怪。只是他怎么现在突然想起说这个?

  夷筝道:“凛姬姑娘,你虽然只是一具无魂无魄的空壳,却能行动自如,生活照旧,可知是为何?”

  毗舍梨愣了一下,缓缓摇头。

  夷筝点头道:“本君料想你也不知,否则也不至于像在容城那样,像下午那样,鲁莽行事、不知分寸。”

  毗舍梨听他语带责备,略有些羞愧,只能客气问:“大人知道些什么?”

  夷筝默了默,又问:“姑娘可有生前记忆?”

  毗舍梨犹豫着,她不知夷筝底细,若言明,不知会不会招来什么祸事。毕竟按道理说,生死之事乃是自然规律,是比神佛更具有威力的生命法则,想要逆反是及其困难的,更何况她当初还身负心魔。

  夷筝见她顾虑,笑道:“姑娘怕在下害你?你大可放心,本君对复生之术没有兴趣,只是曾经读到过一本相关的书籍,那里面有个故事的人物与姑娘现在的境况颇为相似,同样是死人无魂,却能自在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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