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姑娘正和因乎说着话,光是侧颜就已经能看出是天上人间少有的倾国之色,便只是倔强地咬着唇,蹙着远山青黛般的眉头,也能融化所有人的心惹得人不忍不去怜爱。
或许是终于说完了话,或许是因乎想起了毗舍梨,因乎带着女子转头向这边看过来。这一眼,毗舍梨便更加入了神。
那眉那眼,那样的一张脸,和记忆里铜镜里映出的影子没有丝毫差别,就连那眼下的痣也令她无比熟悉。
毗舍梨上次在幽冥篁只远远看了林双双一眼,然而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这样地清楚。她心底有些怪怪的感觉涌上来,本来这事也是该十分奇怪的。她顶着那张脸做了十几个春秋的凛姬,每日对镜梳妆从未觉得自己还能够是别的模样,可是突然有一天,镜子里的那张脸出现在别人的脸上,还就在面前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感到奇怪才怪。
林双双看了眼毗舍梨,或许因为是方才被苏彤羞辱她没有该有的礼节,此时便端着手屈膝想要行个大礼:“见过仙子——”只是这礼很快被因乎截住了。他有些焦急:“双双,你这是做什么?苏彤那丫头都是胡乱说的,你我之间如何需要行此大礼。”
牟呼栗多仰头看着毗舍梨,小声问:“她既然是凡人,为什么不需要向神仙行礼?”
毗舍梨摇摇头,不做一声地看着那两人。
林双双扭开头,脸色有些苍白,淡淡道:“说到底,也是因为双双没有仙籍,肉体凡胎身处天界本就是偭规越矩,也不怪她们对我有微词。何况双双同仙君和仙子地位云泥之别,注重礼数也是应该,她们说得并没有错。”
因乎急了,挠着后脑勺说:“胡说什么,你哪里是普通人。叫你受这样的委屈,那青珏老道知道不得怪我没看管住下人……”
林双双“噗嗤”一笑,抬眼看着因乎,脸上的表情娇羞起来,叹口气又小声说了句:“他才不会……”
因乎提议带上林双双一同前往天河,毗舍梨垂下眼眸,唇角紧抿,抬头又是波澜不惊的表情,甚至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旁的牟呼栗多在叹气,他觉得毗舍梨真是能忍,毗舍梨却觉得自己很可笑。
毗舍梨和因乎沿着天河缓慢走着,身后不远处的林双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牟呼栗多说着话。她听见身后的林双双正在用哄孩子的语气问牟呼栗多的年龄。
“我家中也有一个同一般可爱的小弟,我走的那年他才七岁,家里的人都说他认字极快,以后该是状元的命。呵,还记得我走那天他还拉着我衣角喊不要走呢……”可她当年毅然决然离家拜师,后来林家遭变,她几经生死,这几百年过去,她那些家人早已经不在了。想到这里,林双双露出悲戚之色,而后又强打起精神来对牟呼栗多道:“可仙童你看着比我那小弟还要成熟稳重些,怕是要比他大几岁呢。”
牟呼栗多听她说了一通,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默了默,抛了句:“四万三了。”
林双双还是没听明白的样子,眨巴了下眼,“啊”了一声,“四万……”
牟呼栗多没有说话,从她眼前走开了。林双双这才反应过来,她怎么忘了,这里的都是神仙,怎么能以凡人的外表去衡量年龄呢。她有些羞愧害臊,涨红了脸为自己方才的问题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因乎也听到了身后两人的对话,忽然叹了口气。
毗舍梨见他这样,淡淡道:“林姑娘以现在的身份呆在三十三重天,的确会惹人口舌。”
因乎摇头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现在体内魂魄未稳,若不时刻沐浴天界灵气,难保不会再次魂飞魄散。其实别人说倒也罢了,可她原来并不是个会在意别人口舌的人。想当年她还追着青珏到处跑时,多少人在背后说闲话,她都没有当过真。那时我同寿星老打趣她,说她丢了女儿家的脸面,她听了也只是笑笑,从未放在心上。可如今……她怕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面的那道坎。三百年,对她来说便如一夜梦,睁眼醒来什么都变了,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孤身一人在这三百年之后的世间,若没有青珏护着她,难免不会感到恐惧。偏偏,她又是那样一个敏感的人……”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转头对着毗舍梨抱拳歉声道:“因乎多嘴了,竟然和仙子讲这些事情。”
毗舍梨幽幽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因乎似乎知道了什么,这些话就好像专门说给她听的一样。他是在为了林双双争取什么?
她心里笑了笑。她和青珏之间的确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即便她在昆仑颠关了三百年,他在宜苏山做了三百年的石头,也还是没有理清这番杂乱。因乎待青珏如亲人,想要看出什么来也着实简单。
但若因乎真的是这么想,毗舍梨就又会觉得有些可笑了。抛开她其实是自愿去向晏酌求解药的这桩原因,方才因乎还在口口声声说着感激自己因为他的请求而身陷险境,如今却在她面前为林双双向她要同情怜悯,这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毗舍梨唇角勾了勾,淡漠的脸庞显得有些无情:“无妨。”
两人继续往前走。因乎挥开扇子,看着天河畔的红霞,道:“说起来,经过孟舒一事,天帝对妖界的戒心已经放不下了,仙子在幽冥篁待得这些时日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毗舍梨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悲痛委屈的脸,淡淡道:“孟舒同我说过……他从前是帝俊的部下,所以势必要追随晏酌。”
因乎冷哼了一声:“他倒是急着表忠心,可贪狼元帅和那二十六个死在他手下的天兵却是尸骨无存,连冤魂都投不了忘川。贪狼往日待他如兄弟,他也真下得了手!”
毗舍梨回来时便听闻孟舒为了逃离天界下毒手杀了二十六个天兵,还有守卫天河的贪狼星君。这也难怪天帝会如此震怒,不惜让战神和妖界开战也要把孟舒捉拿归案了。
因乎也是个及其八卦的人,好似因为这个话题想起了毗舍梨同“千禾元君”的那段往事,瞥了毗舍梨一眼,好奇地问:“仙子,你……你在幽冥篁,那千禾元君没有为难你吧?”他可是记得就在毗舍梨去的第二天千禾就派人将解药送上了天宫,想来是对毗舍梨还留有旧情的,这可就真的有意思了。
毗舍梨一直不斜视的往前走着,听见因乎的话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看起来就好像从来没有去过幽冥篁,从来没有见过晏酌一样。她淡淡的说:“这和风神大人无关。”
因乎听毗舍梨这么称自己,便是再油腔滑调也不敢再问了。咳嗽了一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看我,问的是些什么问题,不说了不说了,那喂养苏鲁瓦那鱼的地方就快到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养在佛祖脚下的鱼呢,这次一定要好好瞧瞧。”
毗舍梨正想说这不是养在佛祖脚下的,是养在观自在菩萨的紫竹林里的,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牟呼栗多的叫喊。两人回头,早已看不见林双双和牟呼栗多的身影,而旁边的林子里正传来林双双惊惧的哭泣声。
当毗舍梨和因乎赶到林子里时看见的是林双双握着一把带血的剑战战巍巍神情恍惚的模样,却不见牟呼栗多身影。毗舍梨冲过去一把握住林双双手腕,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林双双还是很害怕的模样,此时因乎快步过来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不住哄着:“没事了双双,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毗舍梨一愣,缓缓将手收回来。
而呆在因乎怀里的林双双慢慢缓过了神来,一把松开了手中的剑,看着毗舍梨吞吐着说:“我、我们在找仙草,原本好好的,可是、可是他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变成另一幅样子,我以为、我以为是妖怪……”因乎见她语无伦次,想必是收到了很大的惊吓。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柔声道:“没事了,我在这里,你不会再有危险了。”
毗舍梨目光冷冷地扫过落在地上的银剑,上面没有血迹。她抬眼四处寻找牟呼栗多的身影,在看到林双双腰间的玉佩时她脸色一变,疾步上前一把扯下它:“这是什么?”林双双下意识想要抢回来,却被毗舍梨一手压制住,凌冽地盯着她,厉声问:“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降魔用的吠琉璃?”
林双双被毗舍梨的样子吓到,往因乎怀里瑟缩了一下,因乎将她拢在怀里,转头皱眉问:“仙子,这个东西是不是和小多多有什么关系?”
林双双看着两人,有些愣怔和慌张:“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毗舍梨气愤不已,大声质问:“你是不是用它对牟呼栗多做了什么!”
林双双轻声惊叫,因乎干脆将她挡在身后,对毗舍梨说:“仙子,现在找到小多多要紧,如果双双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以后再算也不迟。”
毗舍梨稍微冷静了下来,她胸口不停起伏,双眼不停在林子间逡巡,在看到因乎认真的表情后,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神,低声道:“牟呼栗多他,还有个别的名字你或许听过。”
“什么?”因乎皱着眉头。
“……夜叉……鬼。”毗舍梨近乎咬牙说完,忽然听见不远处穿来一声哀嚎,正是牟呼栗多的声音,她变了脸色,飞身朝喊声传来的方向敢去。因乎紧随其后,留下林双双呆滞在原地。
因乎跟随者毗舍梨,且看见远处一团黑影正佝偻着背脊站在天河边,看到赶到的毗舍梨和因乎,那张丑陋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安心的表情。然而此时天边一道金光乍破,彩云之端一个青衣人负手而立,而青衣人身后一柄蓝光长剑凭空,剑身正对着河边的牟呼栗多……
因乎看着那天边的人,愣了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慌了神大喊道:“青珏,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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