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万慈回消息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说是自己刚刚做完检查，之前没看消息，商量时间的事全看叶馨什么时候有空。
叶馨白天睡了一整天，到这时候反而精神了，盘腿坐在床上发懵。
对于派对的事，她心里也没什么定数，只好照实回了消息过去。
没一会儿，万慈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饿不饿，要不要出来吃饭？我和林天佑都在，想叫你和陆桥一起。”
之前梁叔给的午饭，全被叶馨放在冰箱里，一口没动。
和妈妈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了自家爸没事，只有几个小伤口之后，她倒头就睡。
现在确实饿得要命。
叶馨盯着桌上的小闹钟，眼神跟着秒针走：“我不太想出门。”
“那你想和人说说话吗？”万慈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如果你乐意的话，我们买了吃的来你家陪你，走之前会把你家收拾干净再走的。”
叶馨觉得自己整个人空落落的，是需要人说说话，心思动了动。但林天佑的闹腾，万慈和自己的诸多不熟悉，这些理由又叫人望而却步。
万慈听她不说话，接着道：“你想吃什么？我们都可以买，林天佑请客。”
这句话出来，事情就算成了定局。
“什么都可以。”叶馨想不出什么想吃的，只是觉得饿。
万慈明白了，立刻叫林天佑买酒点外卖，再从陆桥下班的路上把人截住，准备一起去叶馨家。
陆桥原本都快到家门口了，硬生生被两人叫停在能停车的街角等着。
林天佑来的时候，一股子风骚劲儿挡不住，车停在陆桥面前时，还要专门下车靠着车摆个pose：“帅哥，上车。”
陆桥看了一眼附近停的一排共享电驴，问了一句：“你们确定要开车去？”
林天佑自然也看见陆桥的眼神落在哪里了，大惊失色：“你要我们骑车？我从高中开始就没骑过车了。”
陆桥嗤笑一声：“那你们俩开车，我骑车去叶馨家。”
林天佑啧啧两声：“这么多年了，资本主义居然没有侵蚀你。”
“浅薄。”陆桥瞥他一眼：“打个赌，我比你先到。”
林天佑一撸袖子，手拍在自己保时捷911的前盖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巴掌印：“陆桥，你这是在看不起我的小黄。”
“四座的911。”陆桥双手抱怀，波澜不惊：“跑不过我的二轮的。”
林天佑眼睛一眯：“那就来试试。”
“行。”
陆桥刚答应，就见林天佑钻进车里，绝尘而去。
他也不着急，去看了看那几辆车，最终轻车熟路挑了辆没毛病的扫码，然后老头遛弯似的骑着前进。
果不其然，陆桥到叶馨家时，压根儿没见着林天佑的车。
到楼下了还见着往叶馨家送外卖的小哥，顺带着把那一大袋子外卖也接过来了。
原本陆桥准备就这么上去的，没想到在不远处看见了李老太正和一个女的在吵架，周围不少人都在围观。
他还以为是李老太又去找白乐乐了，等上前看清楚了才发现，那人不是白乐乐，是李走走的媳妇。
李老太和自己的儿媳吵得那叫一个热闹，李走走还在旁边和稀泥：“媳妇，你就说了吧。”
“你要我说什么？！你弟弟那个穷鬼有什么存款！你妈都欺到我头上来了，你还给她说话？”
女人的调门极高，再加上情绪激动，声音尖锐得不得了。
李老太不和她纠缠，就冲着围观群众诉苦：“我儿子刚自杀，他这个嫂子就去他房子里偷东西。”
“存折银行卡全都没了！”李老太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走走见状，急了。抓着自己媳妇的手不断说着：“媳妇，你就快说吧。”
“说什么？你之前自己叫人家把你弟弟的东西扔了的！我觉得他可怜，才说给他收几件衣服留给你妈当念想，叫人家先别把房子收回去。”
“现在倒好了，东西丢了怪我？”
李老太还在地上坐着呜呜地哭：“人家说了，屋子就进去过一个女的，就是你。”
“你为了房子和我儿子结婚。”李老太哭归哭，不耽误吐字清晰：“你说不是你是谁？”
“当年我就说了，不要你们俩结婚，唉！”
李走走的媳妇冲上去就要和李老太要个说法，李走走立刻拦住人：“媳妇，别动手啊！”
对方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你……”
“别看啦，回去吃饭啦，叶馨在家要饿死啦。”林天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陆桥耳边：“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那个女的肯定没拿钱。”
陆桥被林天佑的吐息弄得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和对方拉开距离：“你正常点。”
林天佑一脸嫌弃：“那就快走了，别看了。”
万慈站在林天佑身后，多看了两眼李走走。等着陆桥动了脚步，也不再看了，跟着两人上楼。
林天佑在电梯里那个骂，说这么几年过去了，b市还是那么堵。万慈说他狂躁，什么事情都不愿意等。
到的时候，叶馨正在打电话，给几人开了门又往柜子里拿拖鞋，嘴上也不闲着：“不是，我已经说了，我没收到外卖，怎么就点送达了？”
“我问过帮我点外卖的朋友了，他还在堵车，怎么可能拿了外卖。”
陆桥看了看低头手里的外卖，朝着刚刚把拖鞋丢地上的叶馨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八颗牙齿在灯光下面亮亮的，几乎能拍牙膏广告。
叶馨无语地看着陆桥拿着的外卖，转身就走，开始在电话里给人家道歉。
无缝衔接变脸道歉，刚刚的气势全不见了。
林天佑得意洋洋：“陆大师，你赢了我，但是输了叶馨。”
陆桥看他一眼，假笑都没了：“呸。”
四个人围着茶几坐下，外卖在桌上全铺开放，又开了三瓶啤酒，大家各拿一瓶，万慈则喝保温杯里的热茶。
刚开始酒不到位，聊得都是些不大不小的事，林天佑对杨芨的抨击几乎涵盖了所有话题。
他向来看不上万谦，恨这么个不要脸的和万慈同姓，甚至乐意出钱给万谦改个户口姓贱。没想到杨芨对万谦的爱，和他对万慈的爱比肩，或者更过。
要拿这么件事去伤人伤己。
再加上杨芨在拍卖会闹的笑话，口出的狂言，林天佑在大洋那边全知道了。
更是气得牙痒痒。
“杨氏有什么？杨芨真当自己是根葱，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林天佑喝了一大口酒：“她要是为的是自己，为了是前途，什么都愿意做，那我可能还会敬她三分。”
“为一个男人？”
陆桥夹了一筷子辣子鸡，肉还挺嫩，又给叶馨夹了两筷子：“你也是个男人。”
林天佑被说得一愣，换了个说法：“为了个小男人！”
叶馨埋头吃菜，又喝几口酒，一直没说话，就听着林天佑骂。等吃完了饭，那就是酒的主场，林天佑来之前把自家酒窖里的葡萄酒拿来了两瓶，也不在乎价格，人手拿个马克杯就倒。
什么醒酒，什么品酒，在他这里都是没有的。
林天佑的目的很明确，他是来帮叶馨买醉的，不是来给大家赏酒的。
他从小就是做纨绔的料，一心认定越浪费就越能达到发泄的作用。
这么混着喝，本来就容易醉。没想到喝到后来，林天佑觉得叶馨没醉，又叫人送了一箱子大乌苏来，生生给叶馨喝得晕头转向。
陆桥喝得少，知道叶馨闷头喝的时候拦不住，也不阻止，看差不多了才把她手里的酒杯拿了走。
叶馨不知道自己的酒是什么时候被陆桥换成水的，喝了一口没味道，忽然大哭起来。
“为什么这个酒没味道啊！”
林天佑知道，酒够了。
一晚上了，叶馨没说过几句话，整个人蔫蔫巴巴的，任凭怎么引导都不说话。
所有难过都是这样的，不说出来，那心情就不会好。
得让她说出来。
陆桥伸手给她捋了捋刘海：“对啊，这个酒好坏，都没有味道。”
这句话出来，叶馨立刻上钩，哭得很大声：“什么都在骗我，我以为我很懂酒，我以为我很懂我爷爷，结果他们都骗我！”
陆桥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叶馨的背给她顺气，怕她哭岔气：“不哭不哭，你和我说，他们骗你什么啦？”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爷爷走之前不让人通知我见呢？”叶馨抱着小半杯水越哭越狠，像个在闹觉的小孩：“要是有死过的人告诉我就好了。”
“我想不明白。”
万慈把保温杯拿给林天佑，叫他去接一杯热水，重新泡杯茶。
茶叶在楼下的车里，林天佑没办法，只好拿了车钥匙下楼去拿茶叶。
等林天佑走了，万慈才坐到叶馨身边，慢吞吞地说起话来：“我快死啦，我说给你听为什么好不好？”
陆桥从没见过这样的万慈，她好像是第一次把真心掏出来和林天佑以外的人说话，换了个面目似的。明明还是那张脸，可是状态看上去真像是个被还了魂的人。
叶馨听了这句话，从嚎啕变为抽抽噎噎：“你说。”
“因为你爷爷太爱你了。”
叶馨感觉自己好像被泡在了一个鱼缸里，万慈则站在鱼缸外面和她说话，声音远而模糊：“你爷爷一直都是一个体面的人，当然不希望自己最爱的人看见自己死前的模样。”
“我不明白。”叶馨茫然地摇着头：“我不明白为什么。”
万慈好像有无限的耐心：“人死的时候，和电视剧里可不一样，是很难看的，特别是病死的人。”
“不是苍白瘦弱的。”
“而是像一块恶心的插满管子的红色的肉，就快要烂掉了。”
陆桥见过很多病死的人，也处理过叶老爷子的遗体。他知道万慈说的是真的，也知道她的形容有夸大。
可陆桥没有打断。
因为也许在万慈眼里，她自己会变成这样，从而把想象讲给叶馨听。
“在我看来，看着亲人离世的痛苦，远比没看见更难受。因为那幅画面会永远刻在活着的人的脑海里，比没见到最后一面的后悔更让人痛苦。”
“所以你爷爷不愿意你看见这些。”
“他和我的决定是一样。”
万慈的声音像是某种海妖，却让叶馨觉得自己这一刻好像被从水缸里捞了出来，得以呼吸喘气。
“所以我就想啊，既然我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那么他在看到派对的时候，会不会和我一样很开心呢？”
“因为你是用他想要的愉快的方式纪念他的。”
“而不是痛苦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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