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紫辉宫
第十四章（紫辉宫）
清晨，太阳还未出山，灰蓝的天上云卷云舒。
陌重远、单月晴、白梨三人站在一片空旷的石滩上。石滩边的湖泊还未化冻，依旧结着厚厚的冰层。
谭玉从远处跑来，等离近一些才换成了慢走。他弓着背，气喘吁吁地来到了陌重远身边站定。
“师兄，我把马牵到树林里的商道上了，天亮了就会有人看见。”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陌重远向前几步，将两掌相合，两手朝着不同的方向旋转；须臾，掌心中生出了绿色的光，一条绿水如同种子，随着手掌的摩擦，在手上生出了绿色的水藤。
无数根细小的分支从主藤上往四周延伸，绿水形成的枝桠相互攀援、缠绕，最终，在陌重远的身前织成了一张圆形的水网法阵。
一阵冷风袭来，吹在了白梨的罗裙上，衣袂飘飘。白梨的脚腕有些冰凉，她低头看着脚下，石滩上的碎石和枯枝正被那股凉风推着前进。
白梨看得惊奇，她庆幸着，原来自己不是异类。在这世上，还有与她一样，能操纵此等怪力之人。
“月晴，快带白梨进去！”陌重远挡在阵眼前，急促地喊道。
月晴赶忙抓起白梨的袖子，携着白梨向那法阵走去。
迎面吹来的冷风，让白梨喘不过气，白梨眯着眼，随着月晴的指引向前摸索着。
随着眼前的绿色越来越浓，白梨逐渐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突然，像踩空了楼梯，又像是一头扎进了水里，白梨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一霎，又如陷进了暗流里，白梨头昏脑胀，无法睁眼，更分不清方向。抓着月晴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了，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将她吞没。
“呼──呼──”
那厚重的声音，是贴着白梨耳边吹过的风声，随着风动，白梨嗅到了草木混着泥土的味道。
“白梨？”
有朦胧的声音入耳。
紧接着，似乎是啄木鸟的喙戳在了肩头，白梨的心悚然一颤。
“白梨，我们到了~”清晰的声音钻进了白梨的耳蜗。
白梨怯怯地睁眼，一片暖光扑面而来。
强光渐弱，流动的色彩逐渐凝固，眼前没有枯枝败叶，冷雪寒冰；有的，是青松翠柏，林海茫茫。
此刻，白梨正站在一条林间小径上，青石板搭成的台阶蜿蜒而上，消失在尽头的浓雾里；路的左边是耸入云霄的群山；右边是如梯田般层层向下延伸的碧潭，成片的绿树自水中而生，晨曦透过绿荫洒在碧潭上，空水氤氲。
“嗡”的一声，像有野蜂从耳后飞过，白梨和月晴闻声转头。
陌重远和谭玉正从法阵中走出，他们的身后，那圆形法阵正在收缩，最终，与绿水漩涡一同消失。
谭玉伸了个懒腰，大呼道：“终于回家啦！”
他大跨几步，如风般从白梨身边跑过。
强劲的冷风刮了过来，白梨的头发猛然飘起，一阵晕眩后，白梨眼中的景物竟变了样子……
山间下起了鹅毛大雪，极速下坠的雪花挡住了白梨的视线。隐约中，白梨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正慢慢前行着，离白梨越来越远。
看得久了，雪也越落越少，眼前的景象越发清晰。白梨看到了一把几乎要融进雪中的白纸伞，伞下还有抹亮黄，如雪中盛开的淡黄花簇。
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张唯美的雪景画卷，这雪落在身上并不寒冷，反而令人舒心。
“白梨？白梨？”月晴摇着白梨的袖摆。
眼前的景物由白转绿，此间没有下雪，月晴依然在她身边。白梨突感闷窒，她拧着眉，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月晴只以为白梨是被那法阵吓到了，她安慰道：“别怕，那不过是普通的传送阵。在我们青冥，这样的阵法还能看到许多呢！”月晴说罢，便挽过白梨的胳膊，试图拉着她前行。
白梨只觉得头重脚轻，她勉强随着月晴的牵引，一步步地踏上了石阶。
脚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脚下生着苔藓的石阶竟不如方才的大雪来得真切。白梨有些惊讶，自己居然睁着眼睛也会发梦；更奇怪的是，梦里的那个颜色，现在，正披在她的身上。
陌重远跟在月晴和白梨身后，看着白梨不时停滞的背影，他的心里有些忐忑。每迈出一步，陌重远的心就多沉重一分，他不知，自己将白梨送上青冥的“这条路”是对是错；可纵使他心有忧虑，却也没有停步。
前方的雾越来越重，他们三人逐渐陷入了浓雾里。
琉璃黄，楠木棕，白玉白。
青冥派主宫——紫辉宫，坐落于万峰之巅。青韵湖，冥仙湖似月半弯环绕在它周围。八十一级汉白玉石阶穿云而上，直通紫辉宫正殿。
殿内，四根神道柱立于四角，柱上分别雕有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象图腾。它们或盘绕而起、或扬首欲飞、或耸身而立，仙雾萦回于柱，四象似真似幻。
穹顶之上，银灰微尘凝聚的二十八星宿正在缓慢流动；穹顶之下，一众身着灰白轻纱长袍的弟子站在大殿中，他们依据袍子颜色的深浅，分成了三个队列。
“苍玦宫，内门弟子三十一人，已到齐。”
“云岚宫，内门弟子二十四人，已到齐。”
“屏薇宫，内门弟子五十五人，已到齐。”
寄凌寒站在六阶灵璧石阶堆砌的高台上，苏穆和青冥派的另两位仙长站在台子右侧。他们正俯视着殿下，凝听着弟子们的禀报。
寄凌寒头戴一顶金镂蟠螭纹冠，两条金缕从冠顶垂到衣襟，金缕末端坠着两颗镶嵌着红宝石的莲花纹镂空金珠；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缎绣云龙暗纹锦袍；腰间的龙纹玉带上挂着一块白玉蟠龙环佩；披风是用黑色短绒缝制的，领口处以镂空莲花盘扣相合。
这样的着装严肃而庄重，倒是一改他先前的颓丧之气，原本憔悴的面容也变得神气不少。
寄凌寒审视着高台下的弟子，他用沉稳的声调说道：“近年来，凡界妖魔横行。我们青冥派作为六大仙门之首，理应担负起降妖除魔的责任。你们，都是新晋选□□的能才。三日后，每两人一组，下到凡间，去各自的驻地待命。”寄凌寒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继续扬声道，“下界后，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青冥，切记，不可私自行动；不可扰乱凡人命数；不可做出有损宗门之事！”
语毕，寄凌寒向前推出一掌，一股银色真气从掌中冲出，一个黛蓝色锦囊悬于半空。寄凌寒挥臂，在锦囊前划下一道弧线，随着真气的流动，锦囊的数量次第增加。
一共一百一十个锦囊，分为五行，在空中依次排开。
寄凌寒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半握着拳贴于身前，他严声道：“你们每个人都会拿到一个锦囊，锦囊里有六张回宗符；一条伏魔链；三张阵法符纸：一张金色杀阵，两张银色缚阵；最后，还有一瓶保命的丹药。你们要物尽其用，不得遗失、浪费！”
“谨遵师尊教诲！”众弟子一同答话。
寄凌寒侧过身去，手腕一转，挥臂向前一甩，锦囊如箭雨散射出去，立时分散到各个弟子面前。
众弟子赶忙伸双手将锦囊托住，随着闪烁的片片金光，锦囊被他们收进了手心。
寄凌寒扫视着高台下的弟子，继续扬声道，“如若遇到性命之忧，不可拼死一搏。关键时，可动用回宗符，不要无谓地送死。我青冥派，不需要有勇无谋的莽夫。你们可明白？”
“弟子明白！”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这时，一名身穿水蓝色长袍的弟子跑上了大殿，他慌忙地穿过人群，站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他将手中拿着的黄檀木盒举过头顶，躬身道：“师尊，沧海镜的传音符！”
寄凌寒的眼睛斜睨着：“沧海镜？”
“是！这传音符是瞻犀阁刚刚收到的。”
听着来人的禀告，苏穆也感到奇怪。
“我青冥与沧海镜素来没什么交情……”他自言自语着，思忖片刻后，又向寄凌寒问道，“会不会……是沧海镜出了什么事？”
寄凌寒面色一紧，对着那木盒摊开手掌。
“呈上来吧。”他沉声道。
蓝衣弟子起首正立，一手托着木盒，一手将盖子取下。一条绿光从盒中迸出，瞬时飞跃到了寄凌寒的手心。
绿色的光点幻化成了一条拇指长的绿色飞鱼，那鱼以鳍为翅，在寄凌寒的手掌上回旋。随着鱼鳍抖落下来的点点荧光，一幅卷轴出现在了寄凌寒的手上。
寄凌寒握住卷轴，抖袖一挥，那鱼便化作尘埃消失在了半空。
这是一幅黑犀角轴卷着的帛书，大约有一尺来长。寄凌寒扯下捆扎着卷轴的青绸，慢条斯理地将卷轴展开，端视着丝绢上的文书。
“尊上，是不是有关魔界的事？”苏穆恭敬地问道。
寄凌寒摇摇头，面色有些难看，他松手，卷轴悬于空中；继而，指尖一扬，那副帛书飘到了苏穆面前。
苏穆拿下帛书，细看着上面的文字，青冥的另两位仙长也随之凑了过来。
“贺帖？”芷岚宫的殷承仙长不禁出声，面若冠玉的脸上蒙了一层尘灰。
苍玦宫的楚阳仙长则盯着绢丝上“陌重远”三字，变了脸色。
“陌重远在沧海镜的驻地杀了魔魇！这哪里是什么贺帖，这分明是给我们青冥下的讨罪书！”他转而看向寄凌寒，用略带讥讽的语气道，“尊上，怪不得您的大弟子今日不在殿上。原来，是在凡间闯了祸，还得罪了沧海镜的人！”
寄凌寒转头冷眼看着楚阳，厉声反驳道：“灭杀魔魇乃是大功！若都如沧海镜的人一般贪名逐利，面对邪祟时还需权衡利弊，甚至冷眼旁观，那这仙、人两界，怕是早就乌烟瘴气了！”
寄凌寒转身，正对着高台下的弟子，扬声训诫道：“我们青冥派以匡扶天道为己任，恪尽职守，无愧于心。如若，你们在列之人因害怕得罪于人，在邪魔面前畏首畏尾，那就不配做我青冥的弟子！”
寄凌寒话里有话，台下的弟子面面相觑，任谁都不敢吭声。
楚阳被扫了面子，表情颇为不悦。
苏穆则斜眼看着楚阳，轻蔑一笑。
云岚宫的殷承仙长也不禁掩面偷笑。与苏穆的俊逸之气不同，许是男生女相的缘故，殷承笑得阴柔，只止于形；再加上他穿的那身绣有鸾鸟的青碧色长袍，倒是别有一番曼妙滋味。
楚阳被他二人的戏笑拱起了火，他冲寄凌寒大声质问道：“陌重远因灭魔伤了凡人，这件事，又该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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