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良火5
洲言动作极其迅敏,在老板来得及大叫之前就用一旁的木棍把门上挂着的灯挑了下来,提在手里。
老板惊慌失措的摆着手:“别别别,大哥,大哥,那是当品,不能乱动。”
洲言从灯上移开眼,轻描淡写的说:“就是我的,我想当回来。”
老板急急匆匆的从柜子底下找出一个厚厚的羊皮本:“都在这上面写着呢,绝对不可能是你的,你叫什么?”
“洲言。”
老板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更加匆忙的翻找:“你别想骗我,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记着呢,绝对不是……”
他话没说完,愣在了原地。
可不是吗,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是那人刚说的两个字。
洲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看老板好像不是很想把这盏灯还给我?怎么,这灯莫非有什么奥秘?”
老板默不吭声的合上羊皮本,明明是深秋外面树叶凋零冷风瑟瑟,他却汗水湿透了脊背。
“看来你不大想告诉我。”洲言说。
老板像是聋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开始从一堆杂物里翻找,找出来的都是些刀具,被他扔到柜台上,金属和玻璃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洲言的表情却依旧很冷淡。
他朝老板走了两步,轻声说:“告诉我这灯有什么作用,我可以不当回这盏灯。”
那句话好像有莫大的吸引力,老板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看向他,有些惊喜交加:“真的?你说话算数?”
“好,我说,我说。但是你一定要把灯还给我。”老板顿了顿,“不论我告诉你那灯有什么作用,你都不能反悔!”
洲言点点头:“行。”
老板说:“你先把那灯挂回去,快点!”
他的脸上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好像很在意时间似得,不时看向迅速变暗的天。
“这附近经常有动物,”老板终于开口,“来历不明的动物。”
“没有人观察到过他们到底是什么,他们似乎也并不是某种固定的动物,有时候听到狼嚎,有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但是——”老板戏剧性的顿了顿,“它们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的,并且在当天就杀死了一个人。”
他的面色底沉下去,低声道:“杀死了我邻居的儿子。”
洲言垂下眼睛,抿了抿嘴唇。
“它们每天晚上都会杀死一个人,而且死状都很惨烈,几乎无一生还,活下来的人都经历了惨烈的搏斗,也从来没有杀死过那东西。简直是……魔鬼。”老板极力寻找着最贴切的词,又补充道,“后来没有人敢在晚上出来了。”
“等等,”洲言冷声打断,“你刚刚不是还说,这里晚上十二点会有夜市?”
老板说:“那是因为他们有‘狼灯’”
洲言:“狼灯?”
老板鬼鬼祟祟的朝外面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偷听后小声冲着洲言说:“是用那个会狼嚎的怪物皮毛熬制成的灯。”
洲言睨了他一眼:“你刚才还说那东西从来没被杀死过。”
“我们只弄到过一匹狼,是一个外地的怪人带过来的……经历过很多试验才发现那怪物不敢接近有这灯的地方。”老板解释道,“不过,毕竟只有一匹狼,所以狼灯只有两盏作用强烈,能以一敌十——那是用真正的皮毛熬制成的。剩下的灯,都是用血肉做出来的劣质品,光微弱不说,效果很弱。但是即使是这样,小狼灯的价格也十分昂贵。”
洲言:“……”
洲他回想了一下牧羊人一屋子的“煤油灯”,突然觉得有点牙疼。
这家伙居然是个隐藏的大富翁。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那种温和又星星点点的灯光是来自什么地方了。那恐怕就是胖老板所说的夜市。
“刚才在你手里的,是一盏大狼灯。”老板冲着挂在门框上温和散发光芒的小东西抬了抬下巴,“一个小伙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也可能不知道狼灯的用法吧,不久前把那东西当了,匆匆忙忙的跟我说这东西不要了,以后也不会回来当,只要给他五个硬币就行。”
说完这话老,板瞥了洲言一眼,和记事簿上的名字联系起来,显然认为他就是那个五个硬币当掉狼灯的二傻子。
洲言:“……”
这牧羊人挺会过日子。
“反正,是这么个事。”老板抱起肩膀,然后又警惕的看了一眼洲言,“说话算话,不能反悔啊。”
洲言活动了一下脖子,抬腿就要朝着门外去,被老板叫住了:“你去哪?”
洲言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回家。”
“天这么黑了,你敢回去?”老板好心的提醒道,“没有狼灯,你是活不过今天晚上的。”
洲言看了一眼窗外,微微眯起眼睛,最终摆摆手:“知道了,谢谢。”
门铃又响了起来,那个不怕死的年轻人瞬间被黑夜吞没了,在他身影完全消失之前,老板似乎隐约听到他嘀咕了句“今天试试”,而那句话也随着冷风被吹散了。
洲言一出门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冷意,当机立断拢好了大衣,立起领子,冷冷扫视了一遍整条街道。
街道晚上倒是多了一点人气,家家户户店铺门面都点上了小狼灯,温和的暖光接连不断,单个的光芒却暗暗的,并不那么明亮。
整条街堪堪笼罩在略显昏暗的淡黄色光里,大概是因为每家都格外吝啬,只肯让那宝贵的狼灯保护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
洲言抬起手腕,黑色的游戏手环上面立即显示出本世界时间。这里日落时分似乎时间过得格外的快,这一会儿已经到了八点钟。
他迈开长腿,在黄光隐约的笼罩下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
洲言抱着“管它呢”的想法,决定忽视那个影子。但是影子好像并不想放过他,看到他便缓缓走过来,伴随着马蹄踏地的声音,把面目展现在灯光之下。
原来是一个人骑着那匹已经逃走了的马,正朝着他缓缓走过来。
隐约昏暗的灯光勾勒出那人棱角分明的脸,似乎镀上了一层暖意。他嘴角依旧挂着一份漫不经心又有点戏谑的笑容,低沉好听的声音被晚间的冷风传过来:“洲言同志,你这是要去哪?”
洲言看着凌赴那张脸就想起这个装逼犯毫无实际行动优哉游哉躺在草坪上的样子,于是决定顺从本心,保持自己的面无表情,回答:“回去。”
凌赴看着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抬了抬手腕,绅士的说:“恕我直言,现在马上快要十二点了,你的马似乎还逃走了,请问你打算徒步回去然后和半夜出没的那些狼肉搏吗?”
洲言不自觉看了一眼手环,这才意识到夜晚的时间似乎正在以一种非同寻常的速度逝去,不过是几分钟,就已经到了十一点半。
他沉思了几秒,说:“其实也不是不行。”
凌赴:“……”
第一眼就觉得这家伙不怕死,没想到他是真的不怕死。
凌赴幽幽叹了口气,说:“那可不行哦,作为游戏管理员,我有责任保证玩家的生命安全。”
他还想要年终奖。
于是凌赴拍了拍身下的坐骑,笑眯眯道:“恰好我在路上捡到了这个小家伙,勉为其难带你一起回去吧。”
洲言看了一眼他和他骑着的那匹桀骜不驯的马,凉凉道:“所以你打算带着马和我死一块?”
凌赴:“……”
“跟着游戏管理员你不放心?”凌赴一边的眉毛高高扬起。
洲言漠然的点点头:“以你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跟着你确实不放心。”
十二点了,小镇中心的大钟发出沉重的响声,摇曳在冷风里,像是宣布什么的开始。与此同时,距离凌赴百米的黑影里,传来一声凌冽的狼嚎。
草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黑影里的大家伙似乎迈着轻快的步伐,愉悦的朝着他们过来了。
凌赴表情没有变化,语气却急促了一点,他跳下马,催促着:“别穷矫情了,快上去。”
洲言当然也听到了那声狼嚎,本来伸手一摸,却发现自己来的匆忙,把刀子落在了牧羊人的小木屋里。
他当机立断,翻身上马,凌赴见他动作利索完全不需要帮助,于是紧跟着上去,一抖缰绳。那匹不情不愿的马此刻似乎也感觉到了生命威胁,毫不含糊的朝山丘的方向冲过去。
狼又“嗷呜”叫了一声,这次似乎发现今晚的猎物不止一个,更加兴奋了,掺杂着某种饥渴,声音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那匹马在风驰电掣的跑了一半的路后速度降了下来,匀速向前跑着。不一会儿,小木屋发出的微弱灯光已经隐约可见,给山丘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边。
凌赴似乎松了一口气,同时开始感觉得难受。
刚才一路神经紧张并没有什么感觉,这会儿放松下来了,“身前有个人”的感觉才越来越清晰,
况且对方和他身高体型差不多,马背上的空间不大,尽管两人都尽量留出点距离,但因为拿着缰绳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密接触。
那人毛茸茸的头发几次擦过他的脸,有点痒痒的,像是羽毛挠过。
洲言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貌似依旧是神经紧绷。
凌赴终于忍不住说:“快到了,我下去牵着马。”
洲言:“?”
他觉得这人八成有神经病,把马找过来说服自己跟他一块骑马回去的是他,现在神经兮兮想要跳下去的也是他。
他决定保持沉默,身后的人却没有跳下去,反而倏然向后勒紧了缰绳。
马顺从的停了下来。
洲言刚想开口,凌赴就在他耳旁“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前面有东西。”
冷风吹过,显得凌赴的声音犹如鬼魅,随风盘旋了两步又消散了。
前面的“东西”似乎听到了凌赴的话,不再隐藏地从草丛后面慢慢踱步出来,步伐轻巧悠闲,萤火虫一般绿色的眼睛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犀利,紧紧盯着他们。
先是一只,然后两只,三只……
那是一群狼。
那些狼身躯庞大,让人联想到“膘肥体壮”这个词,一看就是伙食不错,绿油油的眼睛在黧黑的夜色里让人不敢直视。
马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恐慌,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发出啼声。几匹狼听到马惊恐的声音更加兴奋了,呲了呲牙发出恫吓的声音,示威一般向前缓缓逼近。尖锐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发出亮光,似乎还有一丝口水挂着。
洲言利落的拍了马一巴掌:“一群营养过剩的胖狼,怕个屁,你是npc。”
马:“……”
这话没错,但它没有做第二个晚上就壮烈牺牲的炮灰的远大志向。
凌赴沉沉的笑了:“真是一群好客的主人,只不过我们今天没空和你们聊天。”
他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枪,在月光下反射着温和模糊的光,并不晃眼,但让人感到安心。
狼群不知好歹的又上前了两步,依旧呲着牙齿,有口水滴落。
“理论上而言,我这一场游戏是管理员,是不能够帮你的你知道吧。”凌赴在洲言耳畔说,“可是这位同志你真是太不小心了,出来居然也没带什么防身用品,那我只好助人为乐了。”
领头的狼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了,凌赴话音未落,它便迫不及待地嗷呜一声发号施令,瞬时间所有的狼一起扑了上来。
那匹马大概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恐怖的事情,顿时间前面两个马蹄高高扬起,受惊地发出嘶鸣,然后疯狂的甩起肥胖的身躯,企图驱赶走这些可怕的魔鬼,凌赴被带着一个踉跄,本来瞄准的一枪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偏了。
而洲言顺势纵身跳了下来,他稳稳的落在地上,几乎能闻到狼群张大的嘴里口水的腥臭味。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在第一只狼扑到马上之前,在月色下划过它的喉咙。
洲言手里出现一把闪亮短小的刀子,上面隐约能看出新鲜的血迹,狼却只是吃痛踉跄了一下,依旧借着惯性向前扑过去。
于此同时,凌赴也从那焦躁不安的马上面跳了下来,朝着为首的狼“砰”地开了一枪。
果然,比起并不能轻松杀死这些皮糙肉厚的狼的刀子来说,子弹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匹狼的腹部。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向后倒去,顺便帮洲言把第二只想要进攻的狼给砸了回去。
群狼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一击毙命,就好像他们有像人类一般的智慧,顿时全都停下了跃跃欲试想要攻击的脚步,顿在原地谨慎的看着凌赴手里的枪。
而凌赴看着洲言手里闪闪发光的金属,一摸腰间。
很好,他别在那里的刀子被某人不打招呼地顺走了。
一时间凌赴的心情有点微妙——他几乎不记得上次有人能从他这里毫无声息的拿走东西实在什么时候了。
洲言才不管他的心情是否微妙,快步退了回来,始终保持着警惕准备进攻的姿势,低声对他说:“刀子好像对那些狼的效果并不大。”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凌赴看那匹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狼——那只狼脖子上方才深深的一道血口,居然在凌赴把他打死之前就愈合成了一条血线。
“他们会愈合。”洲言的声音冷冰冰的。
凌赴脸上依旧挂着点笑意:“那真是不巧了,我马上就没子弹了。”
他顿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看向洲言,低低的笑了:“另外,不打招呼顺走别人的东西和弃马逃走一样,真是不礼貌,洲言同志。”
洲言:“……”
刚才那胖狼怎么没把他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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