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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芷


第十六章(白芷)

        云霄阁内,只有陌重远、单月晴、谭玉,三人在此居住。十几间楠木屋舍空置着,地方又大又冷清。

        前院儿里,一大片荷花池已被淤泥覆盖,乌黑一片;池畔旁仅有的几棵柳树,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和垂向泥潭的枯黄枝条。

        一片凄凉萧索,让人很难想到,这里,就是紫辉宫的偏殿。

        池塘上架着的木桥有些腐朽,脚踏在木板上还能踩出水来。水湿了鞋底,冰冰凉凉的,倒是应了这深冬的萧瑟之景。

        谭玉在前头领路;白梨紧跟着他的步子;荀彦走在最后,一刻都不敢松懈地看着白梨。

        这一路上,谭玉一声不吭地低头疾走,直到眼前出现了墨灰色的轻纱下摆。

        他猛地停步,怯怯抬头:“师尊?”

        白梨闷头走着,一不留神撞在了谭玉背上。

        寄凌寒心里一慌,向前踏出一步;忽而,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甚妥当;于是,收回了步子,重新站好。

        寄凌寒将身子挺得笔直,装作一副威严的样子命令道:“谭玉,你随荀彦去趟屏薇宫,找苏穆仙长拿些化血丹;再让人熬些生地黄汤,送来云霄阁。”

        谭玉的脸上突然有了精气神,他立刻答道:“是!”

        白梨站在谭玉背后,她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忽然,一阵风吹过,带起了白梨额前的碎发,谭玉从白梨的眼眸下离开了。

        白梨抬头,果不其然,寄凌寒出现在了对面。

        一顶玉竹冠;一件灰毛围领的墨绿色披风;一袭墨色长袍,外衬下摆的轻容纱随风轻动,与他的眉眼一样温柔。

        随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庭院里只剩下了白梨、寄凌寒二人。

        “这一路上,可还好?”寄凌寒轻声问着。

        柔和的表情,轻柔的声音,白梨却觉得厌恶;在白梨脑中,寄凌寒依旧是方才殿上那般模样——冷绝的表情,严狠的声音。

        白梨的面色慢慢冰冷,鼻底散出的白雾越来越浓稠。

        见白梨怒气未消,寄凌寒只好说些别的。

        “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转身下了桥,向前走着的步子越来越慢,直到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才盈盈止步。

        白梨小跑着绕到了寄凌寒面前,挡住了寄凌寒的去路。她比寄凌寒矮了整整一头,于是,只能仰视着他,看着他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的寝殿就在云霄阁后,以后……”

        寄凌寒突然笑了,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气头上的人,气鼓鼓的小脸上被冻出了血丝,就像是从心头窜上脸颊的怒火。

        “怎么~还在生气呢~”寄凌寒宽慰道。

        轻柔的声音变得刺耳,白梨一个字也不想听,眼里的怒意更浓了。

        沉默半晌,寄凌寒的“哄人”之法没有奏效,他叹了口气,热气扑在了白梨的额头上。

        眉间一阵潮热,白梨难受地用手背抹了抹,脸上原本的怒色渐渐消下,稚嫩之气攀了上来。

        如同以往,她永远都不会对寄凌寒真的生气;寄凌寒自是知道她的脾性,他不慌不忙地向她解释着其中的缘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月晴她违犯了门规,必须惩处。我作为她的师父,更是不能偏私。”

        什么“门规”、什么“惩处”、什么“偏私”,白梨全都听不懂。她只是听谭玉说了,“斩魂鞭”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她怕寄凌寒像雪天那日,伤害她一样的伤害月晴,于是,她大声喊道:“为什么!”

        “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你这领口上的血,是怎么来的?”寄凌寒试图转移话题,但,对于白梨衣服上的血迹,他也是实实在在担心的。

        白梨低头,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之物。

        虽然陌重远已经施法将滴在衣襟上的鲜血清理掉了,可领口处还是遗落了一滴血渍。那血渍隐于斗篷的毛边后,现已干透,变成了近乎于黑的颜色,不从上看是看不出的。

        白梨更加生气了,月晴居然还没有他口中的“血”重要。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如果月晴没有遇到她,便不会遇到魔魇,方才的事就不会发生;如果雪中的老人没有遇见她,那老人就不会死。

        白梨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自从寄凌寒出现后,什么事情都不对了,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往前走;可她,不过是想平静地活下去,仅此而已。

        心中的愧疚、怨气,拧成了一股更强烈的怒意,白梨一把揪住寄凌寒的衣领,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

        白梨一时语顿,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寄凌寒出现后,自己身边的人都会受到伤害;为什么寄凌寒会取走她的能力却不杀她;又为什么会带她来青冥;芷儿是谁,自己又是谁,为什么寄凌寒会给自己一个“白梨”的名字。

        白梨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可她会的词语不多,纵使心中焦虑难安,也只能这么磕绊地问着。

        看白梨如此激动,寄凌寒的心里满是后悔。他本应亲自护送她回来的,却因自己的私心,因这大局,他才将白芷交到了陌重远的手里。

        寄凌寒想要道歉,却无法开口,衣领越收越紧,脖子被勒得涩疼;有魔气从白梨的指缝中散出,灼烧着他的喉咙。

        尽管额上渗出了汗水,寄凌寒的表情也没有异样,看向白梨的眼中只有心疼。

        他慢慢抬手,把手掌贴在白梨的手背上,狠力一压,施术将白梨掌心的魔气压下。

        白梨一怔,把手抽回,寄凌寒这才重咳几声,舒了口气。

        虽有绒毛挡着,白梨还是看到了寄凌寒的脖子上红了一大片,就跟那天他端碗的手一样。白梨的心口有些酸胀,她更加讨厌寄凌寒了,他总是用这种办法来让她难受。

        当白梨再次抬头时,寄凌寒的眼中已是阴沉之色。

        寄凌寒哑着嗓子大声责备道:“我已经封住了你的仙根,你要是再胡来,又会伤到自己!”

        白梨一顿,眉头微微皱起,她委屈着:正是因为寄凌寒封住了她的能力,她才会变得如此无助。

        寄凌寒的心也揪了起来,他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自责”二字。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柔婉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寄凌寒抬眼,见苏穆正立于桥上。此时,在寄凌寒眼里,穿着一袭驼色长袍的苏穆,就像是颗从泥里钻出来的莲藕,出现得不合时宜。

        苏穆缓缓从桥上走下,寄凌寒的眼神也马上警惕起来,他敞开披风,一把将白梨裹在披风下;白梨脚下一绊,扑倒在他怀里。

        像是泡在一池温暖的泉水中,白梨的周身都温热起来,她的脸紧贴着寄凌寒的胸口,她能切实地感受到寄凌寒胸口的起伏,如同水流一样温柔。

        苏穆站在白梨身后,无奈地看着寄凌寒:“我是专程来看师妹的,你把她裹得这么严实,我怎么给她‘治伤’啊?”

        寄凌寒挑了下眉,想到自己,毕竟是有求于人,因而,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披风从肩上滑落,微风拂过发梢,白光晃眼。白梨转身,却发现右手被寄凌寒紧紧握着,侧着的姿势有些难受,她又只能转了回去。

        方才在紫辉宫,苏穆已是震惊,眼下,白梨的侧脸近在咫尺,她的确和白芷长得一模一样。

        “师妹?”苏穆轻唤道。

        也不知怎的,听着这陌生的声音,白梨的心中一阵阵地发慌。

        她因胆怯而不敢乱动,用沉默保护着自己。

        苏穆一脸失意,他不甘心地强调道:“白芷,我是你的大师兄啊!”

        这一幕似曾相识,寄凌寒从苏穆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轻嘲一笑:“她连我都忘了,又怎会记得你。”

        苏穆冷着脸,喃喃道:“真的,不记得了么?”

        看着白梨胆怯的样子,握着她的手更加紧了,白梨的手太过冰冷,就像从她手心散出的魔气一样刺骨。

        寄凌寒的目光黯淡下来:“许是魔气的缘故吧……”

        苏穆思考片刻,突然抬手,伸两指,施出一道紫光直射在白梨的后颈处。

        他缓缓闭眼,手臂上下浮动,随着指尖的律动,紫光散作几条紫色丝线。那丝线如急速生长的根须,穿透了白梨的肌肤。

        疼痛袭来,白梨向前一倾,寄凌寒立刻将她揽入怀中。

        白梨因疼痛拼命挣扎着,肩膀被寄凌寒紧勒着,右手又被寄凌寒紧紧抓住,她只能用左手去掰寄凌寒的手指,直到把指甲嵌进了寄凌寒的肉里。

        疼痛愈演愈烈,白梨的体内有两股真气碰撞着,紫色丝线在黑雾里穿行,但很快就被黑雾所吞噬。

        苏穆表情痛苦,他觉察出了白梨的仙根上缠绕着浓重的魔气。他猛然抽手,凌空收回的真气居然变成了浓稠的黑色。

        白梨的身子渐渐瘫软,她晕倒在寄凌寒的怀里。

        寄凌寒俯身搀着她,将她拦腰抱起。

        “怎么样?”他焦急地问道。

        苏穆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黑红的腐肉冒着热气,一股焦味弥漫在鼻底。

        “到底怎么样!”寄凌寒再次催促道。

        苏穆的表情由惊转安:“性命暂时无碍。只是……她体内的魔气太重,你说的方法未必能行。”

        白梨安稳地睡在寄凌寒的怀里,她的睡脸仿佛有能化解一切疼痛的神力,寄凌寒的心平静下来,他缓声说道:“洗尘池的水可以净化魔气,我可以分次从她身上……”

        “你疯了吗!我之前之所以会答应你,那是……那是……”苏穆被气得语无伦次,可他还是尽量压低了声调,“师父只告诉我她身染魔气,可我并不知会是这般严重!”

        “你小声点儿!”寄凌寒也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责怪道。

        他抱着白梨转身,不愿再听肃穆无用的“唠叨”。

        苏穆紧跟过去,边走边说:“我知道,你既已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但若你执意如此,我跟你一起!”

        寄凌寒停步。

        “这件事,还是等会儿再说吧……我先带她回去。”

        “寄凌寒!”苏穆皱眉低吼道。

        寄凌寒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怀中的人,颤抖的薄唇轻启,他以从未有过的卑微之势,道:“师兄,这是我第一次求你。她身上的魔气因我而起,理应因我而结束。”

        苏穆从未见过寄凌寒如此卑微,他当然明白寄凌寒的执着。

        他轻叹一声:“看来,你早就想好这么做了。”

        寄凌寒沉默着,近千年的情谊,他们之间早就无需多言。他顿了顿后,抱着白梨向远处的楠木屋走去。

        这次,苏穆没再跟上,虽然他对白芷的思念不比寄凌寒的少,可他还是把这宝贵的时光留给了他们。

        苏穆一个人站在清冷的庭院里,他看着这熟悉的旧时之景,不禁在心中默念:“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风吹动了干枯的柳条,像是对苏穆倾诉的回复。苏穆会心一笑,这些年来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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