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毗舍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日里倒是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据牟呼栗多所说，青珏带领的天兵并没有和晏酌打起来，原因是孟舒在幽冥篁自尽了，其首级被晏酌供上神殿，亲封天王。天帝听到这个消息龙颜大怒，因为晏酌让孟舒这个曾经在天界供职的小小仙君与‘天’并肩，实在是有些狂妄自大。可就在青珏的天兵快到达幽冥篁的时候，一个女子却抱着孟舒的首级出现在万军之前。这个女子穿过层层战士，直接走到青珏马下，举高头颅，扬言这是寒荒之国国主敬献给天帝的宝物，并要求青珏在开战之前带句话给天帝，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曾经向寒荒国主许下的承诺。
就在这个女子出现的一炷香后，天帝急诏十万天兵退回七重天，幽冥篁派人谈判，终究没有酿成一场大战。
天妖两界剑拔弩张的态势在仅仅两天的时间内好转，而这一切都不得不归功于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能让震怒至此的天帝瞬间决定撤兵，此人的来头的确是非同凡响的，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寒荒之国的公主——女祭。
“寒荒国主曾与帝争位”这句话在毗舍梨位列仙班的第一天就听说过了。
那本传记她一直没有看完，因为那里面的孤山天帝实在有些太过美好了，但她也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当初帝俊之子失踪后，孤山氏并不是铁定的天帝之选，原本比他更有资格的，是帝俊的家臣，功德比孤山更甚的南明长生大帝。然而，传说在一个夜晚，当今的天帝拜访长生大帝，与之进行了一次彻夜的长谈。之后，长生大帝他老人家向天界众人宣布自己要离开天界，去往八荒游历，临走前还将孤山氏推上了帝位。再后来，大荒之西有寒荒，四海之东生雷泽，这两个地方万物规则所不至，虽然地处三界内，却无人敢置喙，可谓是真正的化外之地。
“听闻，那个女祭正是南明长生大帝的长女。”牟呼栗多点燃一炷香，转头对毗舍梨说：“南明长生大帝曾与帝俊出生入死，想必和帝俊之子缙云晏酌也渊源匪浅，天界原本就忌惮缙云晏酌，现在他又得了寒荒国的帮助，天帝心中的芥蒂应该无人可解了。不过……现在寒荒出面阻止，孟舒的首级又被送回天界，他天帝应该没有理由再光明正大地攻打幽冥篁，心中应是大为不快。”
毗舍梨望着远处的重峦叠嶂，微微皱眉：“孟舒那样野心勃勃的人，忽然自尽，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牟呼栗多见她身体单薄，从榻上抱起一件大氅走到她身边仰头看着她：“你是想说，孟舒自尽是晏酌的缓兵之计？的确有这个可能。孟舒叛离天界一事已经引起了天帝介怀，很多曾经的帝俊旧部，隐退避世的神尊听闻此事后都再度出山归顺缙云晏酌，这本就让他如虎添翼，再加上现在寒荒之国出面帮忙，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长生大帝也是站在缙云晏酌那边。如果是这样，那现在妖界的实力不可小觑。这个时候向天界服软，实在有些奇怪。”
毗舍梨捏了捏眉头，有些心烦：“罢了……”她咳嗽了两声，接过牟呼栗多递过来的衣服，听见对方正担忧地说：“毗舍梨，你的身子越来越差了。”
毗舍梨摆摆手，拉了拉衣襟。
牟呼栗多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忽然眼里闪过一道光，片刻后又冷寂下来，皱着眉头颇为不耐地说了句：“他怎么又来了。”
毗舍梨纳闷，还从来没有见过牟呼栗多这般不淡定的神色，耳边却听见门外传来因乎元气的声音：“小多多呀，你门口这个铁树开花啦，是不是用了上次我给你的琼浆来施肥呀？”
毗舍梨问：“你什么时候和他要好了？”
牟呼栗多皱眉，说：“你偷偷去了幽冥篁，我又不会说谎，总得有个人来帮我打马虎眼。”他一个小小的人儿抱着手臂，一脸烦忧：“你都回来了，他还来做什么……”
毗舍梨和牟呼栗多走出去，正好引上托着一盘子蟠桃走过来的因乎。他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笑着向毗舍梨行李，又道：“仙子，这是我姑母那里才产的桃儿，个个又香又甜，姑母谁都没给，却特地吩咐我给你送一盘来呢。仙子要有空，也去昆仑看望下她老人家，她最近老念叨着你呐。”
毗舍梨谢过，听见因乎又在和牟呼栗多谈论铁树开花的事情。牟呼栗多面色平静，仍旧是因乎在那里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又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忽然对毗舍梨道：“仙子，你们可知道昨日妙足天派人送了好些苏鲁瓦那鱼来，就养在天池里，那鱼漂亮得很，很多小仙娥都争着去看，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牟呼栗多悠悠看了他一眼，道：“谁和你是‘咱们’？”
因乎大为受挫的样子，撑着膝盖弯下身来打了牟呼栗多脑袋一下，笑着道：“这次青珏那臭道士能躲过一劫还要感谢仙子，更何况仙子此番涉险也是因我所求，对于牟呼栗多对于仙子，小仙早已经当做恩人一般了。听闻那苏鲁瓦那鱼是观自在菩萨池中之物，我想着总是仙子故乡的东西，或许仙子会有几分喜欢，这才特地来相邀。”
毗舍梨倒是没有想过自己做的事情会让因乎觉得承了自己的恩惠，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牟呼栗多见她不说话，想她从来喜静或是不愿去，便扭开脸冷冷道：“不去。”
“啊！”因乎像是受了什么大的挫败一般，哭丧着脸一把抱住牟呼栗多，揉着他脑袋不停喊着去嘛去嘛去嘛。牟呼栗多被这一抱吓得动弹不得，只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毗舍梨。
毗舍梨看着头一遭这般无措的牟呼栗多，忍不住笑了笑，淡淡道：“去看看吧。”
因乎抱着牟呼栗多一笑，脸上有狡黠的神情一闪而过。牟呼栗多一脚踢开对方，跑到毗舍梨的身后探出一个头去看因乎，脸上竟是少有的恐惧之态。因乎却理着方才散乱的发，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看着牟呼栗多道：“这才对嘛，小孩儿就该多出去走走，天天闷在这里，对身体发育不好。”
于是，三人结伴而行去往天河岸边。一路上因乎时不时找毗舍梨说话，但毗舍梨总是淡淡的模样，没多久他就失了兴趣转头去逗牟呼栗多了。毗舍梨落后两人半步，看着牟呼栗多不胜其烦的样子一时觉得有趣。
正打量着那两人，缓缓见他们已经离天河近了。毗舍梨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窈窕的仙娥，其中一个正插着腰。待走进几步便听到那姑娘正在语气很不好地说着话。
“我可不知这三十三重天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没有仙籍的凡人，还如此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林姑娘，莫说这是在天上，就是在地上你也该对我行礼叩拜的，现在这样瞪着人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讽刺意味十足，明显是有针对性。旁边的仙娥拉了拉她，小声道：“苏彤，你就别说了……她可是、可是……”
名唤苏彤的仙娥瞪了小仙娥一眼，一点也没有退让：“我说错了么？她可不就是个肉体凡胎的人，怎么配得上呆在那常寂宫里，何况若不是为了救她，紫翊神君早就出兵攻打幽冥篁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平白让我天界受如此大辱……”
毗舍梨微微皱眉，从对话中已经猜到了那苏彤口中的女子是谁，可此时旁边的因乎却忽然出了声，厉声斥责道：“你在胡说什么！”
他大步走过去，那两个女子便回转过身来，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慌慌张张的正是劝人的仙娥，而另一个显得要强势些，看见因乎虽有一丝慌乱，却也很快敛去，有条不紊地行了礼后便盯着地面挺直背脊。
因乎走过去皱眉看着她们：“我叫你们先回昆仑，你们却在这里埋汰一个小姑娘？”他神情严肃，多了几分和平时纨绔气质不同的威严。
看见身前被苏彤她们包围指责，却仍旧不卑不亢端庄站着的女子，他眉头的川字又紧了几分，转身对着她们命令道：“你们全都给我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昆仑半步！”
苏彤脸色一变似乎还想辩驳什么，却被身旁的仙娥拉了一下，她便退了回来，有些不甘地看着因乎，半晌，低头道：“奴婢，遵命。”
毗舍梨和两个姑娘擦肩而过，仍旧极有礼节地屈膝行了个礼。毗舍梨略一偏头，看见苏彤脸上的落寞，忽然愣了一愣。这样的神情，自己倒是有几分熟悉。是了，这和当初她不愿听青珏提起林双双时的模样是极为相像的。
林双双……
想起这个人，她不由抬起眼睑看向前方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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