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毗舍梨站在窗前，望着一望无际的碧空微微失神。牟呼栗多这次的回信又比上回晚了一些，她有些担忧。这次晏酌被行刺，幽冥篁戒严，怎么看都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她恍惚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仙子，阿庸抓到一只蛐蛐儿，你快来看呀！”窗外，一个小丫头站在海棠边朝她喊。

　　毗舍梨整理了一下发髻，开门走了出去。那丫头跑过来不住道：“阿庸把它装在罐子里，说要去找玉姐姐比试一下呢，啊，玉姐姐那儿也有一只蛐蛐儿，那是她宫外的哥哥给她的，特别特别厉害，上次……”小丫头还在说着，一个倒着兜帽的黑袍人走过来。小丫头赶忙停下，侧身站到路边，躬身行礼。那人似乎往两人看了一眼，却脚步未停，很快走远。毗舍梨转头看了那人一眼，问：“小小，那人是谁？”

　　名叫小小的小丫头解释：“那是尊主新封的大祭司呀，就是他抓住了行刺尊主的那些人，可厉害了。”

　　毗舍梨倒是好久没有见到晏酌了，只知道他伤势痊愈后在忙着整顿幽幽冥篁，原来是已经抓到刺客了。她拢了拢袖子：“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行刺尊主，查清楚了么？”

　　下丫头摇摇头：“不知道，他们根本不愿意说呢，尊主没办法就把他们扔给大祭司处置了，后来大祭司把它们做成了尸傀，就更不知道他们行刺的原因了。”

　　“尸傀？”毗舍梨愣住。

　　“嗯嗯，就是已经消失已久的尸傀！从前小小还以为这种炼尸术已经失传，没想到大祭司还识得此法。不仅如此，大祭司做的尸傀和以前的尊主们留在白马宫的尸傀还都不一样！大祭司的尸傀好厉害，明明都已经成了没有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了，却还能使用生前的术法，能装得像个活人，还能和小小聊天呢。仙子姐姐，你说有不有趣？”小丫头笑嘻嘻的，很是兴奋。她转头，却看见毗舍梨站在那里，淡漠的表情多了一丝震惊。

　　“仙子姐姐，你怎么了？”

　　“我有些事情，你先走吧。”毗舍梨温声一句，转身离开，留小小在那里不明所以。

　　他走到青梅树下，看了一眼脚下松软的泥土和泥土上已经快要腐烂的残花。轻轻一笑：“不知仙子跟着在下，有何目的？”

　　毗舍梨从月洞门边走出来，冷冷看着他，良久，冷声道：“别来无恙，司刑星君。”

　　黑袍人咯咯笑出声来，一手拉下兜帽，转身狡黠地看着她。

　　“仙子是怎么猜到的？”

　　毗舍梨打量着他现在的模样，不似在天庭因为总是佝偻着身子而显得有些虚弱，现在的他倒是腰杆挺直，精神的很。她上前一步，说：“我见过你多次，虽然没有看清你的脸，却总觉得你身上的气息不似妖界的人。方才小小告诉我你将行刺晏酌的刺客做成了尸傀，古往今来，对制作尸傀如此狂热而又得心应手的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个曾经因此而被天帝责罚的司刑星君孟舒了。”

　　孟舒笑了笑，拍手看着她：“仙子猜得不错，不过孟舒也无意隐瞒身份，仙子猜到孟舒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毗舍梨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仙子不也在这里么？”他负着手，斜睨着毗舍梨，眼中尽是戏谑之色。

　　毗舍梨却不理会那些，这人她是知道的，从前晏酌因她受罚，他就对自己很不满……她突然什么，神色一冷。孟舒并不是寻常的神仙，他曾经是帝俊旧部，后来天帝登基将他贬为司刑星君，若非不然，他应该身居高位才对。他现在来了幽冥篁，投靠晏酌，难道是……

　　“你和晏酌想要做什么？”她忍不住问出口。

　　“仙子这个问题真是……尊主乃妖界之主，想要做什么都不过分不是么？”孟舒捋了捋胸前的发，悠悠然然不急不慢地回答她。

　　毗舍梨却已经意识到什么，孟舒来了这里，晏酌遇刺，幽冥篁戒严，牟呼栗多没有回信。她猛地抬眼：“现在三界才刚刚安定下来，你们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孟舒一愣，却哈哈大笑起来，惊扰了青梅树上的飞鸟，他抹掉眼角的泪花，看着不明所以的毗舍梨，说：“妙色慧音天女娘娘，您这话可说的没道理。晏酌殿下是帝俊帝君之子，若不是那孤山氏使诡计篡夺帝位，现在坐在那离恨天宝殿之上，执掌万物生灭的人该是他才对！”他既然把话说出来了，倒也就不怕毗舍梨更加吃惊了，他转身看着远处的高塔，说：“您也看见了，殿下将这幽冥篁治理的如此繁盛，如果由他来统治天界，做的必定不会比现在那个贼子差，难道您不想看到天下太平，盛世和乐么？”他转过头，幽幽看着毗舍梨。

　　毗舍梨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唇，半晌才道：“你们想……你们想取代天帝，你们疯了！”

　　孟叔冷冷甩袖：“取代天帝就叫发疯？毗舍梨你可别忘了晏酌殿下身体里流的的是谁的血！他生来就该是天帝，现在又做了妖界至尊，除了他，还有谁能一统天地，成为三界共主？孤山一族当初想要对他赶尽杀绝没有做到，光渠子想要让他飞灰湮灭也没有做到，这难道不是说明殿下命中注定就该成为三界至尊么！”他神情激动，说到最后张开双臂仰头看天，脸上尽是贪婪笑意。

　　那样的神态，她从前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过。而那个人曾被她唤作师兄，也是那个人，欺师灭祖，将忘剑阁变成一汪血海。她深深记得那年这个天地是什么模样。

　　那时青珏成了封印烛阴的山石，魑魅魍魉在人间游走，疫病灾荒在人间横行，黎民百姓饿殍遍地，赤地千里满目苍夷。而九天之上，战无不胜的枭阳溃不成军，妖界大军直上云霄，若不是……若不是唤醒创始天尊之灵，合漫天神佛之力联合将裴九卿绞杀，那人现在不知是怎样的地位，这天与地，又该是何种光景。

　　裴九卿，那样一个将野心隐藏在温文尔雅外表下的男人，曾经对她说过，他做的一切，只是让万物融合，让天地再无人神妖之分，让这个腐朽的世界再生，让所有人都能共享太平……

　　他说的冠冕堂皇，就和现在孟舒告诉她的一样。

　　她想起裴九卿所做的事情，而现在晏酌他们谋划的事情又与他有什么区别。

　　“仙子，我今日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诫你，殿下不是常人，他的未来会比你想的更宏大。你要是愿意归从我们便罢，可你若是宁顽不灵想要背叛殿下，或者拖累了殿下的宏图霸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毗舍梨眼神一凛，全身都戒备起来。孟舒看得一笑，幽幽道：“呵，仙子，我不妨再告诉你，现在天帝已经派了人来幽冥篁杀我，仙妖两界间隙已生，早晚要大战一场，你做什么都是白费，千万不要选错了道路，毕竟你现在，”他别有深意的看着她的胸口：“可不再是一片佛心了……”

　　毗舍梨脸色一变，愤怒地看着他。孟舒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摇着头叹道：“当初裴九卿若是听我的话，毁了你的心魔，或许现在殿下也不会受你影响，摇摆不定。”

　　毗舍梨倒是没有料到孟舒这番话，低低道：“原来你当初也参与了裴九卿的逆天之举。”

　　孟舒一副无辜的样子，说：“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向他示好而已。”

　　毗舍梨冷冷看着他，想必正是因为他没有正面帮助裴九卿，所以才会没有被天界发现，一直担着司刑星君的职位到今天。孟舒见她很生气的样子，脸上又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说：“其实仙子，反正您现在仙根不稳，何不干脆投入妖界呢？在这里难道不比天上自由，难道不比天上快活？等日后殿下一统三界，封你做妃，权势宠爱集于一身，不比在天上做个小小的天女好一百倍？”

　　毗舍梨忍无可忍，手中凝出一把长剑，孟舒眯了眼，叹气道：“不识好歹。”话音刚落，毗舍梨已经举剑向他刺去，他旋身一躲，眼神转为灵力，手也聚拢成抓拍向毗舍梨——

　　“住手！”一道蓝光闪过，孟舒急急后退。晏酌挡在毗舍梨身前怒视着孟舒，冷冷道：“你在做什么？”

　　孟舒收了手，拢着袖子跪下来，说：“殿下，毗舍梨是天界的人，留着她，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威胁！”

　　晏酌看了他一眼，脸色突然一变：“你都……”他什么都说了……毗舍梨什么都知道了！晏酌怒目而视，低吼道：“滚！滚出去！”

　　孟舒一震，缓缓匍匐以额触地，站起来，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殿下，您很像您的父亲，但千万，别再走他的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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