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之声（十七）
黎弦行动之前都想过秦正羽可能没有什么短可揭了，却没想到这一下子掉出一个这么大的“短”。
这也太“短”了吧！
空气静止了，尴尬肆无忌惮蔓延，一场面向十四亿观众的公开处刑正在上演。
秦正羽腾地直起身体，但为时已晚。那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进退维谷之间那本《麻将宝典》就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仿佛裸/奔。
“你不会是想说，这也是彬哥送的吧？”黎弦替他将书捡了起来，嘴角抽搐了一下，那股尴尬劲儿不亚于当事人本尊。
秦正羽扶了一下额头，咬牙切齿：“不是。”买了这本书绝对可以位列他十大最后悔事件名单，被程彬彬看到也就算了，被全国观众看到都可以算了，偏偏是被她看到了。
黎弦从来没见过秦正羽这么局促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真是新奇又有趣。
秦正羽别过脸去，罕见地躲避她的目光，蹙起的眉头显出懊悔的恼意。
黎弦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逐步演变成得意的坏笑。他越是闪躲，她越是在他面前左摇右晃。
“秦正羽啊，秦正羽……”黎弦念念有词，手指像语调一样打着转儿，一张明晃晃的笑脸如影随形。
正当黎弦兴致盎然之际，秦正羽眼底一黯，长指一伸猛地擎住了她的手腕，制止这个在自己眼前洋洋得意的家伙。
黎弦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改变了重心，一下子失去平衡，直往他怀里扑去。天旋地转之间眼看着两人就要撞上了，她下意识撑住，总算没在十四亿观众面前上演“投怀送抱”。
两人四目相对。不一会儿前她还想着好久没仔细看过秦正羽了，这一下看得可够仔细。他的眼神陡然深沉起来，眼底涌动着别样的情绪。
黎弦按下怦怦跳动的心，假装若无其事。只是手下这坚实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目光稍稍向下，发现自己的手撑在了秦正羽的大腿上。发现这一事实的那一刻，她的手还下意识地抓了两下。
嗯，很真实，真实到让她一秒就弹了起来，光速离开他的身体范围。
“你很开心？”秦正羽好整以暇，缓缓启唇。
如果不是两人刚刚才“亲密”接触过，她会分得清楚他问的开心是指看到《麻将宝典》掉出来，还是那真实而坚硬的触感。
“开、开心，看到某些人露出马脚，当然特别极其尤为开心。”黎弦尝试镇定，自己选了一种理解。
“呵。”秦正羽蓦地轻笑了一声，方才的窘迫似乎不过一瞬。
他站起身，重新将她拉回到自己只手可触的范围内，凝视着她的眼眸缓缓问道：“黎弦，你是不是就喜欢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认真，黎弦有一丝慌乱，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又或者说，除了陪她玩这场死对头的游戏，他有什么时候不是认真的？
“你放心，这个角落，摄像头照不到。”秦正羽慢条斯理地说，早已看穿她的顾虑。
这里是他的房间，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自然对每一寸空间都了若指掌。只是谁都不知道他掌握这种信息，是要用在哪里。
既然这里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黎弦便无所禁忌了。她直起背脊，盯着他的眼睛反客为主：“这问题不该问你自己吗？”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早有自知之明，自觉地退出了他的世界，若不是当初他先在缪斯之声上出言挑衅，彼此怎么会闹到今日这地步？
秦正羽沉吟了一声，似乎觉得她发问的方式可笑，又似乎是觉得这问题本身就很可笑。
两人对峙在这方寸之间，交换着微温的鼻息，分享稀薄的空气。
“你玩够了吗？”秦正羽陡然启声，打破沉默。
黎弦顿了一下，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重复这个问题了，此刻他却似乎不是在问她参加这个恋爱综艺的目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泛起一丝情绪，犹如露出冰山一角般，底下不知还蕴藏着多少波澜。
黎弦的嘴角微动，牵扯出一个可笑的表情。他永远只会问她这个问题，却不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要她的答案，又不交出他的答案。
“秦正羽，我最后告诉你一遍，”黎弦深呼吸一口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从来没有在玩，从来都是认真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秦正羽眼眶微睁，旋即又垂下眉睫。沉默到了极点，最终化作他唇边一抹讽刺的笑意。
她似乎对去日种种和今时今日都作了盖棺定论。她的语气太坚定，涵盖的范围太广，不给他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间。
黎弦看着他笑起来，凉薄而绵长，带着已不在乎一切的虚无。这场景分明从未见过，情绪却似曾相识，令她下意识别过眼去。
八年前她只留下一句话便毅然离开，当时的他是否也曾这样笑过？
黎弦忽然觉得这空间是如此逼仄，令她想即刻逃离。
秦正羽却拦住她，深呼吸一口气，似乎脱口的是最后的问句：“你……你那天算的是什么？”
黎弦顿了一下，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起约会那天的占卜一事。她的睫羽微垂了一下，却不过是片刻，复而抬眸向他，扬着笑反问：“你不是不信吗？”
秦正羽被她噎了一下。既然不信，何必要问？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黎弦从他禁锢的罅隙处穿过，像是游离在指间之外的鱼，轻易便脱出他的掌控。
当她从这个房间出去之后，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她发现了他的小秘密，大跌眼镜出人意料与他本人完全不相协的小秘密。至于这不协调背后的真相，再无人知晓。
关上门后，黎弦回望了一眼，兀自摇头。反正彼此是永远不可能好好说话的，又何必为一两句龃龉挂心？
或者说，像他们这样天壤之别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在休息室里放空了一会儿，黎弦才缓过神来。她拿出手机，打开微博，试图找回自己尾随秦正羽的初衷。
屏幕键盘声哒哒，她的思绪在屏幕与天外来回拉扯。反正他们就做一对简简单单的死对头就好，何必劳神去想什么昨年昨日。
【黎弦：建议秦正羽把对麻将的一半热忱用在音乐上，就能够稍稍入耳了，对人对己都大有好处。】
发完微博，黎弦颇为得意，已经在期待三天后这一片段播出时会引起多么大的震动。
秦正羽啊，秦正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搞这些小动作就会栽得很难看。黎弦暗想着，逐渐抛却了刚才的不快。无论如何，发现秦正羽的小秘密还是让人很是振奋的。
她又翻出那首《局中》，此刻再看这份草草的创作，心境已大不相同。少了悲恸，多了意气，一雪前耻，大展雄风。
没有什么，比发现秦正羽技不如己更告慰心灵了。
“黎弦？你在做什么呢？”正当黎弦靠着沙发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
是许浩然。他站在沙发背后，她一回头，他的嘴角便随之微微上扬。
“是你。”黎弦下意识应了一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刚想得太入迷了，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到自己的身后。
又或许是，他故意放轻了脚步，不去惊扰室中人。
许浩然的目光向下移动，看见她手里的笔记本。
“十三员精兵排行布阵
一池碧甲遣动
我坐镇局中
只欠东风”
看到这样的歌词，许浩然忍俊不禁。“只欠‘东风’，这个双关真有意思。想必那一局里，这个东风让你好等吧？”目光流连在她隽秀的字迹中，他轻叹称赞。
黎弦微微惊讶。他也就是这几天才学会麻将的，竟能一眼看穿。
“唯君轻轻一碰
碰碎这最后一场幻梦”
“哈，这句也很有意思，是在说麻将里‘碰’这个操作吧？最后的幻梦，是在比喻绝张，也比拟现实中的际遇变化。”许浩然没有在意她的沉默，兀自说下去。
接连被道破词中玄机，黎弦下意识回避了这个话题，轻轻摇头：“只是随便写写而已。”
许浩然却不认可这个借口，反问道：“你说我们这些音乐人，凭什么打动人心呢？生活啊，不就都在短短的字里行间吗？”
“你的词里，一定有你的照影。”他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他如此言之凿凿，令黎弦难以闪躲。更何况，这些话切中了她的内心。
钩子已经抛出去了，许浩然便是时候收网：“有机会我们可以多聊聊音乐的事。这周末的约会，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我……”哪怕借口还没有马上想好，黎弦已经下意识想要拒绝了。
仿佛看穿了她双唇翕动背后的字眼，许浩然率先止住了她的语势：“按照节目规则，这周我有选择约会对象的权利，对方不得拒绝。但是，我并不想动用这个特权。毕竟，我想要的并不是节目里的短暂胜利”。
他再次微笑起来：“如果我刚才说的话里至少有一句对了，就算是我通过了初试。好吗，黎弦？”
黎弦微怔。他把这场对话当作是考验，而自己抛出了敲门砖。
“嗯？面试官黎老师。”见她不答，许浩然轻唤一声。
黎弦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眸。他说对的岂止一句，简直句句直戳心窝。
“嗯。”黎弦轻阖眼皮，似是放弃抵抗般应了一声。一个简单的音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无限可能。
23:59，正弦主义超话定时打卡。
【罪恶心理学：今天黎弦与秦正羽在一起了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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