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封缄
还没吃饭,周广愚直接回班收拾书包。过道里有人看见她,目光都停留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这让周广愚有一种被当众千刀万剐的感觉。
班里只坐着几个人,见她进班,都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聊天。
周广愚站在原地,安静几秒,拉开书包往里装作业。
孙晓琴犹豫几秒,还是没上前找她。看着女生把东西收拾好,背包离开。
林恪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周广愚下楼梯,在拐角撞进他的眼睛里。男生的表情很淡,两只手撑在栏杆上,抬了眼睛,柳叶和刀一般,刮刎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周广愚就像一只误入荒原的羔羊,而无数眼睛就是闪烁红光的丝线,稍不留神,就可以身首分离。游泳过的潮湿感散去,取而代之是渗透心脏的凉。
她是被浪溺亡的动物,懦弱又无力。
林恪盯着她,开口说了一句什么,隔得太远,周广愚听不见,连口型都看不懂。
她的身影隐没在楼梯口,林恪手里的草稿纸攥成了团,变形,揉碎,融化成漆黑的洞。
最先知道的,是周茂林。
周广愚并不惊讶,她的第一联系人填的是周茂林的电话,王丽要说,就该顺着位打。
就是很巧合的,周茂林并不在出差。他甚至做了几道菜,里面包括还有红的鱼肉。周广愚挑开翻了几下,奶奶先忍不住了,骂骂咧咧把鱼拿去加工。
吃饭就这么被搁下了。
周茂林说,你的事情,王老师都跟我说了。
“我们俩没谈。”周广愚深吸一口气,这种暧昧的关系她和林恪甚至没有来得及给予一个名分,“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今天呢,因为一点事儿生气了,他就……”
“打住。”周茂林说,下意识摸了根烟点了,“继续。”
“……”压抑的气氛被他的动作冲淡不少,周广愚撑着头,抿唇:“他就想拉我一把,不小心抱住我了,然后你就知道了。”
周茂林沉默一下,抽了一口烟,含糊不清:“你别这么消极啊。”
周广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茂林无辜地张开手:“我还什么意见都没发表啊,你急着解释什么呀。”
“我……”周广愚语塞一阵,疑惑,”你不是就想听我说这些?”
“我就一个问题,”周茂林说,“你俩,做到哪步了?”
周广愚说:“抱了。”
周茂林夹着烟的手敲了敲桌面:“那你俩直到毕业,行为不能有再超过拥抱的事情。”奶奶端着鱼上桌,他咬着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行了,吃饭。”
一顿饭吃完,周广愚还如梦如幻。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书桌前,耳边回荡着不久前她跟周茂林的对话。
周广愚:“我以为你会让我们分手。”
周茂林说:“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几个人?况且你俩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你俩要是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了,我今天一定拿着棍子把那个小子打一顿,再把你立刻打包,转班,实在不行跑去另一个城市读了。”
“你俩又没干嘛,你抱他他抱你,谁也没吃亏啊。”说完他又看着电视补了一句,“你还有一年就高考,我做不来这个恶人。”
奶奶在沙发边上刷视频,闻言乐了一声:“你爸还有点良知。”她看向周广愚,“有那男孩的照片没有?给我看看呀。”
爷爷:“你奶奶就是颜值至上。”
奶奶捶了他一拳,把老爷子捶得锯了嘴。反倒是周茂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见过那个姓郑的小子吗?”
周广愚:“……”
果然,她就知道。这个常年在飞机上飞的男人的记忆还停留在郑行生身上,哪有这么容易更新换代。
奶奶花了好些功夫告诉他郑行生去美国的事情,周茂林才恍然大悟地看着她:“周广愚,你换的够快啊!”
周广愚:“……”
周茂林这边她暂时是稳住了,胡沁芝才叫难办,只要不让她知道……周广愚安静地按灭手机,趴在桌面上,看着眼前的墙面。
想起了楼梯口时跟林恪的对视,男生的眼里有沙漠,把人悄无声息地吞噬入腹。又想起长廊里来往人群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六月的日光也不比那刺眼。再想起死死环住她腰间的手,用力得骨节泛白,最后好像木偶安静垂下。
她是喜欢的。而喜欢又是什么?
初中是她默剧般的暗恋,聚焦在同桌身上,明明只隔一条桌缝却仿佛相隔万里。同桌离开,她的默剧镜头没有定格,封存在盒子里沉默地继续着。
高中第二年,八月末的风穿过长廊,卷起人衣角。她安静地坐在原地,喉咙生锈的疼痛,她张了张口,对上男生晦暗不明的眸光。
她的世界头一次有了声音,蝉鸣,鸟鸣,树叶沙沙。还有林恪的嘴唇一张一合:“你是长舌妇吗?”
林恪教她,迟钝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是的,她是喜欢的。掷地有声的,热烈的,轰鸣的。炸开在鼓掌声里,礼炮里,一炸就是千万里。
以至于一闭眼,明明左边是他的不堪,右边又拼命叫嚣着他好。她被活活拉扯成两个人,还能如何保持清明呢?
喜欢是毒药,她已经千疮百孔了。
·
回校的时候,章兰看她入座,还在往下淌水的柠檬茶贴了贴她的脸侧:“没事吧?”
周广愚无声地笑,摇头,接过茶喝了一口。
齐思衡如今坐她俩前座,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半晌还是小声说了:“你昨天没上晚修,林恪翘课躲在花园长廊抽烟呢。”
“啊?”周广愚瞪大眼睛,被齐思衡狂“嘘”一阵:“他老逊了,抽一口就咳半天,强撑着抽了半根就扔了。”
周广愚听到这里才意识到齐思衡有意在逗她开心,呼出一口气:“还是得少抽。”
“那是,你告诉他,对他来说可是圣旨啊。”齐思衡笑,笑了一会儿表情才淡下来,小声,“你俩……被谈话了?还没好多久,打算掰吗?”
周广愚正要答,班里突然一阵骚动。她抬头,班门口进来的人却镇定自若,王丽拿着教案走在前面,而林恪一身干净利落的蓝白校服,面无表情,没背书包。一看就是来早了被教育的。
昨天的事情早在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又下意识看另一位主角。周广愚做足了心理准备,低头喝茶。
“闭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再吵全把你们轰出去。”王丽把教案往桌子上放,脸色无异样,林恪就站在她身侧,目光在班里很轻地扫一圈,对上周广愚的视线,又敛下眉目。
“今早林恪亲自跑来办公室,自荐做数学课代表。刘军阳呢,又上学期告诉我想辞职,我也知道他比我还忙……”
大家都笑了起来。
王丽见气氛好转,笑了笑:“所以呢,以后我的直接下属就是林老师了,你们有什么数学上的问题,收发作业,都可以直接找他。”
听到这里,周广愚才想起来,她这个学期仍然是组长。
林恪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过他们的位置离得太远,平时找不到机会聊天,难道是因为这个才突然……?
她看向他,他却像有所感应一般,与她遥遥相望。
周广愚的喉咙紧张地吞咽一下。
可惜,她想错了。
众人八卦归八卦,但升入高二下了,也没功夫去操心,笑完便散了,跟林恪关系好的少了打趣他与姚娜的事情,令林恪轻松不少。
只有姚娜在课间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问:“昨天的事情,是真的吗?”
林恪抬头,手里握着笔。
“就是,你……抱了周广愚。”
林恪的兴致不高,语气自然算不上好,撕下一张草稿纸,动作粗暴:“对,怎么?”
“你喜欢她?”
四周安静下来,好几双眼睛都投过来,像是竖着耳朵听了很久,终于等到这一句。
林恪看着她,目光沉沉,唇角微微下压,毫不犹豫:“当然。”
眼睛们都一瞬间转回过去,叽叽喳喳,欲盖弥彰地互相使眼色。
说不失落自然是假的,林恪告诉她的是“我不会喜欢任何人”,如今却又高调承认喜欢周广愚。这个“任何人”,不就只是针对她?
原来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姚娜沉默了很久,飞快转回了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这句“当然”成了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隔天,姚娜就私下找了王丽,换掉了位置。
至于周广愚与林恪,就更加难说了。
家长这头,周广愚是平复了的,可林恪那边她却仍是不清不楚。按理来说,林恪也会被通知家长,假如他们家有意阻止,林恪该跟她说清楚才是。
但林恪一句都没有对她开口过。
他就像一个快要没电的机器,退化了谈笑的功能,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候是写题,有时候是翻小说,有时候只是撑着头看窗发呆。
五月中旬,三中墙外的葱绿摇曳。
他不像是在想事情,只是纯粹的放空脑子。张西坞拍他的肩他还会用力地踩住桌杠避免倒下去,好像睁着眼睛睡觉被人猝不及防地叫醒了。等看清别人递过来的纸上写的那些数学符号,大脑才被激活一般,低头讲起来。
他的表达能力日益见长,为了省事,能一句话解释完的绝不用第二句。为了让人更快听懂他的意思,他特意找王丽学了学教学方法。除此之外,他还填了数学竞赛的报名表,午休,晚修的时间,空荡荡的座位上都只有一本写了小半的试卷。
他重新开始傲慢起来,以另一种孤独的方式。
周广愚向生活委员要了班级钥匙,笑着解释说自己收东西慢,以后都帮她锁门。
每天晚修下课,等班里的人都散尽,周广愚在教室里唯一亮着的灯里收齐作业。看着旁边垒得高高的练习册,沉默着,把自己小组的那一摞压在试卷上。
没有人去翻过,只有她知道,这本试卷的第一页左上角,黑色的水笔写着三个大字。
是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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