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衣少女
三更已过，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齐皇孤身一人在书房里负手踱着步，不时放眼望向敞开的大门。
终于，在他翘首以盼的目光中，一名二八芳华少女款款走进御书房，少女一袭白衣委地，外罩轻纱，乌黑发丝以白色丝带系起，纤纤细腰柔若无骨之柳，肤如凝脂，黛眉之下一双翦水秋瞳，唇不点自红，气质清雅脱俗，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引人心动神摇。
少女上前几步欠身低头行礼，“民女参见圣上，恭请圣安。”
打从这名女子出现在御书房里，齐皇眼中仿佛再难容下世间万物，目光死死锁紧女子身形，挪动不了分毫。
与天眼阁打交道这一年多，齐皇前前后后见过十来个替公子送信传话的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容貌上乘，各怀本领，性格也大不相同，但令齐皇震惊的唯有这名少女。
也并非完全震惊于少女的容貌，只因此女模样酷似齐皇的一位故人，就在方才，他差点脱口叫出那个深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
迟迟听不到圣上说平身，少女只得保持行礼的姿势，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轻轻煽动两下，朱唇轻启：“圣上，公子近日不便出门，故让民女过来转达歉意，望圣上见谅。”
听闻“公子”二字，齐皇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色微赧，清了清嗓子，抬手道：“姑娘快快平身，不必多礼。”
待少女直起身抬头，齐皇细看之下心中直呼：‘像！太像了！’，脱口而出：“请问姑娘是哪里人？”
少女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圣上会问出这种话，不过还是恭敬回答：“回禀圣上，民女不知，民女自幼便在天眼阁中。”
齐皇探究的目光在少女脸上逗留片刻，才问出正事：“姑娘方才说公子近日不便出门，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回禀圣上，公子只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恐将病气过给圣上，才让民女过来传话。”
“这样……”
少女见圣上面有忧色，又道：“启国之事圣上不必忧心，公子早有布局，请圣上暂且按兵不动，静候时机。”
听闻这话，齐皇淡然一笑，客气地道：“有公子这句话，朕自然放心不过，有劳姑娘了。”
“分内之事，圣上不必客气。”少女再次欠身行礼，“圣上若无其它吩咐，民女便告退了。”
齐皇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姑娘慢走。”随即又想起一事，“姑娘请留步。”
“公子身体抱恙，朕却无法前去探望，请姑娘稍等片刻，朕命人去取些补品过来，劳烦姑娘代朕转交给公子，略表朕之心意。”
少女犹豫片刻，欠身行礼，“如此民女便替我家公子谢过圣上。”
一盏茶后，少女手持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出了皇宫，站在宫门前，转身回望黑夜中耸立的城楼，双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一名黑衣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少女身后，面容冷峻，沉声开口：“该回去了。”
少女应了一声，紧随其后，二人脚程极快，一路轻易避开几波巡逻官兵，来到一条小巷里，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处院子的后门口。
少女将手中的补品递给男子，压低声音：“这些是圣上让我转交给公子的补品，我已检查过了，对公子的身体确有益处，不过这些东西过于贵重，出现在王府里会引人怀疑，你带回去给阿月，让她制成药丸，以便公子随身携带服用。”
男子点点头，同样压低嗓音：“圣上见到你可有异样？”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
男子点点头，见她自出宫后便心绪不宁，不得不直言提醒：“公子说过，你若放不下心中怨恨，不必勉强，公子会另派——”
“我可以的！”少女有些急切地打断男子，“公子救命之恩、栽培之恩，雪没齿难忘，定会谨记公子叮嘱，绝不节外生枝。”
男子注视少女久久，倏尔问出一句话：“你难道就没怀疑过公子救你的目的？”
他的话令少女面色陡然一沉，扬起头与其对视，冷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试探我？迄今为止，我领过的任务无一失手，而你呢？”
少女完全不想给对方开口的机会，话锋愈发凌厉：“天干组排名第二的高手，却一再失职，若非因你弄丢了姑娘，公子的伤怎会拖到现在还没好？”
说完这话，少女冷冷剜了垂首不语的男子一眼，径自转身推开院门走进去。
院门砰然合上，男子缓缓抬头，望着门上仍震颤不已的铜环，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昔日种种……
八岁那年，公子问他将来想进哪一组，他说想进天干组，因为他想成为甲等刺客。
可最终大比时，“甲”字却被晚进营里几年的一个傻小子拿到了，而他成了“乙”。
他不服，一个傻子怎么配当甲等刺客？傻子会做什么？
找公子理论，公子却说他心中杀意太重，不适合当刺客。
他想不明白，刺客不就是为了杀人吗？没有杀意还如何杀人？
公子从不给他任务，当然也不给傻小子任务，而是让他和傻小子成为搭档，跟在公子身边。
非但没有任务可做，反而整日无所事事，再这么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剑都快生锈了！
然后，叶姑娘出现了，公子派给他和傻小子的第一个任务是保护叶姑娘。
他是一名刺客！却要沦落为一个护卫？营里的那些家伙要是知道天干组乙等刺客被派去跟在一个小姑娘屁股后面跑，还不得笑死他？
倘若叶姑娘消失就好了！每一天他都在心里这样想。
当他在废墟里扒出公子尸体时，他心里甚至闪过一丝念头——杀了这个姑娘，让她去为公子陪葬！谁让公子那么在意她呢？
可公子即便已经不在了，公子的命令他仍需遵从，不得已只能带着个累赘一起逃。
或许天意如此，最终他还是没看好人，找了一段时间，他放弃了，回到营里领罪，却看到公子还活着。
公子揪着他衣领问他要人，他只能如实告知，然后公子就像发了疯一样到处找人……
每每看到公子吐血昏倒，他都后悔没杀了叶姑娘，那姑娘分明是公子的劫数！
所有人都指责他，可他自问对公子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何错之有？
阿月却道：“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吗？暗营的本分是暗中护卫天下人，而非执印者一人，暗营里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刺客，天眼阁亦是如此。”
他还是不明白，如此说来坏人也杀不得吗？
阿月又道：“除非紧要关头必须以杀止戈，否则天眼阁只会通过收集证据然后将坏人绳之以法，因为我们也没有权利取他人性命。如若天下人皆以好人自居，去杀恶人，那这世间还要规则法度作甚？”
……一片树叶缓缓飘下，乙伸手接住，后退两步，身子一歪靠在墙上，沉声道：“出来吧。”
一抹黑影应声跃下，稳稳落在乙身边，少年伸手摸摸乙的头发，安慰到：“小乙，你别难过。”
然而乙似乎并不领情，挥开甲的手，不耐烦地道：“我是乙，不是小乙，而且我比你大！”说了多少次了，这傻小子怎么就记不住？
这回，甲直接忽略他的话，好奇地问：“雪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乙皱着眉，不答反问：“公子让你保护姑娘，你瞎跑什么？”
“姑娘已经睡着了，她那边还有姓孟的手下保护着……”少年嗓音逐渐低了下去，“……我想你了。”
久久的沉默，乙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最终只丢下一句“知道了”，飞奔离去。
少年望着暗沉沉的小巷，失望地耷拉下脑袋，不明白小乙为什么总是不开心，还有其他同伴，为什么总对乙不太友好……
一大早，叶颜打开房门就见台阶上坐着个人，乍一见还以为孟瑾年又偷溜进来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顾长卿派来保护她的那个少年。
少年明显听到了动静，却没有回头也没起身，只换了只手支着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叶颜走过去，蹲下来语带关切地问：“弟弟，你身体不舒服吗？”
“哼~谁是你弟弟！”少年把头一撇，屁股往一旁挪了挪。
叶颜被呛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心想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果然叛逆，也没在意，又问：“吃早餐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少年身形僵了一瞬，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吃什么？”
少年长得俊俏，尤其是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折射着纯净的光辉，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她总算反应过来，这个世界的人不但身体各方面素质比现代人强，就连颜值都要普遍高上一等。
压下心底想要伸手揉一揉少年头发的冲动，叶颜笑着问他：“你想吃什么？”
对于甲来说，姑娘早已是熟人，也没客气，“我想吃姑娘煮的面。”
叶颜有些惊讶，“你吃过我做的东西？”
“嗯嗯。”甲点点头，“长安给我吃过。”
少年的表情实在过于乖巧，叶颜根本不忍心拒绝，亲自下厨为少年煮了一碗牛肉面。
绿俏见到甲后又受了一回惊吓，不过在叶颜的连哄带骗下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叶颜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无非就是想借机向少年打听打听暗营的事罢了。
结果这少年不但警惕性强，还一问三不知，直到他一碗面都吃完了，叶颜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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