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冬殇祭(再相逢)
接近午时,他们终于赶到一处山门前,山门后是长长的天阶,阶前是一处布满鹅卵石的鱼塘,里面养着的金色锦鲤非常巨大,一个个像小婴儿一般,一队黑衣门卫庄严的守在门前。
见众人上来,他们挨个检查了拜贴,就放人进了山门。
“这么简单就进来了”一个参加祭祀的女娃娃不明所以的低声道,“是呀是呀,还以为得多困难呢,”另一个男娃娃低声附和“要是混入盲界的人他们也看不出来啊”
所谓盲界是指对祁山神明以及无极宗无知无觉的那些普通人的世界,他们和无极弟子以及祁山神明的信徒所处的明界虽然是同一个世界,但本质上却又完全不同。
盲界之王是皇帝,而明界之王是无极宗无极帝,盲界有王侯将相肱骨之臣,而明界则是有无极四象分管权力。
盲界人不识神明,困于私欲,以金钱地位为尊,而明界人以祁山神明为信仰,以出生时身带的血象等级区分地位高低。
他们自诩是祁山神明的神侍,是被神明选中传递天命的人,天命为尊,通予人神,人神示下,晓喻四象,而后四象领命化为人道,这是明界人人知晓的常识。
天命就是祁山神明的神令,人神就是他们信仰的无极宗无极帝,明界人认为,他是神明和人的桥梁,是神龙的化身。
因此盲界人眼中朝堂的事,江湖的事,历朝历代的更迭轮回,看似是自然的发展,实是明界人根据神令各司其职传承的结果。
不过,除了血象和信仰,明界之人和盲界之人从外表看根本无法分辨,这也是初来参加祭祀的两个娃娃有此疑问的原因。
他们旁边的老人仙风道骨,听了两个新入界的娃娃的对话直摇头。
“那,真正的门卫在这里”他指着面前宽阔的鱼塘道,“这?”两个娃娃望着水只有半人深的鱼塘不明所以,但是眼前确实也没有路可以绕过鱼塘,于是只能跟着老师父入了水,从鱼塘趟过去。鱼塘旁边两个黑衣卫庄严肃穆,神佛一般,直致二人顺利过了鱼塘也不知这个流程是何意。
后面一行人也和他们一样纷纷从鱼塘趟过,而后内力烘干衣衫继续拾级而上。
大概上来十几米,忽听身后一阵喧闹,只见一个人在鱼塘里扑腾着水花大声呼救,众人还不急反应,却见一群锦鲤翻滚而上,把他扑倒在水底,接着随着咕噜咕噜的惨叫,水里便冒出滚滚血浪,那人就在众人眼皮底下被锦鲤分食了。
“他他他…”新入界的女娃娃指着血红的水面惊恐的语无伦次。
“莫慌,莫慌”老师父摸头安慰道“这锦鲤啊从小是用盲丁的肉喂养的,因此只食盲丁,明界的人的血象对这锦鲤是剧毒,因此它们是绝不敢咬一口的,方才那人就是混进来的盲丁,不明不白做了鱼食”
两个娃娃这才从震惊中回魂,原来如此,只不过没想到这守门的鱼看着又大又美,竟然如此恐怖,二人不由庆幸自己体内留着明界的血,再不敢看那锦鲤一眼,匆匆提步往山上跑去。
众人又行了几个时辰,天上开始飘起鹅毛大雪,越往高处越冷,两个娃娃冻的直哆嗦“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女娃娃委屈的道”“就你娇气,男娃娃嘴上嫌弃,却把外袍给女娃娃披上。
终于众人踩着积雪又行了一阵到达一处山谷,与别处不同,此处不知怎的并不怎么寒冷,天上虽飘着雪却细细柔柔的,还没到人鼻尖就化了。山谷深处此时传来一阵阵乐响,像这大山心脏的脉搏。
男娃娃大着胆子随着散众往前拥到山谷中心,却发现那谷底处是个数十米的深坑,坑底绵延了一整个大大的圆环平面,放眼望去,这个平面就是个大大的祭坛,一面临涯,遥望对面的山群,三面临着此山的山体。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环绕在祭坛上方的最外圈的看台。看台四周布有一圈黑衣看守,
再前方是围栏,围栏后就是临着祭坛的数十米深的山崖。从他的位置看祭坛一目了然,一个标准的圆形高台在祭坛中心耸立,台周正对的崖壁上有数个人凿的宽大洞穴,每个洞穴都有黑衣卫把手。
出了洞穴拾级而上来到高台中央,四个巨大的龟蛇雕塑分四面两两对立在台上。龟蛇雕塑中央是一个繁复的圆月状纹饰。
此刻祭坛四周矗立的四面巨鼓已经开始鼓动,那像是大山心脏跳动的声音就是鼓手鼓动传来的。
祭台周围还围着一圈白衣琴师,他们白衣白袍,白纱遮面,人手一把雪白古琴,跪坐于地。
看台上的人越聚越多,不一会就把看台站满了。“这一次,明界教众既然来了那么多,足足比往年多了数千人”白胡子老师父感叹“果然,人人都喜欢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
“我们不是来看圣女娘娘的吗”男娃娃不服“谁唯恐天下不乱”
“是啊是啊”女娃娃挤过一个脑袋“那玄冥宫的长老不是要叫圣女来卜天吗”
老师父但笑不语,心道:娃娃就是娃娃,此次祭祀怕是难见圣女卜天的圣景啊。
无极宗有五大祭祀,春发,夏盈,秋实,冬殇以及拜月祭。除拜月祭以外的其它四个祭祀皆有四象天师依据自身所属天时主持。
春发祭所属苍龙,祭祀当日除了例行流程外还有一项便是为新出生的带有宝血血象的孩子洗天眼,开灵识。
夏盈所属朱雀,祭祀当日会立竞武和竞文的擂台,有血象的孩子皆可报名打擂,最后依据排名分出神侍等级,分派给四宗。
秋实祭隶属白虎,祭祀当日会举行一场捕猎,晚宴之时由白虎天师主持祭天仪式。
而冬殇祭,则是由玄冥天师主持,届时玄冥宗轮回眼的宿主宝典圣女会携四象众人,请出星云轨,坐禅问月。而后执笔写下神令,将新一年的天命运转传递给给四宗,因此,提到冬殇祭,很多明界的人都是冲着瞻仰圣女卜天的盛景来的。
阿离望着看台周围越聚越多的人,没来由的一阵焦灼,这么多人,这么多气味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分辨起熟悉的人来变得格外困难,如此只怕就算子慕就在其中,他也分不出来吧,只恨自己从前眼盲,都没有看过子慕的脸。
还好巨鹰还赖在他身边,就在祭坛不远处的一处树杈上,此刻它左脚信筒,右脚玉佩,怕是也在等待他主人的出现。
宫小飞一行人和余思淼一道,作为十二宫的琴师提前入场。往年的祭祀,十二宫也是低调的只负责祭祀声乐召唤万灵。
阿离混在他们当中,刻意把脸蒙的严严实实,因此就连余思淼几次经过他身前都没有发现,他不由感叹,这个叫宫小飞的天师看着弱小怕事,实在是很聪明的。
要不是他想到这个办法,骗过那个八字胡和红泪,带自己来这里找子慕,他恐怕得很费力才能不惊动任何人的进来此处。
作为交换,阿离答应他,帮他在祭祀中伺机打败控制他自由的十二宫首领紫澈,虽然想到那张阴霾的脸,阿离并不愿再相见,但他已没有选择。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阿离扼住宫小飞的手丝毫没有松懈,一天里连续被骗数次让他几乎崩溃,身上的伤口因为手上发力被撕扯的更开,鲜血汩汩而下,疼的他眼前发昏,到底该不该相信这个人呢?阿离一时犹豫不决。
“我和你拉勾总行了吧!”宫小飞费力从憋闷中吐出这几个字。
拉勾?阿离闻言怔怔的放开了他,那是什么?
宫小飞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剧烈的呛咳一阵,勾起小指给阿离
阿离不明所以,学着他的样子也抬起手,勾起右边完好的手指,宫小飞一把勾住晃了一下,拇指相对,“好了!”他说
阿离懵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我若说谎骗你,就会不得好死”宫小飞坦然道,反正他也死过无数次了,这次撞撞运气再说
原来是一种诅咒,阿离定定的想,即如此就相信他吧。
忽然山下传来细微的气息,是红泪和八字胡,阿离迅速拉着宫小飞躲进林子隐藏起来。
“交给我”宫小飞朝他眨眨眼,于是就有了后来三个人的莫名对话,接着阿离便被安排在了马场。
在马场呆了数日后,宫小飞果真如约了,人的心思真难猜,阿离不禁摇摇头,从回忆里回神。
他盯着不远处的宫小飞,那人感受到视线回望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他怕我,阿离断定道,可是他为什么怕我呢他想,自己只是吓唬了他几次,又没真的把他怎么样,于是他也默默低下头,等着主持祭祀的人的指令。
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向祭坛,随着主持一声“玄起!”冬殇祭正式开始。
众琴师随着鼓点抚动琴弦,以对岸的余思淼为首,众人十分卖力,阿离听着音律单一庄重也不是很难,于是就跟着抚动起来。
忽然周围的鼓点越来越密集,整个山谷都被乐声鼓声包围了,接着是长号,一声一声,极为庄严沉重。
不多时,乐声叫停,随着一声“玄冥祭位!”对岸洞穴灯火通明,一队玄衣道人浩浩荡荡拾级而上登上祭台。
为首的看上去已年过半百,头戴玉冠,手持拂尘,腰悬青剑,看上去仙风道骨,十分出尘。他带领众人在祭台之北就位,将祭坛之北列满。
接着“苍龙祭位!”,祭坛以东,一队青色锦袍的弟子不疾不朝方阵列队,然而只列满一半,为首的人也没出现。
阿离正奇怪,这苍龙的族群怎么没有首领,看上去人丁也很少,看来是个弱小族群,怕是要被欺负了,他暗自判断着。
接着只听一声“白虎祭位!”阿离心下猝不及防得漏跳一拍一跳,来了!是白虎门!子慕会在他们其中吗?
然而众人等了又等,这白虎阵位,始终空缺,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阿离抬头,却见那余思淼也坐不住,朝他身后的阵位反复张望,他赶紧低下头。
“爷爷,那白虎是怎么了,不来了吗”女娃娃看祭坛四周四个方阵的阵位,一阵焦急,“再等等”老师父安抚“许是有事绊住了”
“怎么了”一身天青祭祀服的华贵男子,匆匆拖着厚重的衣服下摆越过门口的侍卫赶到另一个身着白色祭祀服高大男人身前。
“刺芒昨日没有回来”白衣男人抬手,任侍女帮他整理着祭祀服上繁复的配饰,言语间少有的透出几分沉郁。
“怎么回事”青衣男子瞪大眼睛“不应该啊,我的影子来报说看着刺芒平安出来了啊”
他来回踱着步子,愈发焦灼起来“不会关键时刻生什么变故吧”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祭坛上众人苦苦等待的青龙白虎二主,苍龙天师后如风和白虎天师宫锦。
而刺芒是一只鹰,一只帮他们代替信鸽传递真实消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掩人耳目的鹰,此刻,这只鹰不见了,难不成…
后如风思捋一番后不耐的拨拉开宫锦身边的侍女“那琴司长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我叫影子再去探查一番”
宫锦面色微沉,缓缓摇了摇头“来不及了,见机行事吧”说着便示意他先去祭坛。
“可是…”后如风还是不放心,宫锦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后如风闻言怔了怔,这才放下心来,提步出了石洞。
“抱歉,我来迟了!”阿离抬头,只见对面正东方阵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身青色锦袍,头戴金冠,面如冠玉,摇着扇子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随和的样子,这个人不错,阿离马上又盖了章。
那主持向他恭然一礼,玄冥道人亦庄严回礼给他,他这才收了扇子,双手作揖。
“白虎祭位!”却听那主持又高唱一声,众人等了些许还不见动静,有些人已然开始不再寄希望“我就说这玄冥宫秦霸先算什么东西,自不量力,敢代玄冥天师举行祭祀,以为任谁都会给他脸吗”
通常,无极宗的四大祭祀都必须有拥有高贵血象的四象天师发起,只不过五年前,无极和古泉魔教发生了一场生死决战,决战的结果直接导致白虎玄冥两大天师阵亡,无极帝敖天和古泉教主生死不明,古泉魔教就此消亡,无极宗四象分崩离析。
绵延两百多年的战争就此偃旗息鼓,明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人人风声鹤唳却又人人蠢蠢欲动,毕竟于野心家而言这是数年不遇的浑水摸鱼之机。
这不,如今这没有血象的秦霸先最坐不住了,跳出来代表玄冥主持祭祀,那是明目张胆昭告天下他想问鼎玄冥做天师的野心。
千百年来,以血象等级为信仰的明界众人哪能信服,一个个打着看热闹的心思骂骂咧咧来参加祭祀就是看他如何收场。
当然,有骂的,就有喜欢站在对立面抬杠的“你这话就不对了,如今这天下四象,除了这青龙,朱雀,哪个是正儿八经有半月血象的,我就听说那白虎宫锦也是没血祭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不敢来”
说不过去血象这个坎,那就找个垫背的。
“嘘嘘,你小声点,我可听说他是个狠人,杀了自己叔父登上白虎天师的位置,还把他叔父的儿子流放了”旁边有人好心插话提醒。”
“这么毒吗?这和杀父杀兄有什么区别?”立马有人接着附和。
“就是就是,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还不许人说!”闻言抬杠拉踩的那位气焰更盛了。
阿离听着台上议论纷纷,愈发疑惑这宫锦是何人?他在人族中似乎很不被喜欢。
忽然,清冷的气流中一丝熟悉的味道袭来,阿离在捕捉到那个气味一瞬就呆呆的愣在了那里,堪堪的不敢回头。
那气味越来越近,越来越浓,眼前忽然闪现漫天的梅树,花海,落雪,还有煮在火上沸腾的粥食。无数个夜晚,那个人颈间温暖干净的气息在鼻尖环绕。
他小心的侧目从余光里瞥见一双雪白的靴子从自己身侧走过,那步子是如此沉定,和从前一样,他似乎听见那脚步踩过落雪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从耳边滑过。
是他!是子慕!阿离伏跪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他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去追随他,待回过神再追,那人已经越过自己,走到了祭台中间的方阵里。
阿离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肩膀很宽阔,像雪山的山脊,他个子好高,大概伸手能够到天上的大白月亮吧,他也和他们一样束着头发远远望去,挺拔如一株玉树,他长大了,他长大了!阿离心下一阵狂喜,真好!
他好想冲到前面,去看看他的脸,他的脸长成什么样子了呢,阿离回想着幼时抚过他的脸的记忆,可不知怎么,就是不再清晰了,明明之前他记得很清楚,明明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描摹出他的五官,可是,及待真的见了本人,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眼里心里,满满都是这个白色的背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离终于从回忆中回神,定定的盯着宫锦的背影,一时心跳如雷,他恨不得立时冲到他面前,告诉他,子慕,是我,我是阿离,我来找你了!
可不知怎的,两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扶着琴的手也在发抖,手臂上烧焦的伤口又在细碎的发疼,想到那斑驳丑陋的焦黑,以及面具下恐怖的脸,他忽的就不敢去找他了,我现在这副样子怕是会吓到他吧,他想,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他把面巾扯的更严实一些,不禁暗自懊恼起来。
却在这时,宫锦定定的站到方阵最前端,朝主持微微点头示意,复转向玄冥青龙左右各拱手一礼,他身后跟着一群白衣白袍的族人,浩浩荡荡顷刻间将方阵列满。
祭坛自他入场,就一阵鸦鹊无声,说不上为什么,众人一见到他连呼吸都不由得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方才还议论的起劲的人们一时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玄冥道人也是怔了怔,方向他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青龙主倒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就等你了”他说
“爷爷,爷爷,我长大了要嫁给他”女娃娃指着祭坛上的白虎神君,悄悄的道“他长得可真好看!”
“女娃娃家这么小就这么不知羞,快回来!”老师父还没回答,一旁的男娃娃坐不住了,一把拉回来往人堆里蹿的小脑袋,小声训斥着。
“那兰儿怕是要失望了”老师父倒不以为意,呵呵笑着“那白虎再俊也没用,没有姑娘肯嫁给他”
“为什么?!”女娃娃张大嘴巴,他可是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兰儿不信!”
“因为啊,白虎是杀伐之神,杀气太重,寻常女子是无法承受他带来的煞气的,明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历代白虎不娶妻,不绵子嗣,煞气不传延。”
“这位神君据说是个特例,他的父亲也是白虎天师,是历代白虎里唯一一个有子嗣的,因此啊,他身上据说有两代杀神的煞气,你说哪个姑娘敢嫁他?”
“煞气?”女娃娃不是很懂,但说实话,这个神君俊是极俊,就是让人莫名害怕他倒是真的。“可是…”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台上传来一声高唱“燃通天烛,请星云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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