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珏听见这声呼唤微微偏头，可他身后的蓝愁剑已经离弦，直直朝牟呼栗多射去。因乎见状立马捏诀在空中划出一道屏障挡在牟呼栗多面前，可那一剑已经惊吓到牟呼栗多，他一个下意识的后退，便直直坠入了身后那深不可测的天河之中。
因乎一震，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却见身边的毗舍梨已经一言不发地冲了上去，跟着牟呼栗多跳下天河，而天边的青珏叫了一声“阿凛”后便也一头扎了进去，那一波又一波溅起的水花叫因乎看得一愣一愣。
“啪嗒”
扇子掉到地上，他呆若木鸡，脑子里回想着方才电光火石间三人的动作，半晌，只理出一个头绪来：完了，都死了……
天河下，毗舍梨眼睛里的牟呼栗多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狰狞丑陋的脸庞被黑色的浓雾笼罩，却在水波冲荡下散开一个小洞，露出他半睁半闭的一只眼。毗舍梨奋力伸手想要够到他，但因为不识水性，她的意识已经渐渐远去。在所剩不多的清醒里，她看到牟呼栗多沉地越来越深，越来越快，最后被一片黑藻包裹着向更深层的黑暗拖去。
她的腰上多出一只手，温热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似乎是在奋力想将她往高处拉。可是黑暗袭来的那一瞬间，她猛然转身推开环抱住自己的人，使尽浑身的力气朝水底冲去，藻类植物和岩石擦过她的肌肤，一片红痕散开，她感到自己脚下有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正在将自己狠狠地拽向深渊，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第一次见到牟呼栗多，是在她侍奉世尊讲佛的时候。
笼中的恶鬼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不规则的，被油炸火烧过的肉团，当他回过头，露出那张青面獠牙鸢肩豺目时，便使得这团肉瘤看起来更加可怖。
她托着法螺跟在佛祖的身后，做不到像别人那样口观鼻鼻观心。或许是发现她好奇的目光，笼子里原本蹲在地上低声粗喘的恶鬼笑了，然后，他在刹那之间消失，又在刹那之间出现。他立在佛祖的肩头，一双眼睛如黑夜的嗜血豺狼一般凶恶阴鸷地盯着她，吓得她连法螺都拿不稳，踉跄着直往后退。
四周还是诸佛念经敲鱼的声音，似乎没有人在意一只在大庭广众之下逃出牢笼的恶鬼。
第二次见到牟呼栗多，她即将远行。
跟在迦叶尊者身后的小男孩儿穿着一身红褐色的□□，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看起来像是一颗宝石，洁白的皮肤如同涅什雪山上的初雪。
毗舍梨郑重地向迦叶叩拜，起身想要辞行，却见尊者身后的小男孩儿上前一步走了出来，那双眼睛定定看着她，平静无波，空寂幽深。
迦叶抚摸着他的头顶，笑着说：“这是牟呼栗多，是你的同行者。”
毗舍梨的眼皮动了动，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
“牟呼栗多——唔！”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身体却被一双手桎梏住，背上传来的火辣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是一种趴着的姿势。
“别动，你受了伤。”身后传来一个柔和，但微微带着冷漠的声音。
要命，她竟然是趴在青珏的腿上！
更重要的是……毗舍梨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胸口……
“你在做什么！”她捂着胸口猛然坐起来，愤怒地举起一只手对面前的人狠狠扇去。
饶她再怎么淡定此刻也不能不生气了，因为她现在只穿着个肚兜，衣衫全褪到腰下，露出雪白光滑□□的背。但青珏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震怒，轻而易举地便握住了她忽然袭去的手腕，然后轻轻一带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我说了，你受了伤。”毗舍梨被他困在怀中，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受伤怎么了，受伤就可以脱人家姑娘的衣服么，受伤就可以……等等，他这说话的方式还真是似曾相识……他在生气？他在生什么气，他可是差点杀了她的牟呼栗多！
青珏抱着她，将手环到她背后轻轻在她的伤口上涂药：“难道你挣扎着推开我时就没有想过河底的暗流和岩石，这是天河，不比人间，若是出了事，连尸骨都捞不到。”他越说语气越重，“背上都是伤痕，若是不注意不知要留下多少疤。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女孩子，不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因乎给的这些药也不知管不管用，擦上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毗舍梨咬了咬唇，伸手抵在他胸膛上想要推开，却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阵清凉的触感，正沿着她火辣疼痛感的来源缓缓蔓延。
“牟呼栗多没事，他只是受了惊，一时没控制住体内的力量。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太过疲惫，昏睡了过去。”她一怔，暂时忘了动作。青珏的声音也渐渐缓和下来，呼吸洒在她的肩膀上，还有那一缕青丝，正摩挲着她背上的一片肌肤，冰冰凉凉的。
“对不起……”他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毗舍梨身子一僵。
“我不知道是牟呼栗多……差点……杀了他。如果我真的杀了他，你该有多恨我，那样的局面恐怕是我怎么都挽不回的了。”
她感到背脊上的酥麻愈浓，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抓起了铺陈一地的绫罗。耳畔的那个人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有些凄凉：“但阿凛，我不想你比现在，更讨厌我。”毗舍梨一僵，感到肩上落下一片柔软的温热。
她倏地推开对方，伸手将胸前衣襟拉上，侧头垂下眼睑：“他没事就好，多谢神君的药。”
青珏握紧了手里的小瓷瓶，看她面无表情地低头去系自己的衣衫带，便转开头看向另一边。
毗舍梨听见空气中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气，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次下山历练，她受了些伤，刚好也是伤在背上。那时她没有交好的朋友，也不可能让师父来帮自己，于是便咬着牙背对着镜子想要自己擦药。可这样滑稽的一幕却被青珏看到了，彼时他托着一盘茶站在门口愣愣看着只穿着肚兜的自己，一副被定住的样子。
后来，后来还是青珏帮了她。她有些生气，趁着青珏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勒令他以后来找自己一定要敲门，那时她刚说完，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毗舍梨整理好衣衫后几步走到一旁的牟呼栗多身旁，看到牟呼栗多已经恢复了人形，呼吸浅匀，看来是真的如青珏所说只是昏睡了过去。
“这是哪里？”她这才环顾起四周，发现他们正身处一个岩洞一样的地方，可奇特的是，这岩洞的顶并不是石头，而是一片流动的，蔚蓝的河川。毗舍梨看着头顶那些漂浮的水藻和一群缓缓游过的鱼，心里略有些震惊，难道这里是……
“这里是天河河底。”青珏已经先她一步说了出来：“你醒来之前我已经试过，这里被人设了结界，那些河水就好像被一道屏障所隔绝，它们下不来，我们也上不去。”
毗舍梨暗暗惊疑，天河的河底怎么会是这样一条隧道一样的通路，而且，她又抬头去看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离在头顶的蔚蓝水波，能将水这样隔开，若不是天界地势独特自然形成，那就是人为的分海拨水之术，可做到这一步的分海拨水之术，不知是怎样几近化境的修为……
毗舍梨低头担忧地看了眼牟呼栗多，想了想，伸手将他拉坐起来，正打算再把他背在背上，一双手却伸过来按住了牟呼栗多的肩膀。毗舍梨转头，青珏却未看她一眼，直接将牟呼栗多放到自己背上，然后低头看向毗舍梨：“不是想要去找出路么？走吧。”他转过身朝隧道的一头走去。
毗舍梨看着他的背影，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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