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阴谋
君熹微微一笑,放下筷子,正色道:“姨母哪里的话,我掂量着,冰儿妹妹说的其实不差,初来乍到,难免会有人想着使个绊子,又何况我们家这种情况,也不怪妹妹心中忧虑,唯恐我难为了云表姑去,可妹妹这却是抬举了我,我哪里来的本事去跟老太太耍心眼儿?云表姑进门,且不说远了,就拿我自个儿来说,我觉着却是极好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陪着,总好过自己一个,又能照顾着父亲,我年纪还小,许多事想不周全,也得有人提点着。”
说到半截儿,忽听得啪嗒一声,原是郑玉儿没拿稳筷子,掉下桌去了,一时怔怔的也忘了捡。
君熹正坐在她旁边,朝着明玉使了个眼色,明玉蹲下去捡起来由婆子又换了一双,君熹提点道:“妹妹当心。”
郑玉儿接了筷子,忙点头称是,她本就是个胆小的,素日里自没少见那后宅里的心眼儿,此番挑明了放在明面上却是头一遭,不由吃了一惊,这边尚未缓过劲儿来,那边君熹又说道:
“又且说了,父亲尚值壮年,膝下只我一个女子,若非云表姑进了门,这一世,难不成就绝户在我这里了?如今把这话说开了,也省的姨母和妹妹心忧,总要寻个法子试我一试,我是知内情的,心中自不会出嫌隙,可外人瞧着,难保要说我们内院不和,家宅不宁,且不说对姐姐妹妹和姨母的名声不好听,对外头的老爷哥儿们也不大好,又说回来,将心比心,我若是姨母和冰儿妹妹,摸不清那女子底细,可不敢随便将人送过来不是。”
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待君熹声音落下,那边郑惠儿已是呆了,忙回过神来,应道:“是是是……是这么个理。”
颜君辰是个机灵人,眼下便来说和:“说这些作甚么,我们小辈的,如何能耐的了长辈去?吃饭吃饭,若是晌午喝的不够,只管再让婆子去前头抱几坛来。”
郑玉儿哭丧着脸说:“好姐姐,莫折腾我们了,我这会儿只想喝些白粥,就些小菜,莫提那个字,莫提。”
郑冰儿见众人为她开脱,到底没实心下去,也跟着打哈哈:“妹妹说的哪个字?可是酒……”
郑玉儿一张脸顿时青了,捂着嘴起身,便摆着手边往外跑去,跟着她的婆子忙端了水追出去。
众人皆笑,摇头吃菜,唯郑惠儿一双眼里满含算计,趁着夹菜的空档抬眼朝颜君熹看去,君熹正等着她这一眼,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也不挑明,只将筷子朝着她落下的地方夹了过去,两厢一碰,遂笑道:“愿来姨母也爱吃这白玉山药糕。”
郑惠儿收回筷子,讪讪一笑:“还好。”
君熹夹起一块,放到她碟子里,只说:“姨母先吃。”
“呵呵呵,我小姑姑可爱吃这白玉蜜汁山药了。”郑冰儿看了看两人,又说:“可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往后姐姐进了门……”
“冰儿!”郑惠儿神色骤然一变,厉喝一声。
众人皆是一惊,停下筷子看她,郑惠儿始知自己失了礼,遂做眩眩欲晕状晃了两下,一手按着眉心,笑道:“瞧我,酒劲儿又上来,冰儿,扶我到后头去躺会儿。”
君熹放下筷子,笑着让桂圆领二人进去,就说:“冰儿妹妹说的是,有空了定会去姨母哪里叨扰。”
郑惠儿动作一顿,面上笑容越发僵硬起来,偷偷打量着颜君熹神色,只见她笑意淡淡,似无不妥,瞧不出什么,也不知她听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却是三言两语将意思曲解了去,越想越是头疼,始方知这颜君熹若不是个傻的,就是个极聪明的,便靠在郑冰儿身上,由着桂圆领进屋去了。
颜君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这会儿兴许是看够了热闹,放下筷子,咂么咂么嘴,伸手由着婆子扶起来,只说:“妹妹这儿的菜好是好,只我却吃不惯,你们且吃着,恐母亲一会儿寻人不着要急,我便先去了,一会儿代我向姨母和冰儿妹妹说一声罢了。”
便施施然转身去了,方行至帘笼旁,婆子打了帘子,她又回头来看,因唤道:“二姐姐,母亲可不寻你?”
颜君辰便放下筷子,坐着未动,声音自听不出什么,然脸色却不大好看,只说:“自是要寻。”
“那你怎可由母亲着急,还不快回。”颜君凝说完,笑着看了看颜君熹,出了门去。
君熹便道:“姐姐快去吧,改日我去找姐姐玩。”
颜君辰方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一时间屋内只余了郑冰儿和颜君熹二人,君熹冲她笑笑,唤了枣儿近前:“去跟厨房说声罢,不用备菜了。”枣儿便也出了门去。
郑冰儿端坐着,手指轻轻缴着手帕,看着满桌的饭菜此时也没了胃口,不由怅然。
“妹妹吃好了?”
郑冰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吃不下了。”
君熹便让厨房的进来收了桌子,走过去轻轻拉她起来,柔声道:“妹妹且进来坐坐。”
二人入了里间,因见郑惠儿靠在美人榻上闭着双眼养神,郑冰儿噘着嘴坐在一旁,便招手唤她过来。
“姐姐,我方才不是有心的。”郑冰儿小声说着,君熹知郑惠儿训过她了,便笑着说:“不妨事,我哪里会放在心上。”
“熹姐儿是个大度的,搁我这里,我却要狠狠说这丫头一通,叫她胡言乱语。”郑惠儿也不睁眼,只接话道。
郑冰儿骇然,脖子缩了缩,捂着嘴不再说话。
郑惠儿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这会儿倒好些了,呦,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叨扰这半晌,得亏是妹妹心好,由着我们闹腾,凭白给你添了这许多麻烦事,我这便先去了,改日再来赔罪。”
君熹将三人送至门口,笑着道:“姨母所说赔罪,可不折煞了我,我这里可盼着姨母多来几趟呢,玉儿妹妹是个腼腆性子,以后恐也难见到,这会儿多说些话,以后也能记得我长久些。”
郑玉儿系着斗篷,只抿着嘴笑。
三人也未多言,正巧了前头来人,说郑家的客要回去了,问几位姑娘是同走还是留宿,郑惠儿便说要回去,一行人便打着灯笼自小路上走了。
君熹因见外头水汽弥漫,竟似要起雾的征兆,便未逗留,目送几人走远了去,便转身回了院子,厨房的婆子也收拾好了东西,因人手尽去了前头帮衬,只吩咐了一个半大丫头和一年迈老妪过来收食盒餐具,君熹思量着外面天黑路滑,又起了雾更是难行,就叫了枣儿帮着送东西回去。
桂圆一天跑来跑去,这会儿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君熹便推她回去睡觉了,明玉和瑞月也是困极,却硬要留着等枣儿回来再睡,君熹撵了她们上炕上去等,自个儿捧着手炉,靠着窗子发呆。
火光跳了两下,爆开一个烛花。
明玉趴在炕上打了个盹,胳膊一滑惊醒过来,爬起来看了看,却见君熹仍靠在窗前出神,乌黑的秀发披在身后,长睫微微颤动着,似有心事。
“姐儿,奴婢去打些水,伺候姐儿洗漱了罢。”明玉从床上爬下来,推了推瑞月,瑞月正趴着睡得香甜,迷迷糊糊坐起身来,跟着点头。
“等枣儿回来罢。”君熹站起身,微微叹了口气。
明玉便跑到外间推门往院子里看,白茫茫一片,只看得到屋檐上挂着的灯笼,皆是黑乎乎的影子,正觉得稀奇,要唤瑞月也来瞧瞧,就听得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的一蹦,继而欢喜,以为是枣儿回来了,小跑着就过去开了门:“枣儿姐姐回来了?”
“不是枣儿,是我。”那人嘘了一声,闪身进来又将门关上了,低声问道:“你们姐儿呢?”
明玉怔怔的看着那人的身影,跟着往回走,只说:“在里面坐着。”
君熹听着外面二人说话,也当是枣儿回来了,可又听着声音不像,便起身去看,正出了里间,屋门咯吱一响,从外面轻轻推开,进来一个人。
“二姐?”君熹惊呼。
颜君辰没带丫头婆子,只提着一盏小灯,竟是自个儿走过来的,神色匆匆,衣裳发丝皆沾了水汽,进了屋只往里面走,说:“莫惊,小声些,我有话跟你说。”
君熹忙叫明玉拿了干净的帕子,又换了个手炉给她,问道:“姐姐要同我说何事?”
颜君辰自炉子边坐下,面色竟是苍白一片,神色郁郁,甚是憔悴,因方才见她时尚未如此,怎的一个时辰不到,就成了这个样子。
君熹心底咯噔一声,陪着她坐下。
颜君辰这会儿许是安了心,只瞧着四外愣神,一时忘了说话,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缓过身来,拉着颜君熹的手说道:“妹妹,我要告诉你的,你可要承受住。”
颜君熹愣了一瞬,隐隐察觉了什么,手心冰凉一片,出了许多冷汗:“姐姐且说。”
“妹妹,妹妹可知道,郑家有一儿子名唤郑明祁的?”颜君辰咽了口唾沫,嘴唇轻轻颤抖。
烛台里又爆起一个烛花,火光晃了晃,忽的亮了几分,二人的身影映在琉璃窗子上,拉长扭曲,不停地摇曳。
亥时二刻,枣儿从前院回来,一进屋便直奔里间来,明玉正端着水盆出来,轻轻嘘了一声,说:“姐儿左右等你不着,就先睡下了。”
枣儿忙又退出来,挨着火炉烤干了一身水汽,轻声道:“前头三姐儿的金钗丢了,众人皆帮着找,知道姐儿定会等我,便想偷偷溜回来,哪知又被二姐儿身边的采莲给瞧见了,硬是拉着我要帮忙找。”
明玉问道:“可找着了?”
“找着了,二姐儿后来从假山后头找着的。”枣儿摆摆手,乏的很了,便支着头小憩,又道:“你快回去睡吧,我在这里值夜。”
明玉歪了歪头,面露疑惑:“可是二姑娘方才在咱们这里,还同姐儿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话未说完,只听哐啷一声,枣儿手里用来拨碳火的小火棍掉在了地上,忙不迭捡起来,问道:“你方才说,二姐儿在咱们这里?可有丫头陪着?”
明玉摇头:“只她自个儿,匆匆的,说完话便急急慌慌赶着走了。”
枣儿忙将她嘴捂住,喘了几口气,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一个,瑞月和桂圆都睡了。”
“你且记着,今晚没人来过,这事,除了我和小姐,不准再跟其他人提起,记住没有?有人问起,只说没人来过,姐儿早早睡下了,你们三个是一同睡得,嗯?”枣儿神情严肃,一字一句的叮嘱道。
明玉忙点头:“记住了。”
一夜弥天大雾,一朝满地银霜。
一时清明糊涂,一世恩怨纠缠。
这世上的事,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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