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会面
日头从琉璃窗子透进来，照得美人榻上暖烘烘的，明玉缩在上面绣一个小荷包，小脸烤得通红，同君熹讲:“姐儿，我这荷包绣好了是给你的。”
君熹好奇，凑过去看了看，见上面用金线绣了个圆滚滚的小猪崽，就笑说:“你是把你自己绣上去了吧？”
瑞月从西瓜身后探出头来，脆生生道:“明玉说那是绣的桂圆，桂圆是圆的！”
明玉一惊，看了眼里间正踮着脚同枣儿拿衣裳的桂圆，赶紧将她嘴捂住:“小姐姐，你小点儿声，她会打死我的。”
君熹便侧过身子朝里面喊了一声:“桂圆，明玉说将你绣在了荷包上，要送给我呐！”
桂圆笑眯眯转过身来:“那感情好，一会儿给我瞧瞧。”
明玉扁着嘴看君熹，委委屈屈:“姐儿你也坏。”
“呦～这是谁又闹脾气啦？你家姐儿可不坏……”
院子里一阵脚步轻响，颜君辰正从窗下经过，笑着接话，又抬手轻轻扣了两下窗子，感叹:“也就妹妹这儿有这般好的琉璃，说是京城里来人给装的呢，当真透光是极好的。”
说着，便缓缓进得屋来，撩帘冲颜君熹微微一笑。
君熹自站起身，笑着道:“姐姐怎么来了？”
“那前头闹的慌，我是个喜静的，知妹妹这里清净，便过来躲一躲。”颜君辰说着，眼神在屋内一番打量，落在窗下的美人榻上，自顾过去靠了，眯着眼小憩:“妹妹不必管我，我歇一歇便走。”
明玉和瑞月早从榻上下来了，垂着手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君熹朝他俩看了一眼，两个小丫头转身进里间去了。
枣儿捧了衣裳出来，一见着颜君辰也吓了一跳，看了看君熹，就道:“姐儿，衣裳有些潮了，奴婢拿出去晒一晒。”
这边厢君熹还未说话，那边颜君辰先睁开了眼，问道:“甚么衣裳？”
君熹自将那衣服递给她:“迎妆那日，母亲托人送来的衣裳。”
颜君辰捧着那衣裳愣了一瞬，抬头却见颜君熹眉眼含笑，神态自若，那声母亲也是唤的极为顺口，不由轻轻皱起眉头，许是察觉自己失态，又忙别过头去，伸手在那料子上抚了抚，赞道:“是好料子。”
便还了回去，又问道:“妹妹今儿晚上可要过去？”
“老太太叫我不要过去了，说改日再去见过。”君熹让枣儿将衣服拿出去晒了，又倒了杯茶递过去:“姐姐润润嗓子。”
颜君辰摆手，揉着眉心道:“方才被姐妹们灌了许多酒，这会儿看见汤水就头疼。”
君熹见她两颊微红，眼神也不似往日清明，便知她定是醉了，又唤了桂圆几个过来:“去厨房讨碗醒酒汤。”
“又麻烦妹妹了。”颜君辰道。
君熹摇头:“哪里麻烦，只是还没谢过姐姐。”
颜君辰睁开眼，眸中一瞬清明，却并未多言，又瞧着她手中似握着方帕子，上面花样未除，该是刚绣好的，就问道:“妹妹绣的？”
君熹将帕子取开，拿给她瞧了瞧，笑道:“闲来无事，随手绣一绣，技疏学浅，不敢当着姐姐面的拿出来的。”
颜君辰笑着接过去，甫一看便是惊叹，又翻过来看了看，更为惊讶，不由道:“呦，竟是双面绣？妹妹何时学会的这个？”
君熹羞笑:“因在姐姐哪里见过一次，便觉得好看，又恐姐姐不肯教我，便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妹妹果真聪慧，我这学了大半年，竟是还没妹妹自个儿琢磨的精巧。”
又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推开窗子，鼻尖传来一阵清香，一枝腊梅跃进屋来，嫩黄的小花在阳光下显的越发娇嫩，颜君辰折了一枝，于那帕子上的对照，又是一番赞叹:“竟是像极了去！只是那梅花不长叶子，妹妹缘何绣了两片叶子上去？”
自顾瞧着，因见那其中一片叶子似乎缺了一块儿，忙拿给她看:“妹妹瞧，这里可是缺了一块？”
君熹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瞧，也是惊了，竟是真的少了一块，可惜了的，又不是个完美的绣品，面上便隐隐失落，只说:“许是我绣它时，不知哪里来了只蚜虫，趁我不着意，偷偷啃了。”
“妹妹着相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东西，正是有缺陷有遗憾，方才显的世事生动完美，却是甚么都完好无缺，便少了其中很多乐趣，妹妹想想，是与不是？”颜君辰瞧着她笑。
君熹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继而面上呈释然之色，点头称是:“姐姐果然豁达。”
颜君辰将帕子还给她，转头拨弄那枝梅花，声音略显怅然，只说:“豁达那是对通透人的说法，我不过是个说给自己权当做个安慰，可当不起这个词。”
适时桂圆讨了醒酒汤来，伺候着颜君辰饮了，便说头疼的很，君熹只让她安稳睡一觉，不多时便缓了过来。
明玉跑进屋，见颜君辰还睡着，就轻手轻脚的靠过来，对君熹说:“三姑娘方才派人来看了看，问二姑娘是否在这里。”
君熹点头。
“那婆子说，一会儿三姑娘也过来，说晚饭就在咱这里吃了，叫咱们备着些，姐儿，可要备些什么？”
桂圆就凑过来说:“前面自有大席去吃，来我们这里作甚么？”
君熹看了颜君辰一眼，低声吩咐:“去让厨房备几样清口的小菜，多熬些白粥送过来罢，大鱼大肉的荤腥今日也算是厌了，只吃些清淡的去。”
如此说着，桂圆便跑出去安排了。
至日落时分，颜君凝果带着两个同岁的女孩子醉醺醺的来了。
君熹闻着几人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因问道:“怎么吃了这么多酒，太太们也由着你们去吃。”
颜君凝娇笑道:“今儿热闹呢，妹妹没去前头，自是瞧不见，我娘和二嫂自顾不暇，哪里管的着我们。”
说着，便携了那两人的手进屋来，开口就唤:“可摆饭了？”
颜君辰从里间出来，嗔她一眼:“中午那些还没吃撑了你？饿死鬼投胎的？”又瞧见她身边捂嘴轻笑的两人，微微一怔，忙唤道:“可是冰姐儿和玉姐儿？”
君熹这才反应过来，那二人一直站在背阴处，看不清穿戴，身边又没带丫头，方才只当是那个院里的大丫头，惊诧道:“竟是两位妹妹？”
两人这才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就着灯光一照，见二人均穿着华服，郑冰儿一身描金底蝶戏海棠立领长袄，下衬着深绿叠花绣金马面裙，头上端正华贵的一套头面，胸前带着璎珞，端的是大气端庄，郑玉儿同她所着款式相类，只上身乃是月白的底，下裙是暗红的叠花，便显得温婉一些，二人同颜君辰和颜君辰互见了礼，便说笑着进屋来。
郑冰儿笑道:“我二人也是敌不过嫂嫂们的酒量，来逃难来了，亏得姐姐收容我等。”
那郑玉儿话少，只跟着笑，略有些放不开身段，君熹瞧着，知她是个腼腆的性子，只多照顾她些。
这边方开了席，那边院门口又是一阵喧嚣，君熹忙起身去看，却见郑惠儿由两个婆子搀着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笑道:“我就知那几个丫头在你这里，果然不假。”
此番郑云儿进了门，郑惠儿便是她的姨母，君熹自不能像以前一样放肆，便略退后一步，欠身福了一福:“君熹见过姨母。”
那边颜君辰拉着不情不愿的颜君凝也跟着见礼，瞧得郑惠儿不无得意，拉着几人起来，笑得只见一排编贝皓齿:“哪里这么多虚礼，都是自家人，你我面前，且放开些。”
那边郑冰儿笑着过来，拉了郑惠儿入坐，吩咐道:“快去再添双碗筷来。”又不着痕迹的伸手推了旁边的郑玉儿一下，郑玉儿站起身，她便顺势坐了下去，拉着郑惠儿的手笑说:“小姑姑可放心了，我们瞧着这颜家的姑娘各个都是知书达理的，也省的老是担心大姑姑受了气去，哪里有那样不讲理的人。”说着，便瞟了颜君熹一眼。
颜君辰脸色变了变，转头就见颜君凝眼底含着一丝玩味，颜君凝努了努嘴，也不回头，嘴角一勾，说:“姐姐怎么这样看我？”
颜君辰哼了一声，移开眼去，心道，本以为郑家的各个都是人精，没想到还有这种草包，不由又看向颜君熹。
君熹此时正忙着吩咐厨房再备些饭菜，也不知听没听到那句话，面上却是一点儿不显，见颜君辰望过来，便对她微微一笑，夹了筷子小葱豆腐给她，又伸手夹了筷子醋溜藕片放到郑冰儿碟子里，笑道:“妹妹多吃些，这藕片是酸甜口的，甚是解腻。”
颜君辰不由失笑，好个小葱豆腐醋溜藕片，一清二白还得提醒别人多长两个心眼儿。
郑冰儿却不疑有他，夹起来放到嘴里，尚跟着回话:“这厨子手艺真不错，大姑姑也甚爱吃藕的，可好还有一件是合了心意的。”
郑惠儿人精似的，哪里有不明白的，又见她越说越放肆，夹了筷子白菜放到她面前，低声道:“你若是闲得慌，就吃些这个。”
“我……”郑冰儿委屈，郑惠儿瞪她一眼:“你若敢再胡言乱语一句，就别想再出来。”这方才埋头吃饭，噤了声。
郑惠儿便对着三人赔笑道:“我这侄女是个直心眼儿，自小由姐姐带大的，这会儿见姐姐成了别人的新娘子，心里颇不平衡，方才说了这些混账话来，都莫往心里去，我们心里可没这么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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