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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莲花白瓷碗


第三十章(莲花白瓷碗)

        这一整天里,白梨虽因腿伤不能下床,但也不是十分无聊的。

        早上,陌重远来看过她,给她送来了一碗山楂薏米粥。

        谭玉也在晌午和傍晚时,分别来过一次,给白梨带了热乎的饭菜,还贴心地备了勺子,并教会了白梨如何使用。

        虽然昨日平白受了“欺负”,可这种有人把饭送到嘴边的生活,白梨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不像寄凌寒,只会惹她生气,不但抢了她的烧鸡,还扰了她一整个晚上。

        *

        此时,四下黑着,白梨的屋中无人掌灯,只有皎洁的月光铺洒在窗下的地面上。

        白梨并不害怕黑夜,没有光的地方反倒让她安了心。

        她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围,沉沉地睡去。

        睡得正安稳时,门外却突然有了响动。

        白梨猛然惊醒,像只应激了的猫头鹰双眼圆睁,心脏撞击着胸口,“咚咚咚”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白梨害怕地拉过被子,用被子把头蒙上,只有黑暗,才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过了许久,门外的响动才慢慢停歇,隔着被子,白梨看到了稀薄的微光。

        她听着四下安静,才怯怯地拉下被子,可刚一抬眼,她便哆嗦了一下,挡在胸前的被子也瞬间掉在了腿上。

        房中已被烛火点亮,明亮的光线里,寄凌寒正坐在她对面不到一尺的地方,伸手可触。

        白梨觉得寄凌寒昼伏夜出的,走路也没有声音,十分可怕。

        她用凝重的表情看着寄凌寒,不自觉地用双手揪住了盖在腿上的被面。

        寄凌寒却平静自若地低着头,他左手端一只黑瓷釉碗,右手捏着碗中的勺子把;他用勺子慢慢搅拌着碗里的汤药,细碎的药渣随着药汤中的漩涡浮起、旋动。

        “我在这药里放了冰糖,应该不会很苦。”寄凌寒表情淡然地说道。

        其实白梨早就闻到了那股子药味儿,从她把被子拿开的那一刻,她便闻到了。

        可白梨却不知那是苦,她觉得这气味,和寄凌寒给她吃的那碗白色圆子并无区别;况且,她也并不在意这味道,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虽然心下紧张,可白梨还是鼓起了勇气,磕磕绊绊地向寄凌寒问道:“能,能解开么?”

        这是白梨昨夜缠着寄凌寒问了一整晚的问题,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死心;因为,现在的她,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寄凌寒却没有抬头,假装没有听见。

        他顺着碗边舀起一勺汤药,也不顾热气熏在脸上,直接把脸没在了水雾里,对着勺里的药汤轻轻地吹了吹。

        白梨有些失落,她虽看不到寄凌寒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大概是不同意的。

        半刻,寄凌寒将勺子递到了白梨嘴边。

        “慢点喝,小心烫~”他柔声道。

        白梨一怔,生气地瞥了寄凌寒一眼,但很快,她就将眼神收回,沉了下去。

        她怕惹恼了他,再遭受像昨日那般的伤害。

        尽管白梨已经尽力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可寄凌寒还是看得出,她生气了。她的眼神里有对自己的一丝责怪,还有一份埋怨。

        寄凌寒放下胳膊,把托着药碗的手背抵在了大腿上。

        “我知道,你想让我解了封住你仙力的结印。”

        寄凌寒话音刚落,白梨就直视着他的眼睛,使劲地点了下头。

        寄凌寒却突然笑了,他用轻柔的声音回道:“不行~”

        他的话说得坚决果断,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嘴里明明说的是拒绝的话,但脸上却挂着笑容。

        寄凌寒是内疚的,可他也是开心的,这是自他们重逢以来,白梨主动对他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寄凌寒虽然也怕白梨生气,但他更怕,白梨会对自己不理不睬。

        他用虎口卡住碗里的勺子,复而把碗端了起来,又对着碗里冒上来的热气轻吹几下,像是微风吹过花枝的声音。

        “先把药喝了。”

        他不容分说地把碗端到了白梨面前。

        “你!”白梨被气得语塞。

        其实,就算她不生气,她也说不出几句能准确表达自己意思的话,更别说是骂人了。

        “嗯?”

        寄凌寒见白梨没有要喝药的意思,便抬了抬眉毛,又看向自己手中的药碗,随后,再次笑着看白梨,示意白梨赶快把药喝掉。

        面对眼前人假模假样的笑,白梨怒火中烧,她伸手一挥,将碗打在了地上;瓷碗瞬间碎成了几瓣,深褐色的药汤流进了映在地上的月光里。

        白梨的呼吸声越来越快,她既气愤又害怕,那下意识的动作,那突然涌上脑门的无名之火,让她失了控。

        她不知道,面对自己这样的举动,寄凌寒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像对待月晴那样,会得一身伤;还是像那群人一样,用绳子捆着她,把她扔进冷水里。

        可奇怪的是,寄凌寒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说。

        他脸上的神色淡如止水,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地上那只已经摔碎了的瓷碗。

        斜躺在地面的碗底里,还留有仅存的一口汤药,月光打在黑褐色的药汤上,波光粼粼。

        那细小的水波将寄凌寒的思绪牵向了另一个月夜里。

        那天的月光下,也有一只碎掉的瓷碗,那碗比上眼下这只,碎得更加彻底。

        *

        在梨花盛开的那日,白芷毫不掩饰地讥笑了寄凌寒,骂他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寄子”。

        那时,年轻气盛的寄凌寒自是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可他又拿白芷毫无办法,便只好跑进了竹屋。

        寄凌寒刚将屋门关上,眼泪就忍不住地涌了出来,他用衣袖抹了把眼泪,身体顺着竹门滑到了地上。

        他靠门而坐,忍怒痛哭着。

        寄凌寒此时的委屈、伤心、愤怒,并非全拜白芷所赐;只不过,是这一年以来他在青冥所遭受的种种,终于在今日释放了个干净。

        寄凌寒痛快地大哭了一场,以至于等他再醒来时,天色已黑。

        他甚至回忆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靠在门上睡着的。

        一道月光从格扇外照了进来,那光里有一片微尘缓缓游动着。

        在大哭过后,寄凌寒心中的委屈也消减了不少,他坐在地上,看着月光中那些细小的微尘,心绪越来越平静。

        他这才起身,理了理衣服,而后将门打开。

        月夜下的风中飘着竹子的淡淡清香,寄凌寒闭眼深吸一口气,等他再睁开眼时,却看到,在自己脚前的门廊上,放着一只莲花瓣形的白瓷碗,碗里放着他每天都能见到的梨花酿圆子。

        刚刚平复的心情,像是又被人拱了把火,怒气瞬间冲了上来。

        天天都是梨花酿圆子,就算是气候也分个夏蝉冬雪,而那碗“梨花酿圆子”却雷打不动,每天清晨定会出现在落雪阁的门口。

        寄凌寒早就吃腻了,自他来到青冥后,不知是从哪天起,每天的饭食只有一道,必是梨花酿圆子。

        那梨花味道不香不甜也不酸,反而有一股鱼腥味。那已不是用吃惯和吃不惯可以形容的了,那简直是连凡人都难以下咽的糟糠。

        寄凌寒腹诽着:今日倒好,送饭的倒是勤快,天还没亮就来了,是嫌我还不够生气是吧。

        若是往常,寄凌寒会把圆子偷偷倒掉;但今日,这碗圆子简直就是来火上浇油的。

        他弯下腰,把碗从地上拿了起来,随后挺直了腰板,怒视着前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碗砸向了屋前的石子路上。

        清脆的白瓷在触地的一瞬便炸碎开来,如同狂风里卷着的白色花瓣,四散而飞。

        寄凌寒将自己的满腔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他看着地上的白瓷碎片,终于舒了口气,当下便觉得心情通畅,就连天上的冷月都似骄阳如火。

        可还没等寄凌寒尽情享受完这大好夜色,便有一样不和谐的东西闯入了他的视线。

        寄凌寒看到,在石子路旁的秋千上,有一团鹅黄色的东西正一起一伏地动着。

        那团子、那大小,寄凌寒都不用走近,便猜了个十分。

        寄凌寒所住的落雪阁地处偏僻,又恰巧位于紫辉宫正殿的后山下,因此,紫辉宫的其他弟子无事是不敢踏足的。

        或许是因着寄凌寒的师父与寄凌寒父亲之间的情义,寄凌寒才可一人独享这方幽静的小天地。

        虽然落雪阁内只住了寄凌寒一人,但还有一人也“长居”于此。

        清晨,天色刚亮,寄凌寒去上早课时,她便已经坐在了秋千上;等寄凌伴着夕阳归来时,她还坐在秋千上,风雨无阻令寄凌寒十分烦心。

        只是没有想到,今天的她居然夜不归宿,在秋千上睡着了……

        寄凌寒看着秋千下的瓷碗碎片,生气道:“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见,简直迟钝!”

        眼不见为净,寄凌寒怒气冲冲地转身、回屋,关门、睡觉。

        *

        周围突然有了动静,寄凌寒恍然回神,他看到,白梨正手捏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来回拽着。

        “能解么~”白梨可怜巴巴地看着寄凌寒,喃喃道。

        寄凌寒把手掌轻贴在白梨的手背上,白梨却低下了头,慢慢将手抽离了。

        虽然心中难免失落,但寄凌寒却并不在意白梨对自己的疏离,他也没资格在意。

        寄凌寒只是笑着,对白梨说道:“早知会有今日,我是绝对不会摔了你那只白瓷碗的。”待他说完最后一字,他已经忍不住笑出了气声。

        寄凌寒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想必,这就叫——因果之报。

        白梨听不懂寄凌寒的话,她也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样的月夜,她只是希望寄凌寒能将她身上的封印解开而已。

        这几百年里,白梨很少与人说话,也没有人和她说话;但在寄凌寒这儿,白梨好不容易开口说的几句话,竟然全被他一笑置之。

        白梨已经搞不清坐在眼前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觉得跟凌寒相处很是麻烦,不如和月晴在一起来的舒服。

        “能解么?”白梨再次问道。

        这次,她的语气强硬了很多,面上已是生气的神色。

        寄凌寒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他蹙眉看着白梨,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封印是断不能解的。

        白梨的体内有一股很强大的魔气,自开天辟地,三界初始以来,还从未有生灵能与魔气共存,即使是修为高深的上神,入魔之后,也未能幸免。

        寄凌寒虽不知,为何白梨体内的魔气似与仙力分隔,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必须封住白梨的仙根。

        他再也经受不住她的芷儿发生一丁点的意外了。

        看着白梨执拗的样子,寄凌寒有些心疼,于是,他只得随便扯了个谎,想让白梨尽快安心。

        “既然,你现在住在青冥山上,那便只能学习青冥的功法,以前的术法自然就不能用了。”寄凌寒突然想起,他在门里听到的谭玉与白梨的对话,他便也那么说着,“这刚上山的人啊~都会被封掉仙力,大家都是一样的~”

        寄凌寒尽量用简单的话语让白梨能够听得明白。

        白梨思索片刻,再抬头看向寄凌寒:“一样?”她想到了谭玉、月晴、还有陌重远,便紧跟着问道,“他们……也一样么?”

        寄凌寒见自己的谎话奏了效,便明知故问道:“你是说,月晴?”

        白梨点了点头。

        寄凌寒的脸上又浮现了温暖的笑。

        “一样~”他柔声道。

        他将最温柔的微笑,配给了最温柔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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