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怀疑
林皎皎这边正奋笔疾书，却听到“嘎吱”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竟是打开了。
她估摸着还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怎么孙嬷嬷又来了，难道是皇后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整人法子不成？
“太子妃，请您随奴婢去沐浴更衣。”
老嬷嬷语气和缓，一般不是皇后授意，这位在宫中混了多年的老人是不会轻易得罪人的。
林皎皎原本有些诧异今儿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但转念一想那严贞珠告的一状，觉得自己应该是猜中了缘由。
约莫是要确定自己与太子到底有没有肌肤之亲。
不过，若是能借此离了这肮脏的黑屋子，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她理了理衣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跟着去了浴间。
以往林皎皎可是只有抄完了才有这“好”待遇，就为了将身上的味道消除，并且由那手巧的宫女重新画好妆容，以免叫他人看出了痕迹。
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换了一身轻飘飘的云纹烟罗裙，绾了个之前不常用的凌云髻，林皎皎坐在银丝琉璃镜前，任凭一双手在她脸上描画，不着边际地想着。
再次回到殿中，林皎皎先头的那股子不平之气已经化作了袅袅炊烟，随风散去了。
神态平和地像一尊悲天悯人的菩萨，远远地那么一瞧还真有股子仙气。
之前皇后对这个侄女不怎么放在心上，她又总是低着头，因着对她的样貌只有三分印象，只知道她眉眼之间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但这回特意叮嘱了孙嬷嬷好好打扮一番，不知底细的几分竟是变成七分，她下意识地在两姐妹之间细细打量着。
若不是大侄女身材更纤瘦，表情更木呆些，活脱脱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皇后心里头突然有些堵得慌，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笼罩在她的顶上，又听完孙嬷嬷的汇报，一时竟是口不能言。
严贞珠没想到这冒牌货打扮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厌恶之情顿时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袭来，再看姑母怔怔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姑母，事情还没问呢。珠儿刚刚细看了一番，阿姐这样当真和那许三娘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神态、身形还有五官，都像着呢……”
严贞珠凑到皇后耳边，嘀嘀咕咕一番，把人都弄糊涂了。
皇后对那许三娘子没什么深刻印象，只知道是个温柔瘦弱的，被严贞珠这么一处一处比对着，记忆由模糊到清明，竟是觉得她说得愈发有道理。
也是，这样的性子，如何能与自己年轻时候想比，合该是珠儿才对，脾气更合自己的心意。
林皎皎见那姑侄二人小话终于说完了，皇后的面色也从复杂转为平淡，知道正事来了。
她坐在椅子上，将茶盏放到桌上，静静地看着上首的两人。
“殿下少年时曾在成国公府住过一段时间，学习武艺，又见你和那府上的娘子有着几分相似，本宫不确定殿下这情窍是否因那许三而开，你可曾抓到些蛛丝马迹？”
林皎皎下意识地攥紧了新换的帕子，她之前无意中瞥过一眼，记得上面描了一对在荷塘戏水的缱绻鸳鸯。
“回娘娘，我受陛下嘱托曾与殿下商议过此事，殿下的确同意了，要找一个样样都比我出色的女子。也许，就是暗指许三娘子。”
左右都要进人，不如抬一个许家人进来，好跟严贞珠日后打擂台。林皎皎冷静地考虑着利弊，甚至已经幻想了一出二女争宠的好戏。
“怎么会……”
嫣红的胭脂都不能掩盖严贞珠的失魂落魄，她虽然将那许三视作对手，却从不真的认为自己会落了下方。
皇后也是想不通，但除了这个解释，其他的也没有更合理的。
年少时的情谊，对于她那个儿子而言，称得上特殊。可惜了珠儿，明明与殿下算是青梅竹马，却没得了他的青眼。
皇后单手抵着额头，哀叹一声，也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
“珠儿莫怕，日子还长着呢，姑母保证你们二人虽都是良娣，但你定能压过她一头。”皇后拿出软帕，动作轻柔地抹去侄女脸上断了线的泪珠，轻声安慰道。
严贞珠哭得更狠了，呜呜咽咽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她才不要当妾，妾算个什么玩意。
她要的是表哥正妻的位置。
但是眼下这情况，表哥明显是有了另外中意的人，等到那冒牌货假死后，她与那许三，谁能摘得桃子还真不一定。
林皎皎默不作声地站着，她原本想尽快告退，但严贞珠哭得太凄惨了，面上的妆都成了一团色彩斑斓的泥，难得一见的稀奇景色，不自觉就欣赏了起来。
不过，时间久了也挺没意思的。
看了好一会的林皎皎不得不打断她们，淡淡道：“若是娘娘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退下吧，去探探殿下的口风，好好确定一番后来回报。若是殿下还要……你能推就推，也是为了你自己好。”皇后这边也不能再稳坐钓鱼台，心里头惴惴不安，吩咐了一句就让人退下了。
为了我好？
林皎皎听得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躬身行了一礼，端庄又不失急切地走出了这满是阴影的锦绣宫殿。
她并不打算真巴巴地去问太子，许三就许三吧，谁都无所谓。
反正……与她这个“将死之人”无关。
——
昭仁三十年，夏秋交接的时节，长京城里，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着近期发生的三件大事。
一是时隔百年，长京府门外的御鼓响了半个时辰，一瘸腿汉子拿了一封《万民书》直诉冤情，字字泣血。
二是江南一带包括洪州，筠州，润州，常州在内的十余个大州起了祸乱，一封一封的急报不断从各地传来。
三是成国公再度披甲挂帅，奔赴南方，立下誓言，必定平息叛乱。
在这几件事的光辉照耀之下，除了官宦人家注意到了之外，太子新纳了一位良娣的消息注定在民间翻不出多大水花。
林皎皎一直在等着江南一带的消息，见事情果然如上一世一般发展，不禁松了一口气。
乱了就好，乱了就好，乱了就有机会了。
心里挂念着，林皎皎手上却没怠慢，她接过许三娘子，不对，现在应该叫许良娣了，手中的茶，做样子抿了一口，叫秦念月端上了托盘，挑了一支过得去的金钗和一对青玉镯赏了她。
许良娣恭敬地道了声“多谢娘娘”，完全看不出之前对林皎皎的轻视。
这是个道行深的，不像严贞珠，什么情绪都能在脸上漏了痕迹，心思也好猜。
想必这会就气得摔东西了，地上狼藉一片，无处下脚。
思及此，要不是碍于还有人在，林皎皎都想纵声大笑。
说了些“尽心服侍”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林皎皎就做出疲惫的样子，挥手叫人退下了。
许良娣正好也不想与这没骨头的太子妃多周旋，也不欲跟她伏低做小，遂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景福宫。
人走后，林皎皎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明明已经过了困顿的夏日，她却还是怎么都睡不够。
可能是因为越临近最后的关头就越是没来由地松懈，再加上太子最近也很少找她，林皎皎好不容易过上了回宫以来的一段舒心日子。
秦念月端上了小厨房献上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也不知道大厨用了什么秘方，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就像一捧有些厚重的蜜水，真是合她的意。
林皎皎一气吃了六七个，虽然每一个都不到婴儿拳头那么大，但也叫小丫头看得心惊肉跳。
娘娘这半月来胃口大开，尤其嗜甜，秦念月每顿饭必备着消食丸子，但都让娘娘摆摆手推开了。
可见林皎皎是真想吃，也是真吃得下。
“娘娘，不然叫太医来看看吧。”秦念月一脸忧心，生怕娘娘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但如果不是毛病的话……
林皎皎将最后一口咽下，笑眯眯地回道：“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晓得的，你放心。”
“不是，娘娘，奴婢是怕……”秦念月欲言又止，她与何女官曾私下讨论过，对方这几天隐隐有个猜测，却不能确定，故派她来试探一番。
“奴婢是怕您有了。”小丫头心一横，索性直接秃噜出去了。
林皎皎正喝水解腻，冷不防的这么一句宣告让她呛了个死去活来，秦念月连忙慌慌张张地给她拍着背，口中不停道着歉。
“别说笑了怎么可能……”
面色陡然苍白的女子不信，右手手指却不自觉地按在了左手手腕上。
遗憾的是，她摸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根本没有此事，也有可能是因为……月份太浅了。
毕竟，她与太子第一次交欢便是在一月前，应该没有那么快的。
也不可能这么巧。
之前爹爹说过，依照自己的体质受孕极难，怎么可能就怀上了。
林皎皎抖着手又给自己诊断了一次，心里还是没底。
“娘娘，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秦念月低声又劝了一句，却见她的娘娘就跟被吓到了一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半天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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