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斩魂鞭
第十五章(斩魂鞭)
青冥山的景色处处都有不同。白梨先是看到了仙气缭绕的松柏林;等爬高一些,又看到了一片枯槁的白杨林;当她爬到山顶时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山,而是一处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一棵参天青松栽种在广场正中,汉白玉铺成的路面一眼望不到头;远处群山环伺,黄瓦棕墙的楼阁隐于五彩云霞之中;近处亭台轩敞,畔有枯树,无花无叶,冬意正浓。
白梨抬头,天上一片碧蓝。不时有成群结队的仙人御剑飞过,水蓝色的发带横空飞舞,在云层上画下了一道道柔美的弧线。
月晴见白梨看得认真,便向她解释道:“这些啊,都是在练御器术的弟子。我们青冥派的弟子是以剑为主武的,这御剑飞行便是外门弟子的每日必修。”
白梨从月晴的话里听到了“青冥”二字,她想到了寄凌寒在梨花树下对她说过的话:青冥山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家……
白梨环视四周,并没有看见寄凌寒的身影,倒是见着谭玉和一蓝衣男子自远处跑来。
“谭玉?”月晴有些纳闷,“跑这么快,赶去投胎啊!”她大喊着。
赶着月晴的话尾,谭玉跑到了月晴面前,因跑得太急,他皱眉捂着心口,半天都无法说话。
谭玉身后,跟的那名年纪稍小的男弟子,看上去颇为紧张。他的神态别别扭扭的,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陌重远有些不耐烦。
“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他冷声道。
那小弟子只好开口:“今早,沧海镜送来了一封传音书……师尊……师尊看了……”
“师尊可是在紫辉宫?”陌重远打断了他的吞吐。
“晨会……应该,还没结束。”那小弟子回道。
谭玉终于捋顺了气,他提高了嗓门对陌重远道:“楚阳仙长说要重罚师兄你!师兄,你赶快躲起来吧!”
月晴一听要重罚陌重远,马上暴躁起来。
她先是大骂一声:“楚阳那个老东西!”而后,赶紧跑到陌重远身前,扯住陌重远的衣袖,疾声道,“大师兄,楚阳那个老头儿,向来看我们紫辉宫不顺眼,不管什么事,谭玉说得对,你还是先去屏薇宫避一避吧!”
陌重远没有惊慌,他看向白梨,心想着,若是因白梨身上的魔气,楚阳是不会用他向师尊发难的,他反倒是担心……
袖子上像坠了重物,越来越沉,陌重远看着月晴,十分忧心。他抓住月晴的手腕,把她的手轻放下来。
“你和谭玉带白梨去云霄阁等我。”他严肃道。
“我不去!我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月晴倔强地对陌重远喊道。
这次与在长风渡那日不同,月晴的固执变成了胡闹。
陌重远黑着脸,生气地对着月晴高声道:“你要是敢跟着我,就不要认我这个大师兄!”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向着紫辉宫的方向走去。
月晴转身,一脸委屈地看着陌重远的背影。她心中纠结,可最终,她还是放心不下她的大师兄;于是,她快步向前,追着陌重远而去。
谭玉也十分心急,他指了指白梨,对着与他同来的蓝衣弟子道:“她,交给你了!”
说罢,他也跑走了。
那蓝衣弟子怔在原地,满面疑惑地看着白梨。
眼下,白梨的面前只剩下了一个陌生人,而那陌生人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
白梨觉得很不自在,她并不想和眼前的这人待在一起;于是,她也加紧了步子,埋头向前走去。
紫辉宫内,一名弟子躬身揖礼后,向寄凌寒道:“启禀师尊,陌重远师兄在殿外求见。”
寄凌寒看向殿门,一丝失神后,又收回了眼神:“带他进来。”
那弟子立刻转身,从殿中侧边的小道跑了出去。
原本站在殿上的百余名弟子,也自觉走向了两边,给陌重远让出了一条通道。
少间,一众弟子屏息凝神,注视着陌重远走上了大殿。
陌重远表情淡漠,举步生风,径直走到高台下。面对寄凌寒,他没有揖礼,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弟子私自下凡,闯下大祸,请师尊降罪。”陌重远的语气坚定而诚恳。
他低着头,身体却直挺着,并没有“犯错”之人常有的胆怯和卑微。
楚阳仰着头,蔑视着陌重远,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殷承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慵懒地垂着眼皮,像是在闭目养神;苏穆悠然站着,失望地瞥了陌重远一眼,再轻声叹一口气。
对于陌重远的“认罪”,寄凌寒并没有接话,他镇定自若地看着殿门,直到单月晴他们出现在门口。
听着身后传来的匆匆脚步声,陌重先是一怔,再焦急地抬头看向寄凌寒。他本想要开口求情,却见,师尊的脸上挂着一丝迷蒙的浅笑。
陌重远欲言又止,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师尊这么温柔地笑着。他意识到,那是男子动情时才会生出的表情。
斗篷,白瓷碗……陌重远瞬间明白了,为何那地方会有两层金色仙障,为何,白梨这个人会如此特别。
自白梨踏上大殿的那刻起,寄凌寒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让寄凌寒开心的是,白梨居然还穿着那件鹅黄色的斗篷。他沉醉地看着她,眼神也忘了收敛,直到月晴扑通一声,跪在陌重远身旁,他才清醒过来。
寄凌寒立刻收起了方才的放纵,转而沉着脸看向月晴。
谭玉也紧跟着快步走近,他双腿发软地跪在了陌重远的右边。
白梨看着眼前齐刷刷跪地的三人,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她穿的一身鹅黄在暗淡的宫殿上格外惹眼,所有弟子都在看她,就连楚阳和殷承也把注意力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只有苏穆极其反常,他脸色铁青,直愣愣地盯着白梨,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已经……”他甚至不敢再往下想。
衣袖不停抖动着,那是苏穆藏在衣袖下努力抑制着的颤抖的拳头。
殿上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弟子们交头接耳着:
“这是谁啊?”
“会不会是新来的弟子?”
“这离入门考还有小半年呢,应该不是。”
白梨并不知道,她就是引起这场骚动的源头,她视若无物地仰视着寄凌寒,自然地与寄凌寒的目光相接着。
今天的寄凌寒,让白梨觉得新奇。他穿着一身黑衣,挺拔如松地站在高台上。眉如山脊,刚毅冷峻;唇若平湖,水波不兴。此刻的他,眼中没有温柔,只有如冰的冷肃,不怒自威。
楚阳突然开口道:“穿黄衣服的那个,你是何人?”他紧盯着白梨,像是想在她身上寻些错处,但见白梨眼神飘忽着,一脸傻气,便转而向陌重远发难道,“陌重远。此人,可是你带来的?”
寄凌寒挑了挑眉,抬眼看着陌重远。
陌重远马上意会,他向楚阳回道:“仙长恕罪。此女子无父无母,又被魔魇所伤,因而,弟子擅作主张,将她带上了青冥。”
听陌重远这样说,谭玉和月晴都感到吃惊。
“明明是师父,让我们接她来的啊~”月晴在心里犯着嘀咕。
寄凌寒的眉宇间也闪过了一丝迷惑,他没有想到,关于白梨的身份,陌重远竟会是这般说辞。但,这也正和他意,于是,他顺着陌重远的话说道:“你有仁善之心,这是好事。再有,你为了救人,不惜折损修为,也算是弥补了过错。”
一听这话,楚阳更是怒火中烧,他想质问寄凌寒为何徇私,苏穆却转头向他射来了眼刀。楚阳不敢开口,压着心火,转过脸去。
这时,那名向陌重远报信的蓝衣弟子跑进了大殿,径直冲向白梨。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怎么向师兄交代啊~”他压着嗓音责怪着。
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紫辉宫未经传诏不得入内。
蓝衣弟子害怕地不敢抬头,连觐见之礼也给忘了。
月晴听到了耳后传来的声音,她探着脑袋,隔着陌重远,气愤地看向谭玉。
谭玉知月晴又再怪他,但他也十分无奈,毕竟在他的心里,月晴才是他唯一想要上心的人。
“荀彦。”寄凌寒突然高声道。
那蓝衣弟子举手加额,赶忙鞠躬。
“弟子在!”
“你将陌重远带来的这名女子,”寄凌寒看了看白梨,转而,继续对荀彦命令道,“安顿在云霄阁。”
“是,弟子遵令!”那弟子立刻回道。
“退下吧。”寄凌寒冷声说着。
荀彦立刻拉起白梨的斗篷,把她拽到了一旁的人群里。
人群中又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着……
“单月晴,你可知错!”
突如其来的严声,让殿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月晴更是被这声音吓得一惊。她看向寄凌寒,却见,寄凌寒正用严厉的眼神瞪着她。
月晴害怕地低下头,心想着:“知什么错?那些凡人不是没事了么~”
陌重远赶忙接话:“师尊!此事乃我一人……”
“我问的不是你!”寄凌寒大声训斥道。
“本就不是什么大错,现在……竟然连大师兄求情都没用。”月晴越想越气。
她很不服气地辩驳道:“师尊,我是伤了凡人,可那也是逼不得已!况且,当时情况紧急……”
“你还敢狡辩!”寄凌寒的声音更大了。
月晴一颤,不敢再吭声。
楚阳的脸上却有了得意的笑容:“原来,伤人的,不是尊上的大弟子。我就说么,这么蠢的事,料想陌重远也做不出来。”
说完这些还不解气,楚阳继续煽风点火道:“不过……这祸,不管是谁闯下的,尊上,您可不能护短啊!如若这次不罚,我们青冥派何以在六大仙门中立威?”他又看向苏穆,冷笑道,“苏穆仙长,你说是吧?”
寄凌寒转身,却见苏穆冷着脸。当苏穆抬眼看向他时,他看到了苏穆眼底的哀伤。
寄凌寒定了定心,若无其事地看向楚阳:“楚阳仙长说的极是。违犯门规,自当明正典刑。”他又回身,稍作停顿后,向月晴问道,“为师赐你三鞭,你可愿领受?”
“我没错!为什么要罚我!”月晴委屈地大喊大叫道。
谭玉也大声嚷着:“师尊,这斩魂鞭是用魔骨所制,一鞭下去不但会皮开肉绽,还会伤到仙骨!伤口更是难以愈合!师尊,您就饶了师妹这一次吧!”
“师尊,三鞭是不是太重了?”陌重远虽知眼下境况并无转圜的余地,可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给月晴求着情。
寄凌寒并没有心软,他厉声道:“在闹市唤动剑灵,伤及凡人,思虑不周,是为第一鞭;懒惰懈怠,伏魔阵法未有大成,力不胜任,是为第二鞭;冒失莽撞,单独行动,连累同门,是为第三鞭。单月晴,你在凡间闯下如此大祸,竟然还不知错!”
月晴从没见师尊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在此刻,才对陌重远跟她说的“重话”,有了切实的理解。
她的耳背烧得生疼,热浪顺着脖子爬上了脸颊;冰凉的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消解了脸上的滚烫。那眼泪不是因委屈而流,而是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训斥,颜面扫地的羞耻感。
看着师尊冷厉的面容,月晴一屁股瘫坐在了脚后跟上,方才的理直气壮瞬间变成了颓丧。
“弟子,知错了……”月晴低声道。
寄凌寒微微蹙眉,降低了声调说道:“下殿后,自己去缚仙台领罚吧。”
“是……”月晴的声音轻飘飘的,小到几乎听不见。
寄凌寒继续说道:“陌重远,你身为师兄,亦有教导不力之责。就罚你,去洗尘池思过一日。”
谭玉懊恼地攥着衣摆,陌重远倒是处变不惊。
他平静地答道:“谢师尊开恩。”
白梨身处的地方虽与高台有一些距离,但她还是听到了寄凌寒冰冷的言语。她本能觉得,寄凌寒是在欺负月晴,于是,她的心头烧起了一把怒火。
她虽没见过斩魂鞭,但她听出了,寄凌寒要用那东西去伤害月晴。她焦急地想要跑过去把月晴带走,脚下刚迈出半步,荀彦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荀彦对着白梨做了个嘘的手势,他小声说道:“你就别再乱跑了,要不然,挨打的就是我了。”
白梨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敢再乱动,而是恶狠狠地看向寄凌寒,那眼神与那日在雪地里她看向阴司时的一样。
寄凌寒感知到了白梨的愤怒,他心虚着,侧过身去,尽量让白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对于陌重远和单月晴的处置,楚阳非常满意,他假意奉承着:“尊上心系天下,大公无私,有尊上坐镇青冥,实乃青冥……”
“今天就到这儿吧,都散了吧。”寄凌寒板着脸道。
听到这话,弟子们无不松了口气。
寄凌寒最后看了一眼白梨,却见她已转过脸去,正在发着脾气。寄凌寒无奈浅笑,甩了袖摆,从高台侧边离去,径直走向了后殿。
戛然而止的气氛,让楚阳尴尬不已。他等了一会儿,见寄凌寒已经走远,才猛甩衣袖下了高台。当他从陌重远身边经过时,还不忘狠戾地甩下一眼。
在一片嘈杂声中,楚阳阔步出了殿,殿中的弟子这才敢陆续离开。
此时的高台上,还站着苏穆和殷承两位仙长,陌重远不敢带月晴起身,只能继续跪着。
殷承看着跪地三人的狼狈相,悠悠叹了口气,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用拇指拨开墨玉扇骨。
他轻摇着扇面,对着正在垂眸失神的苏穆道:“苏穆仙长今日……似乎不大高兴啊?”
苏穆转身正对殷承,向他露出了“善意”的微笑:“这珍珠还是入药的好,我也不必让弟子,定期往你的云岚宫送珍珠粉了。”
苏穆的脸色由晴转阴,瘆得殷承心头一紧。
殷承停手,将扇面贴着衣襟,“啪”的一下潇洒合扇。继而,“服气”地谄媚道:“行,我不说了~”
熟悉的笑意又浮上了嘴角:“那苏穆,就先告辞了。”
语毕,苏穆转身,下了石阶。
殷承又悠闲地摇起了折扇,他以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苏穆的背影。
应付殷承是件很累的事,苏穆自嘲一笑。此时的他,心中五味杂陈,只是短短几步,却似走了很远。
他走到陌重远面前站定:“受完罚,来屏薇药庐一趟。”
陌重远羞愧低头,敬重道:“是。”
话虽是对陌重远说的,可苏穆的余光却一直看着白梨,恍惚间,心头一痛,苏穆回过神来;他未再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殷承怜悯地看着单月晴:“尊上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啪”的一下,殷承潇洒合扇,他把扇骨打在手心上,扬声道,“没人了,也就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说罢,他也下了高台,向殿门走去。
待殷承完全出了殿,白梨才敢跑向月晴;荀彦见状,也紧随其后。
陌重远正扶着月晴起身,月晴刚一抬腿,膝盖就酸软地一弯,好在有陌重远的保护,才不至于趴在地上;荀彦也赶忙去扶一旁的谭玉;白梨则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无声地看着他们。
月晴心里难受,她抓着陌重远的衣袖,嗫嗫道:“师兄~”仰着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陌重远轻揽过月晴,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我陪你去缚仙台。”他柔声道。
月晴消沉地点了点头。
“师尊也太狠了,一点儿情面都不留!”谭玉带着哭腔喊道。
他弯着腰,用手狠劲儿搓着膝盖,像是要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自己的双膝上。
“祸从口出。修炼了两百多年,怎么还是这么浮躁!”陌重远高声训斥着谭玉。
谭玉的气焰软了下来,他面有愧色地喃喃道:“师兄,我……”
陌重远放下了搂着月晴的胳膊。
“是我的疏忽,不该把你们留在客栈。”他看向荀彦,郑重其事地叮嘱道,“荀彦,你务必把这位姑娘安全地护送到云霄阁。”
“师兄放心。把她安顿好后,我会守在云霄阁的门口,等着你们回来。”
荀彦虽年龄不大,但处事之法却老练沉稳。
虽有荀彦的保证,陌重远也不能安心,他黑着一张脸,严肃地对白梨说道:“青冥不同于凡界,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希望你不要随意走动。”
陌重远的眼神带着凶气,白梨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白梨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没有受伤,脸上却如有火烧着那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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