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梦尘
“啪!”
众目睽睽之下,佳人这一巴掌打得极重。纵使骷炎无血无肉,也觉得脸瞬间发肿,她知道佳人会愤怒,但没想到她还能在佳人眼中看见厌恶和忌恨。
最先反应过来的涵榕,“佳人,你做什么?”
墨琴看了骷炎的脸,“没事吧?”
骷炎摇摇头,淡定的整理了衣冠,没看这场莫名所以的人一眼,走出房间。
斜阳斜入人间,飞鸿过境。
夜,快到了。
她觉得有些冷。
凄凉。
真真应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骷炎想:千聿一生为这天下苍生,应该是能插个队转生的吧。
巷子里传来久违的酒香,骷炎想念烈酒入喉的灼快之感。她已经没有带碎银铜钱很久了,从前身上的碎银和铜钱都是归途给的,归途从不让她空囊太久。伞上的铃铛成色极好,还刻着细细的花纹,被她扯了下来换了几坛酒。
入口微甜,回味些许苦,入喉烧人。
骷炎觉得自己醉了,双眼迷离。晃眼还见对面坐了个人,仙风道骨的模样,生的一副好皮囊,不过她已经入眼不了这个人了。
“你生得好看,可是我不喜欢。”
她摇头,细细嗅鼻,“你的气息又熟悉又陌生。”
憬莣将骷炎的醉态看在眼里,“嫍媚还可以救。”
“哐镗!”
坛子砸在地上,水花四溅,骷炎的衣裙湿了一片。“在寒潭出现的人是你。”
“是。”
骷炎不安又怀揣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如何救?”
憬莣别开眼,他都不知道希望有多大,只是使者告诉他,他收集到的灵魂碎片可以滋养在九重仙山的蓬莱莲雾中,仙魂护着,灵草修补,能不能重生,得看机缘。“不难,你会再见她的。”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凡人寿命皆是弹指一瞬,眼前这个人也不过十几载,从前岁月不富贵,也绝不是苦难频频。也只不过是倾慕神而已,变成一副活人不是,鬼魂不像的模样。
说完假话,他才看见这只小鬼的眼中有什么活过来一样,像前不久天道清洗人间罪恶,裂地里出现的新绿。
骷炎回忆了一下,“你在划伤过我?”
憬莣有些意外,他都快不记得这件事了。
以为对面人想不起,骷炎回想了时间,“去年。”说完,她自己愣了一下,怎么才一年?她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发生了很多事,久得她快忘了事情的开头,久得都不太记得自己曾经是一个凡人。
憬莣点头,在凝拂宫,他的剑架在骷炎的脖子上,她很胆小,手握剑刃生怕自己再残忍些。
他该去收集灵草了,起身的时候,他问:“你们会见面吗?”
骷炎的眼睛不受控的颤了一下,才说:“有缘会见的。”
憬莣走得不留恋,骷炎也大口大口的喝酒,不再慢吞吞地品味酒得醇香。
没有缘分了。
早知道在梅薄说起缘分的时候,她就多在意些,也不至于是是遗憾收尾。说起梅薄,她答应的生辰礼还没给呢,说好会见她的模样的,记忆里不过是一个黑影。
醉得不轻,要摇晃着身子,可以短暂的稳稳走几步。
抬头看天,已经是皎月挂梢,独揽魅色夜空,竟显美丽。
像极当初夷城之外,她因水蛭不能赴约,那人寻来,站在清风里,被黑夜衬得如遗世圣洁。当时眼中没有月亮,只有骨滦,如孤月负星。
天道的心绞不在,可骷炎还是疼。
她就地蹲了下来,走不动了,太累了。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骨滦都自己身边,可是她看不见。再退一万步,就算她看得见,可眼前的人是心上人,也不能是心上人。
心上人还是个骗子。
从知道神女那一刻,她时时刻刻都在想念骨滦。即使就在眼前,即使拥抱着,即使他放纵欲望……
想念是温柔的,也是锋利的。时间越长,思念越缠人,越会夜夜噬心。不比魂裂之痛好上半分,甚至更甚。尤其,思念趁人不备来如洪流,冲毁伪装围墙时,连头发都在痛,心口仿佛被人不断针扎……疼,疼得骨头都碎了。好似楼兰以前所记载的降头术。
今夜,现在,她降头术又开始发作。
可能是酒的问题,不然她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
“骨滦。”
有冰冷覆在她的眼角,“我在。”
骷炎才发现自己是哭了,她意识胡乱,又哭又笑,“那个上仙说神女还有救,神女还可以活着……”
骨滦看她眼中水光蔓延,无措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希望。他又撒了个谎,“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
“……都怪我,你替我去看看。好不好?”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就不会害得三人如此狼狈,神女魂裂始终是她过不去的坎。她原谅不了骨滦,也原谅不了自己。
害得六界神女陨落,她已经是罪孽深重,上不了九重仙山,窥见不了神颜。
她的眼睛里没要焦点,无神得几乎破碎。
“我见过,她很好。”
很好?
神魂碎片不一定拼凑得出来灵魂,如何能好?嫍媚亲眼见过自己与骨滦相拥,可她还是选择原谅,选择宽恕。她是一个很好的神,所以当初水蛭一族才会甘愿付出代价守护的。
骷炎想笑,笑着又觉得刚才的酒在嘴里面苦得发涩,眼泪大滴滑落。
她相见骨滦,可是她愧疚。
哽咽出声,骷炎捂着心口,如受伤小兽,“阿娘……阿爹……我错了……好疼……”
骨滦怔怔,问:“后悔了?”
悔?
不悔?
遇见骨滦无疑问是骷炎走运,是骷炎高攀,让她承受都可以接受。可是遇见骨滦,沾染神明,报应不只是在自己身上,它在亲人身上,在朋友身上……
她就懂了,天道惩罚,以情诛心。
“转生成人万年没有姻缘,就是为了等你。可,”骷炎那一瞬间像能看见骨滦,眸中却只映现出冰月,“等你入世人间,我的靠近换来欺骗,换来惩罚!”
她站起来,唤出琉灵,剑指前方,那是骨滦的方向,声音凄厉怨恨,“我没有错,是你错了!是天道不公!一开始,你的靠近就是因为我身上有嫍媚的气息,那一丝气息已经消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骨滦平静看着剑尖,灵气泛光得刺眼,“你恨我?”
不恨,骷炎恨的是自己。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剑就刺进布帛,再刺穿什么。骷炎知道,那是骨滦的身体。
骨滦一步步走近,琉灵在他的胸膛一寸寸没入,被白光吞没。
琉灵……他知道琉灵是什么的……
为什么?
感受到骨滦的靠近,骷炎的手越抖。她闭上眼,冰凉的指腹覆在她的眼皮上,有什么东西从眼睛汇流成川河流入心脏。
“阿炎,看看我。”
骷炎不敢睁眼,也觉得月亮刺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抖,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抽出琉灵,她听见头顶传来的闷哼。“阿炎,看看我。”
骨滦抱住骷炎,声音难有的有了波澜。
“我求你。”
骷炎慢慢的不再发抖,止住眼泪,她睁眼看见不断散着白光的胸膛,“疼吗?”
没等骨滦说话,她又说:“我爱你。”
骷炎默许骨滦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再见到墨琴,是一个艳阳当空的日子,在她和墨琴临时搭建的小屋里。
她面上是憎恶的表情,让骷炎望而却步。
墨琴把一只通体碧绿,流光溢彩的笔扔在骷炎面前,笔滚了几圈,滚到骷炎脚下。
“你知道战北狼?”
骷炎愣了一下,她捡起笔,瞬间就感觉到笔中蓬勃而神秘的力量,和骨滦身上有些像。
梦尘?
她把带来的嫩竹藏在袖子里。
“从前见过……”‘一面’还没说出口,就被墨琴打断。
“你也知道一千年他一直都在?”
骷炎没说话,她知道墨琴不是问,那是肯定。她看得见墨琴眼中的愤怒。
“你也知道他身上的梦尘能写尘缘?”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他改写我的缘?”
“凭什么?”
墨琴愤怒不熄,渐渐变出原身,身上长出绒毛,身上还有冥界的气息。食铁兽,上古凶兽,吼一下就要地动山摇。她咬碎了房柱,双手捶在地上,木板全部碎裂。她向骷炎扑去时,动作太快,骷炎避闪不及被抓破了脸,露出属于灵魂的裂痕。
小屋瞬间坍塌成一堆废柴。
佳人看见食铁兽被吓坏了,骷炎看见原身只觉得好可爱,所以墨琴总会和骷炎亲近些,但是也就几年而已,始终抵不上上千年的执着。
骷炎被听见动静赶来骨滦护在怀里,脸上的裂痕瞬间愈合。
“你认为是我?”
可墨琴愤怒至极,根本不听,暴怒的模样和印象中的墨琴根本不一样。
是吗?
所以不是不惩罚,是要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来抛弃她,应一个‘众叛亲离’。
“让她睡一觉吧。”骷炎环住骨滦的腰,已经没有和墨琴力证清白的力气了。
都会忘记的,解释没用的。
骷炎再看一眼毛茸茸的兽,和骨滦走在烈日下,袖中的嫩竹掉地。
骷炎没有回头。
她把笔交还给战北狼时,才发现战北狼已经长出白发,虚弱得连正常起色都维持不了,肩头还渗出血迹。还拒收梦尘,骷炎才知道墨琴说的是真的。
战北狼真的再利用梦尘改写墨琴的缘。
用梦尘改写缘会寿命减短,先衰而亡。梦尘会抽取改缘之人的寿命,仙缘作为代价,被抽取之人则会依照改缘之人的意愿,变动尘缘。
“被撞见了。”咬伤了他,逃离他的视线。
骨滦探了探战北狼的神识,大片地方已经焦黑缩小,只剩一手之地是属于神的光辉。
战北狼自嘲笑了,少年意气殆尽,“回不去神界了。”他用神识滋养梦尘,早已经耗尽仙缘。等所有神识耗尽,他恐是会如千年前陨落,只是没了神的资格,他现在能陨落的只有灵魂。
骨滦愣了一下,在战北狼的额前指尖光辉聚集,那是他的祝福和庇护。
“这是你的选择。”
骷炎看了骨滦一样,随即对战北狼说:“你看见她的尘缘尽头是什么?”
“血身受刑,永囚黑暗。”仙门世家可以联姻,但不会仙妖结合。鹿厌城是难得天选之人,仙家更不会让鹿厌城与妖有所关系。
入了仙家的鹿厌城,摒弃杂念,对墨琴没有半点往日情分。墨琴的执念被人拨开表层,抬到世人面前。墨琴受刑,关在苦海底下,不见日月。
“你没错。”
战北狼才摇头,他说:“应该问问她的,就算选择囚于苦海,我也可以陪她的不是吗?”他的眼睛生得多情,神情落寞一点,就可以看见眼尾微红。骷炎不忍心看,别开头,“你这么好看的脸,哭起来让人很心疼。”
心疼明明可以是高高在上的神,卑微如此。骷炎觉得自己又羡慕又嫉妒,她放任不了骨滦靠近嫍媚,不能接受骨滦有一个良缘。至少不能一千年看见骨滦在为别人奔波,不见面,她就如蚁噬心,怎么会等得了一千年。
战北狼笑了一下,让骷炎想起差点和自己成婚的那个孤魂,也是这样温暖,“我认识墨琴其实比她的出生要早一些。”
难吗?
问不出口的,骨滦就在眼前,她尚觉得难,体会不了战北狼的心情。
骨滦:“别笑了。”
战北狼的眉蹙着。
“笑得比哭还难看。”骷炎点点头。
战北狼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觉得他们的话莫名得好笑。可是他再努力勾嘴角的时候,从眼尾到整只眼睛,渐渐泛红,像殷红的桃花上落了滴露。
骷炎拉着骨滦出了房间。
她看了看手里的笔,没有任何灵力牵引。她用不了梦尘,神界的笔墨,孤魂不能使用。
“不舒服?”骨滦见骷炎出神,以为是天道禁忌又开始作用。
骷炎摇摇头。
“骨滦,我和天道做了一个交易。”
骨滦理开骷炎的碎发,“我也做了个交易。”
“我知道代价。”
“我也知道。”
骷炎笑着仰望孤月般的神,“你好聪明啊。”
“你也不傻。”
是骷炎不知廉耻,不懂礼仪。她想在天道来临之前,安安静静地和骨滦慢慢地铺垫她在意的一切。
她舍不得的这么热闹的人间。
“你去九重仙山看碎片有没有被修补。”骷炎后退一步,她还喜欢骨滦,也因为骨滦的喜欢而欢喜,同时她也是痛苦的。就算嫍媚还在,她也会因为骨滦的回应,既欢喜又痛苦的。
骨滦眼中是破碎的山河,眸光暗了暗,“你在人间我不放心。”
对啦,她现在是人间的罪人,阻挠神救人间的祸水。
“琉灵在呢。”
骨滦还是不放心,在骷炎身上下了咒。
骨滦消失的地方,骷炎看了很久。她去换了件红衣,去了寒潭。
岸上有鸟鸣啼,垂柳妩动。
骷炎看着平静水面,她感觉到丝丝寒气刺骨。
“主人。”
“怎么出来了?”
骷炎连头都回,入眼的景色总是枯燥的,“她在这里消散的。”
琉灵知道骷炎说的是神女,也是他的主人,前主人。“我看见了。”当是他和主人一起禁制在神魂寒冰之中,见神像斑驳破碎。
“她在报复我吧,我看见骨滦,就会看见她。”
“不会,神女很善良。”琉灵不苟言笑。
骷炎踮起脚尖触到琉灵的眉毛,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已经沾了些泥垢。温柔地问:“如果我身上没有神女的气息,我会是你的主人吗?”
“现在,你是我的主人。”
听琉灵的话,骷炎笑了一下,“现在是?”是自言自语的。
“你记得歨诸吗?”骷炎是在对自己说:“我若是能像歨诸一样,不管不顾,也许我可以继续不知廉耻地待在骨滦身边。”
“以前觉得自己野心挺大,妄想要神爱上自己,现在神被我拉下神坛,我又觉得恐慌。”
“当真是我福泽浅薄,担不起神的偏爱。”
“……从他下跪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的神像会蒙上尘埃,光辉暗淡。倘若我有意勾引,他就是不受戒律,步步走向欲望。”
“主人,慎言。”
骷炎看日光刺眼,她好想回家,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了。寻遍记忆,她现在没有能停一停的地方。
琉灵的手放在骷炎胸口,“好疼。”
骷炎想放弃了,她拉住琉灵的手,“抓破这里,我就会死,我就不疼了。”说着,语气渐渐低迷,“你我未曾订下契约,你不会被反噬的。”
琉灵抽开手,皱眉看着已经失神的骷炎。
“琉灵,杀了我。”
“你会死的。”
琉灵的警告却让骷炎哀求:“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诛神,杀了我。杀了我让我解脱,琉灵,我求你。”连有影子靠近,都不曾警惕。而琉灵选择缄默。
我求你。
我不想活了。
一片苍穹,无处可去。
她被人拥入怀中,闻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骷炎控制不住害怕,控制不住委屈。琉灵化作了剑身。
是使者归途,不是人间兄长了。不能放纵委屈,他还会抛下自己的。
“就会哭。”
归途的声音好听得温柔,算不上责备的责备让骷炎才建起来的防线顷刻间溃不成军。骷炎眨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成灾。
“人间大祸需要罪臣。”需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别忘了你来的目的,归途。
两人对视,归途败下阵来。他们都知道天下大祸的源头,魔族入侵。天下不需要罪臣的,可是,天道让人间需要。它借天下人的手来惩罚骷炎,用人间最热闹的讨伐声折磨惩罚。
骷炎喜欢热闹。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
骷炎惊讶,随即一笑,“他会放过你吗?”
归途软下声音,“不会。”
骷炎低头整理自己衣裙上的绣花,“那还逃什么?”
“你记得歨诸的。”
歨诸应该要比她小些,能掌权,颠覆大梁朝政。在森林长大,与妖兽为友为亲,进入皇宫为求安生,吃过过皇帝狩猎回来的兽肉。亲手剥皮……
“只为自己,用你铺路?”
归途愣了一下,笑得无奈,“你是知道骨滦的情丝在哪的。”
“你想做什么?”骷炎有些惊慌,即使对归途有隔阂,但始终是她叫了十几年的兄长。
“我在人间的亲缘浅薄,对你多几分亲近,不过是因为情丝原本就是倾向你而已。”归途知道,其实骷炎什么都猜到了,不曾挑明说是因为她还念及旧情。“我本没有情丝,迟早是要还的,只是在我身上太久我都以为它是我的了。”
初见,骨滦就曾说归途身上有他的东西。起先他毫不在意,但异时空的骨滦以神形俱灭为代价,顶着他的模样来见骷炎的时候,他体内的情丝响应逃窜而出,他就记起来情丝不是自己的。所以他警告骷炎离骨滦远一点,骨滦很危险,会害死骷炎,会拿回自己的情丝。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可控。
对骷炎感到亏欠,不只是因为他不曾告诉骷炎靠近神的代价,还因为他占有一份情丝,让骷炎一厢情愿。
“归还情丝?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她看不见了。
归途沉吟一会儿,“梦尘需要交还给天道。”
骷炎没作怀疑,梦尘在掌间出现,交给归途。归途设立法阵,以笔为阵眼,阵线扩罩人间,紫光乍现。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归途,你干什么?”
骷炎猜到归途要抹去人间对她的罪责,可是那样就违反天道,归途会受罚的。可她被束缚在结界内,不能阻止。
“归途,你停下来!”
“归途!”
她怕归途受罚,像陨落的神一样,她再也见不到了。一直在归途死后,骷炎刻意与使者归途针锋相对,她想让自己分清兄长和使者,可他们的的确确是一个人。
“归老狗!你会被天道罚的!”
归途对骷炎笑了笑,“久违。”他已经很久没听见骷炎喊他‘归老狗’了。
“哥!你停下来吧!”
“哥!”
无能为力,从很久以前开始,骷炎就痛恨自己一事无成,得过且过的心态。这随手一个结界竟就真的困死自己。看紫光铺天,骷炎很心慌,她又在预感些什么?
她预感到自己会彻底没有兄长。
梦尘还在空中,改写世间与骷炎之间的尘缘。天暗了下来,乌云滚滚,层层压低,欲催草木。骷炎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压迫。
“轰!”
天雷像鞭子自由,在归途背上来回鞭笞。
“哥……哥,你停下来!”骷炎太慌乱了,亲眼见到嫍媚消散的恐慌又层层席卷心头。
归途皱着眉:“不许哭丧,还没死成。”
骷炎语无伦次,想让归途停下来,但是没有用。她慌乱之际,又动用了天道之力,一点点撕开结界,结界太生硬,手被勒出灵魂的空洞。
“轰!”
一鞭接着一鞭,天边紫光暗了许多。
不可以的……
不能再消散了……
记忆里,她是看见归途消散的,即使那不是归途。
跑到归途身边,骷炎念着咒语:“借以天力,退天罚雷霆!”她在狐假虎威,用天道的力量逼退天罚。
骨滦觉得不对,匆匆赶回人间,就看见梦尘法阵改写世间尘缘,天罚雷霆。而骷炎一身红衣在潭水之上,以天道气息命退天罚,眼里含着水光,坚毅有生气。在狂躁的暴风中,青丝飞扬,美得惊心动魄。
但是,这个美,是有代价的。
她身上的天道之力减弱,她在这个世间又会难存活几分。
神像包裹着骷炎,一手借着一丝微弱的天道之力,打回黑云遮掩的晴空。
天罚退去,骷炎几乎是推开神像,直奔归途。归途像是没什么影响,但是骷炎看得出来,他很累,很疲倦。
“……对不起……”
法阵就快结束,归途抿着唇,等最后一丝尘缘收尽。
骨滦站在骷炎身后,收敛神像,不打扰骷炎和归途。
归途站不稳,骷炎连忙搀扶。归途把笔还给骷炎,“骗你的,天道改写尘缘不需要笔。”
骷炎握着笔,一颗泪直直掉下在手上。
“又哭,长不大了是不是?”归途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训骷炎了,以后,再见面他就不是他了。
骷炎呆呆地唤:“归老狗……”带着委屈的哭腔。他们慢慢姗姗的走在小径上。
“从一开始就觉得你麻烦,没想到是真麻烦。除了哭,就会哭。没人护着你的时候,你也这样哭?”归途看骷炎消瘦的脸,再说不出‘五花三层’的话了,他满眼心疼,“来人间,最高兴就是做你的兄长,遇见蔓姗女。”
“你还记得她吗?人很小很小,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是脾气不小,哄不好,和你一样哭得很凶。刚去楼兰的时候,她看见我,总会红着脸。在夷城,我总不在,除了不能插手你的事情找借口之外,就是去见她。楼兰的人都很好,他们消失在渴望依旧的大雨里,没有怨恨,他们知道我,要我不要自责。”
“蔓姗女在我面前,触了一滴雨,化作飞沙,我阻止不了。”
“都怪我,我揣着别人的情丝,然后动心。”
“刚开始我不懂,为什么受罚的是楼兰,不是我。后来我懂了,天道擅长诛心。”
这是归途第一次絮絮叨叨说这些事,像交代后事一样。骷炎静静听着他说这一段她不曾了解的岁月。亲眼见着自己喜欢的人守护的子民,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消失覆灭,是怎样一种煎熬。
“骷炎。”
“嗯。”
“其实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归老狗。”
“嗯?”
“你怎么不骂我皮痒?”
“还有个大神在你身后呢。”
骷炎身后还站着骨滦呢。
“哥。”
“嗯?”
骷炎认真注视归途的脸,“我还能再见你吗?”
归途弹了一下骷炎的脑门,“能。但是……”
“不是归老狗?”
“不是。”
“不是哥?”
“不是。”
骷炎笑得风轻云淡,递给归途一块碎银,声音有些发颤,“那,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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