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这句话一出来,谁也没接话,不好接,也不敢接,又或者不想接。
陆桥从见到林天佑和万慈的那一刻开始,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过去,整个人都沉默起来,是某种类似自如的沉默。
可在见到叶馨时,他又猛然想起自己这几年的转变,在叶馨面前扮演的角色。
这两种风格不能自洽,融合在一起那就是灾难。
陆桥也知道这一点,毕竟他已经开始不自在了。便下定决心要把这点沉默坚持到底,冷酷到底。
直到万慈说出那些话,林天佑黑着脸不吭声,叶馨笑容凝固在脸上,明显语言系统宕机的情况下。陆桥终于忍不住出言救场,言简意赅:“你病没好?”
叶馨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陆桥,没从他那张略显严肃的俏脸上看出讥讽的意思,从而感觉更绝望了。
问话也不带这么问的啊。
怎么他一见到林天佑和万慈,状态就变得跟过去似的,话都不会说了?
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吗?
叶馨忍痛补充陆桥刚刚的问话:“阿否是说,你是不是还没痊愈?也不要太悲观啦……”
万慈点点头,还认真地答了这话:“没,陆桥问的是对的。我确实病没好。”
“我发现治不好了,就叫林天佑带我回来了,不想死在异国他乡。”她说这些话时,语气很平淡:“治不好的病,在哪里都要疼,还不如选个自己乐意待的地方。”
“少过一天是一天了。”
林天佑在旁边一言不发,并不出言反驳。只是推了推脸上那副大得过分的墨镜,嘴朝一边撇着,努力不给谁看见他藏着的表情。
明明他比谁都关心万慈的状态,可却偏偏在这时候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来。
陆桥看林天佑的态度就知道,这件事是真的,戳在林天佑心坎上的真。
而叶馨原本觉得被万慈冒犯的情绪也被这些话冲淡了不少,好歹知道万慈不是找借口办派对狂欢了。
她对于万慈说的话有相信,可又总觉得万慈夸张了些。生病的人总会悲观看待病情,毕竟谁都不会宽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苦难。
办葬礼派对这件事,叶馨还是不乐意,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拒绝才不伤感情。
葬礼派对这事,按照不积德的话来说就是,死了个老头,还要办典礼庆祝。
就算说是纪念,快活的纪念也很怪,至少违背了情感伦理。
陆桥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叶馨,眼神又回到万慈那张苍白的尖脸上:“什么时候办?”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怎么样?”万慈笑眯眯的,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某部电影结尾站在逆光处的女主角,有随时都会消散的意味。
“我明天上班,过几天再说。”这句话好使,随时都能用。
不论约哪天,只要自己说上班,过几天再说,那就是“这事泡汤了”的约定俗成说法。
可陆桥面对的不是单位同事,而是两个从大学毕业开始就几乎没怎么管过事的乐子人。
他们俩最大的成就是在林天佑的大学时代,给一起重大刑事案件贡献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力量。
除此之外,几乎就没干过什么正事。
也就是说,约定俗成的借口,在他们俩那里没用。上班的苦在他们看来就是近乎为零,不能作为借口的存在。
既然要去上班,那就下了班再来,什么上班苦上班累上了班就要睡,都是虚的。
对这事无法感同身受的话,那么这个借口,在他们眼里也就不存在了。
万慈常年生病,营养不良,身高自然也就上不去。可这不妨碍她是一群人里最斩钉截铁的:“好,那就定在你休息的那天,你哪天休息?”
叶馨插进话来:“要不等下个星期再说?”
事情嘛,都是从有拖到无的。叶馨深谙这个道理,只要足够拖延,那么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万慈也懂这个道理,柔声道:“就这周定下吧,要不就你爷爷头七那天,我们和他一起喝几杯。”
叶馨瞬间被这句话哽住,只恨自己在万慈面前永远做不到巧舌如簧。
“人家头七忙得很,没空和外人喝酒。”陆桥见机行事:“我看不行。”
“你懂什么?头七是回来收脚印的,要是特别忙,我们就去他生前常去的地方转悠转悠,办流动派对,总有一场酒喝得上。”万慈双手抱怀,仿佛已经定下了,这场酒非喝不可。
这架势,不就是周末的黎裟吗?叶馨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把黎裟和万慈看成了一个人。
可万慈和黎裟不一样,不是好说话的主:“就这么定了,流动头七派对,我来安排。你们俩只管来就好。”
“一定要给叶老爷子舒舒服服地来,开开心心地回。”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陆桥和叶馨除了点头,最后愣是没找到反驳的点,思维全跟着万慈走了。
林天佑在万慈说完后,才如梦初醒般地开了口:“几点了?是不是该去做检查了?”
这场不成气候的争论,最后以这么两个草率的问句作为结束。
叶馨和陆桥也没了什么聊天的心思,和林天佑万慈告了别后,陆桥送叶馨上了梁叔的车,一群小年轻看见陆桥,声音整齐洪亮:“二少好!”
陆桥离开了林天佑buff又是一条好汉,随即眉头一拧:“这什么称呼?二不二啊!”
几个小年轻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齐刷刷地接嘴:“不二!”
陆桥再一次被堵住话头:“……”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看叶馨在旁边笑他,叹了口气:“是是,你回去的时候记得自己买点吃的,别饿着。”
叶馨应了声好,叫他快去吃午饭,午休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桥那些小心思和动作在许多人的注目之下,一个都不好得冒尖,全被掐得死死的。
梁叔看出来了也不说,甚至在旁边问:“叶小姐,咱们可以走了吗?”
陆桥的眼刀一刀一刀飞过去,梁叔岿然不动,好像话都是说给叶馨听的:“午饭时间不吃饭,伤胃,早点回去吃饭对身体好。”
叶馨还附和:“梁叔说得对,那我们就先走啦,阿否你好好上班!”
她原本以为自己参加完葬礼回来,会有想要和陆桥哭诉的,可是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想要说的都没有。
在看到万慈仿若时日不多的脸时,叶馨忽然就明白了。
痛苦不是一时的,是长久的,这才刚刚开始。谁会对刚开始的事情,有什么倾诉欲呢?
她想,还不如回家好好睡一觉。
陆桥的表情似乎还是不放心,叶馨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自己现在的状态,最后只能顺着梁叔的话往下走,庆幸有人帮自己岔开话题,不去聊说不出的事情。
待离开了殡仪馆,梁叔叫后排的小年轻把刚刚买的东西拿出来。
是打包好的午饭。
梁叔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陆总叫家里的厨师给你做的,怕你饿着。”
“我们来回的时间不多,所以做的饭不算很丰盛。”梁叔说话缓缓地:“但是也算给你省了些力气。”
“今天辛苦了。”
他只字不提发生的事,后排的小年轻们也不提,只说这个饭隔着保温饭盒闻都是香的,肯定好吃。
叶馨局促地笑了一下:“谢谢。”
她对这种贴心温柔的气氛感到尴尬,有些想转移话题。忽然想起之前柳卓的事情,陆家人全是听梁叔说的。
那是不是说明,梁叔也知道林天佑和万慈的事?
她斟酌两秒,开了口,还是想知道万慈的状况:“我刚刚见到林天佑和万慈了,好像说是万慈现在的状况不太好。”
梁叔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脚踩下油门超了个车:“万小姐啊。”
“我刚刚来的时候见着林家的老张了,就聊了几句。”梁叔的视线丝毫不从车道上挪开:“万小姐的状况不容乐观,林少爷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骂了不老少次。”
“万小姐这边看着好像挺正常,但是骨子里已经空了,谁都说不准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只不过大部分医生说的都一样,只要活过这个冬天了,那万小姐就还有一年可活。”
梁叔的语气中有惋惜:“只道是老牛老马难过冬。”
叶馨的视线落在车窗外,这两天回暖,好像风都没那么刮人了,可是冬天还没结束。
年底才是这座城市最冷,最叫人难捱的时候,现在只是一时的回光返照。
叶馨没想过万慈的状况比她本人说的还要更严重,忽然想起万慈刚刚说的,她一直在给自己准备葬礼派对的事情。
是因为绝望,还是因为什么呢?
把狂欢安排在自己死后,爱她的人谁能做到尽心狂欢呢?
叶馨想不明白,但却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给万慈发了一条消息:派对,我们商量个合适的时间吧。头七太草率了。
万慈没回。
叶馨捏着手机,眨了眨眼,心中有些悲哀。
“可能冬天就快结束了。”
“哎呀,是啊。”
梁叔终于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也不说什么宽慰的话。
到了叶馨家,几个小年轻分工合作,很快就把东西都搬上楼放好了。甚至还按照牌子分类摆好,把叶馨的小阳台全塞满了。
梁叔没上楼,就在楼下等着。
领头的小青年给叶馨收拾好东西,走前他塞给叶馨一条糖:“叶小姐,冬天马上就结束啦!”
“没发生的坏事,就都要等下个冬天才会来啦,甚至不会来。”
“所以千万不要悲观啊!”
叶馨拆开糖吃了一颗,又给了青年一颗:“这个糖真甜。”
“今天谢谢你们了。”
她没能把“好”字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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