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疑云密布
骄阳之下,一辆豪华马车徐徐行驶在前往悠然居的官道上,后边还跟着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
车厢内,孟瑾年不知第几回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往后瞧,再次不悦地皱起眉,实在没忍住抱怨起来:“你说他几个意思,无缘无故把我的侍卫全换成了他的人?”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叶颜悠哉悠哉吃着小零嘴,随口回了句:“你问顾长卿去呗,除了小甲,我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倒也是,他早看出来了:“你只记得住模样俊俏的小哥哥是吧?”
听听这话有多酸,哪怕事实如此她也不敢认,拈起一颗果脯塞进孟瑾年口中,不怎么走心地奉承:“小侯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无人能及,我眼里只容得下你一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此言甚得他心,就连酸溜溜的杏脯吃着都泛起了甜味。
——个毛线!
孟瑾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头一歪将口中已嚼烂的杏脯吐出窗外,满脸嫌弃:“难吃死了,别吃了!”他一把夺过叶颜手里的袋子,拉紧袋口的绳子利索打了个死结随手丢进角落里,顿觉心情舒畅不少。
眼见小姑娘由瞠目结舌转变为张牙舞爪,他赶紧安抚:“乖,回头我给你重新买过。”可不能随便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乖你妹啊!”叶颜用力拍掉自己头上的爪子,“说过多少次了,我比你大,别把我当成小姑娘!”她确实庆幸自己又当了一回少女不假,且巴不得青春永驻,一直停留在锦瑟年华,却不乐意被人挑战“身为长者的权威”。
“可你此时的模样的的确确是个小姑娘啊!”不让摸头,孟瑾年便改捏她的脸颊,“接受现状吧,小、姑、娘。”
顾长卿总有意无意说“小姑娘”如何如何,好似彰显他与叶颜关系非同一般,孟瑾年有点怀疑顾长卿在炫耀,但他没证据,心里吃味得紧。
别的男人能喊她“小姑娘”,他身为阿颜的未婚夫凭什么不行?
小姑娘头一偏想咬他的手指,他眼疾手快缩回,紧接着又精准接住她挥过来的拳头,顺势将人扯进怀里收紧双臂圈住。
她终于动弹不得了。
孟瑾年发现了,对付阿颜必须采取实际行动,要么让她开不了口,要么让她动不了手脚。
谁让这小姑娘被他惯坏了,越来越泼辣了。
果然,她气势汹汹威胁:“我警告你最好赶紧松手,否则我叫后面那十个兄弟揍你!”
然后她的嘴巴也被堵上了。
按住人狠狠亲了一会儿,孟瑾年依依不舍抬起头,只见小姑娘双目紧闭,鸦睫轻颤,肌肤胜雪,唇瓣如雪中红梅,娇艳欲滴。
他瞧得心潮澎湃,差点又把持不住继续“轻薄”她。
似乎也谈不上轻薄,虽未经过她同意,可她近几次都有回应他,说明她心里也有他的吧?
思及此,孟瑾年旧事重提:“阿颜,你喜不喜欢我?”
叶颜闻声睁开双眼,咬了咬下唇,没回话。
他又道:“我仔细想过了,不论从前如何,我依旧喜欢你,想娶你为妻,且保证一定珍视你,一直珍视你!”
“不瞒你说,我舅舅与父母早已知晓你同顾长卿的事,那时我便对他们说过,我心如匪石不可转。”
当叶颜问他可介意她曾与别的男人私定终身之前,其实他早被迫考虑过这一问题。
他本不愿想的,可有一日母亲将调查来的结果摆在他面前,上书种种皆是他在临江听过的有关“顾公子金屋藏娇”的谣言。母亲诘问他:“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明知她与顾长卿情投意合,怎的如此执迷不悟?”
孟瑾年据理力争:“他二人男未婚女未嫁,我何来毁人婚一说?当初顾长卿与公主有婚约,他都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追求所爱之人,我为何不能?”
母亲又道:“你那叫追求所爱吗?别以为我不知晓你干过哪些好事,回军途中,你整日追在人姑娘身后问她愿不愿嫁给你,使尽浑身解数纠缠不休,还帮她洗衣裳?人家那是被你打动了芳心吗?人家那是被逼无奈!”
“可您当年不也偷偷混入军营对父亲纠缠不休嘛?还跟人抢着为父亲洗衣裳差点打起来,我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子。”孟瑾年小声嘀咕。
论强词夺理,长公主自愧弗如,心知儿子一旦钻进牛角尖,十头驴也难拉回来,她只好换个角度提出症结:“那你当真不介意她与顾长卿的过往吗?”
孟瑾年心知母亲无非是担忧他此时正爱在兴头上,不管不顾,等到这劲头过去,难免心生芥蒂为一时冲动后悔,他则坚信自己不会,他对阿颜的感情才没有那么肤浅。
何况他一直认定,以顾长卿的为人断不可能在未与华阳公主解除婚约的情况下对阿颜做出不负责的事,而阿颜也是个知晓利害关系的,那二人哪怕发乎情,也止乎于礼。
可万一呢?他在心里问过自己,答案是“万一”他也认了,谁让他起初与阿颜错过了呢?谁让阿颜先爱上的人是顾长卿呢?
但若说一点也不介意,未免自欺欺人。
那日叶颜突然发问,话里暗示性那么明显,多少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却也暗暗窃喜:此前叶颜鲜少在他面前提起顾长卿,从不论及临江那些过往,说明她心伤未愈,换言之她仍放不下顾长卿。
如今她愿意开诚布公说出来,岂非说明她终于释怀了,终于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慎重对待?
孟瑾年心思细腻,可他这人在寻常事上通常懒得动脑子,但有关叶颜的事他又考量颇多。
他知晓自己是个爱吃醋的性子(但其实叶颜觉得孟瑾年非常通情达理,顶多耍耍小性子,并不会限制她的交友自由,还很好哄呢),哪怕顾长卿不再同他争抢,可一见到叶颜与顾长卿在一起,他便控制不住吃味,实在保证不了自己哪一日醋意上头又抱怨几句。
那么他很有必要事先把话讲清楚说明白,介意归介意,却不会因此事责怪她,也不会因此事改变对她的喜爱。
早日了却心结,好让她放宽心,免得将来生出芥蒂。
然委实没想过她所指另有其人。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唯有景行。
但从她气到口不择言的态度来看,又不是景行。
那会是谁呢?他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总不可能是天眼阁的某个“小哥哥”吧?
纠结良久,他突然省悟过来,何必知晓那人是谁?
不论是谁,那都是过去的事。
只要阿颜愿意放下过往,接纳他,肯为了他留下来,那便够了。
昨日她还主动亲了他呢!
直到此时回想起来,他仍有些飘飘然,整颗心如同放在蜜罐里浸过,时时散发着甜味。
“阿颜,”孟瑾年牵起叶颜双手,深情款款地道,“你大可放心,我保证永不纳妾,此生只爱你一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句话让叶颜回想起自己初来齐云,连瑜城都进不去,住在城外驿馆。
那一日圣上拟旨宣她入宫参加庆功宴,孟瑾年早知圣上欲让叶府认她作女儿,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来驿馆看她。
那时他便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神情如此时一般认真。
彼时她还担忧他终有一日将纳妾,原来他早已下定决心,此生只爱她一人,只要她一人。
她从未怀疑过孟瑾年的真心,只不过以目前的复杂形势,她暂时不能答应他:“我也慎重考虑过了,眼下我还不能给你答复,抱歉。”
孟瑾年很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词:“‘不能’是何意?”他是否可理解为她其实是愿意的,只不过有难以解决的麻烦横亘在他们之间,导致她迟迟无法下决定?
麻烦大了去了!
此前叶颜想的不够深入,“亲眼目睹”若兰与兹兰三位皇子之间的纠葛——小女生单纯无知,小男生血气方刚,长此以往,万一……
她醒来一见到孟瑾年,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如果孟瑾年介意怎么办?
结果孟瑾年竟也怀疑她与景行有一腿?
景行若真对她有意,在浔阳时大可直言,何必为了避嫌同她结为义兄妹?
兄妹二人相互表达一下关怀之情有何不妥吗?兄妹二人难道不该互帮互助吗?兄妹二人难道也必须如外人那般保持生分的社交距离吗?
这些古人简直迂腐不化,恕她难以苟同!
但是吧,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怪不得别人误会。
异性友谊很难划清明确的界限,撇开那些打着交朋友的名义别有用心的不说,一男一女结为好友起初通常是因为两人性格投缘、爱好一致等,长此以往,有自然而然发展为情侣的,也有各取所需发展为p友的……只从两个人的角度来看,作何选择并无对错可言,你情我愿,总归对别人造不成影响;可若牵扯到第三方(男方或女方的恋人),那么交往密切的异性友谊将导致这几人的关系变得混乱而复杂,为他人带来困扰,从而产生矛盾。
大多数人论及男女究竟有没有纯友谊时,总不自觉将自我代入第三方视角,因此大多否定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
将心比心,叶颜又进一步理解了绿俏为何生怨,自然也就不气孟瑾年的猜疑了。
既然孟瑾年保证过不计前嫌,有这颗定心丸在,哪怕有万一她也无需担心了。
这一隐患消除了,可还有更大的隐患!
昨儿个她向孟瑾年打听过了:三年前的六月,兹兰皇后的贴身侍女照月因长期受皇后虐待,怀恨在心,蓄谋已久,一日欲行刺皇后,太子谨琪与三皇子谨炀恰好来栖凤宫请安撞见这一幕,拼死护驾,皇后得以逃出大殿呼救。可当侍卫赶到现场,两位皇子已双双毙命,照月束手就擒,供认不讳。皇后经此一事受到莫大惊吓,自此疯疯癫癫连人都不认全,皇帝重掌朝政,立五皇子谨嵘为太子,算起来,这已是兹兰当朝第三位太子了。
叶颜听完怔忡良久,一时难以消化这一事实,她以为谨琪后来只被废储,却不料连命也丢了,还有谨炀也……就连皇后也疯了?
怎么可能!先撇开照月行刺动机是否合理不谈,谨琪与谨炀皆有武艺傍身,照月一个女子身手再好如何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同时杀得了两个男子?再不济也可逃脱一个吧?栖凤宫内宫人众多,那么大动静为何无一人察觉?栖凤宫外守卫重重,为何姗姗来迟?
叶颜当即提出一连串疑点,孟瑾年道:“兹兰廷尉府的最终审判结果就是如此,那名宫女并未受刑,不存在屈打成招。”
可照月身为皇后的贴身侍女,若当真怀恨在心且蓄谋已久,为何不等皇后熟睡之后再动手?
孟瑾年面带嘲讽道:“一名宫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同时杀死两位身怀武艺的皇子,本就十分不合理,可照月作案动机明确,案发现场证据确凿,此事再不合理也只能‘合理’结案了,如此轰动的大事总要给举国上下一个交代吧?”
“此案分明疑点重重,却如此草率结案,岂不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兹兰国的廷尉府办案能力也太差了!
话虽如此,奈何证据确凿,孟瑾年颇无奈道:“现场只有两具尸体一名宫女,此外再无其他人,真凶总不可能是吓疯的皇后吧?”
“凶手杀了人还会留在现场等着被侍卫抓吗?谁因此事受益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呀!”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嫌疑人呀!这不是司法机关应有的办案态度吗?
可惜她一时情急忘了这是在异世界的古代,两个世界的司法机关办案章程不同,何况一些贵族的权限远大于司法机关。
孟瑾年好笑到:“照你这么说,廷尉府该把兹兰皇帝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皇帝在皇后疯了之后逐步收回不少权力,可不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那谨嵘呢?”叶颜追问,“谨嵘不也是在那之后当上了太子,难道他就没有嫌疑吗?”
此言落在不知内情的孟瑾年耳中,可谓十分无知,只当叶颜不了解公门里的办案规矩,又不敢嘲笑她,耐着性子答到:“案发两日前,谨嵘陪太后去了城外避暑山庄,收到消息才匆匆赶回宫,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不对,谨嵘在不在场并无区别,他大可吩咐手下去办。”
“阿颜,无凭无据岂非强行往人头上扣罪名?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与谨嵘太子有何过节呢。”
叶颜主修犯罪心理学,有此推理自不可能毫无依据。
人类是高等生物,拥有超乎其它生物的多元化复杂情感,根据不同的生长环境、人生经历生成不同的主观认知、心理活动,从而分化成不同的性格。
其实每个人都有隐藏的性格缺陷,当受到某种或某些因素的影响,隐藏的性格缺陷可能被激发出来。
所幸绝大多数人通常有自我约束的能力,比如有某种独特癖好,但他明白不能被常人接受因而忍住不去满足自己的癖好;比如非常喜欢一样东西,他明白必须通过合规途径去获取;比如非常喜欢一个人,当对方不喜欢他,他懂得爱情勉强不来,不会有过激行为。
正常人哪怕再喜欢、再不喜欢、再觉得不公平……也不会因心里的负面情绪去犯罪,而是选择默默忍受通过各种途径自我消化,实在不行大醉一场、痛骂得罪自己的人、做个运动发泄一下。
可有一部分人的性格缺陷达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从而形成了各种各样的障碍性人格(不包括那些因一时冲动而做出过激行为的人)。
就拿当代小说里写的那种恶毒男配女配来举例好了,典型的人格障碍没跑了,对喜欢的人有强烈的占有欲从而做出一系列过激行为,如对喜欢的人进行跟踪、骚扰、限制社交自由等,甚至伤害或杀害他们认为的第三者。
也有一些作者将男主的性格设定为偏执型,很多读者还觉得这种男主“真香”,为了爱人可以不顾一切;但如果在现实里,当你发现被人频繁掌控动向、因为吃醋而阻止你和所有异性接近、甚至用语言或行动伤害他人……那么最好远离这种人!
因为这种人的主观认知已偏离正常人的范围,长此以往难保不会继续恶化,连你一起伤害(但其实限制他人社交自由本身已构成侵犯人权或犯罪);就算不至于继续恶化,可跟这种人过一辈子真的开心吗?当多巴胺冲动消退,愉悦感减少,你彻底冷静下来,还会认为他限制你的社交自由只是因为“太爱我”吗?伤害到他人只是因为“太在乎我”吗?其实说到底这种人真正在乎的只有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为满足自我。
叶颜根据梦里的切身经历推测:谨嵘属于典型的“偏执型人格”,敏感多疑,不信任他人,对太子之位异常执着,不择手段一再陷害手足兄弟;而当谨嵘的执念里再加上个若兰,极可能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
这一推理当然是有依据:皇后、谨琪、谨炀这三人皆是谨嵘获得储君之位最大的阻碍,此乃其一;整个皇宫里知晓若兰的人不多,除谨嵘外,几大关键人物死的死疯的疯,太过巧合,此乃其二——照月行刺之举简直在像为谨嵘扫清所有障碍!
然而这依据是她自梦中得来的,如此离谱的事说出来谁信啊!
正因为这些事太离谱,叶颜才迟迟不敢告诉孟瑾年,也迟迟下不了决心留在孟瑾年身边。
毕竟她“前科累累”,“嫌疑”十分重大:一个姑娘家莫名其妙出现在深山里,先是对孟瑾年谎称失忆,后又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如今收到若华即将来齐云的消息,她眼见就要东窗事发,这才突然“回忆”起从前的事,种种迹象表明她一直在撒谎,撒谎说明她很可能别有居心,别有居心说明她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出于某种目的刻意接近孟瑾年……
此时孟瑾年还会相信她的话吗?
可就算孟瑾年信任她,万一此事暴露了,朝中那些与信远侯府不合的官员岂会放过这等良机,必定借此抹黑侯府,叶府也跟着遭殃。
如此重大隐患若不解决掉,让她如何安心留在孟瑾年身边?
可眼下她离开齐云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万一哪个见过她的人看到兹兰太子侧妃,结果更加不堪设想!
既然避无可避,那只好迎难而上,去查明真相,解决隐患。
此等大事,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如何解决?必然要借天眼阁的势力,可频繁找顾长卿的话,孟瑾年又该胡思乱想了,倒不如将此事告诉孟瑾年,也好多一个帮手。
说是要说的,可她还没想好如何对孟瑾年开口,是直接说实话,还是将梦中所见所闻尽数归结为天眼阁获得的情报?
其实叶颜分得清利弊,第二种选择更佳,可她不想对孟瑾年撒谎。
(https://www.uuubqg.cc/72770_72770167/3818313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