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回
“我不明白。”司马贝说,漂亮杏眸明亮干净,“身为一国之君,享天下之俸,应修身自持,做万民表率,陛下如此行事,若臣民竞相模仿,天下不得大乱!”
她说得言之凿凿,小皇帝右手托腮,觑着眼睛看她,懒洋洋开口:“依王妃之意,朕品行不端,不够做万民表率?”
“正是。”她脊背挺得直直的,不卑不亢。
小皇帝若有所思点头,问道:“王妃在家中也这般放肆?”
尾音倏地加重,透露一丝不耐。
司马贝皱了下眉头,这家伙说是南文御的表弟也真不假,就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像极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太监见状,忙小声提点司马贝:“王妃,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我有甚么好请罪的。”司马贝直言道:“自古昏君才杀忠良。”
这帽子戴的够高。
可司马贝错了,她说的是常态,小皇帝并非一般的皇帝,他最爱不走寻常路。
“来人啊,把平安王妃拖出去,砍了。”清朗悦耳的嗓音说着最凉薄的话。
司马贝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没听错,小皇帝要杀她。
“陛下,那个昏君才……”
“朕就想做一代昏君,你当如何?”
“……”
未几,从外面进来好些侍卫,不说二话,上来拽着司马贝的手脚往外面拖。
司马贝手脚并用扒拉侍卫,可她的小手小脚怎能是御前侍卫的对手,还不够给人家抓痒呢。
实在没治了,她便死死抱着红柱子,说甚么也不撒手。
侍卫们先是劝她:“王妃还是乖乖听话吧,不要为难属下。”
司马贝回道:“乖甚么乖,你敢叫我去死?”
侍卫满头黑线:“是陛下叫您去死。”
“我不听我不听……”
现场乱作一团,女人的哭声、叫喊声声嘶力竭,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爽快。
侍卫们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司马贝的手。
那是一段及其黑暗的时光,司马贝隐约看见了前来接她的爹娘,她抱着阿娘大腿哭:他们南家果真不是好东西。
正哭着呢,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咳嗽。
阿娘抚摸着司马贝,温温柔柔地笑,然后她张开双臂,司马贝身体一轻,凌空飞起,再然后耳边是南文御低沉的声音。
“陛下,不知贝贝所犯何罪要被砍头。”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不像是求饶,倒像问罪。
听见他的声音,见到他的身影,司马贝大喜过望。
救星来了!
松开抱柱的手,司马贝一把推开围在她身边的侍卫,连滚带爬去到南文御身边,抱住了,再也不松。
嗓子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南文御环抱住她,低声轻哄:“不怕。”
这时,小皇帝拾级而下。
他一动,身边服侍的宫人也跟着,一行人谈不上浩浩荡荡,也颇具威势。
小皇帝身量挺拔,玉树临风,纤眉细目,轮廓深邃,绯色红唇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他注视着小夫妻俩,眼睛里转动叫人猜不透的深沉。
“头一次见表哥怀里揽着女人。”小皇帝说。
司马贝真被小皇帝吓到了,他看过来时,她向南文御的怀里缩了缩。
南文御一低头,便见小姑娘挂着泪花的大眼,怯生生闪避,她既害怕又讨厌那家伙。
紧了紧手臂,南文御说:“陛下以后会习惯的。”音色疏淡漠然,不必细听也能品出来,主人的情绪不怎么高昂,甚至有些不耐。
小皇帝低头拂袖,叹息道:“也对,你们现在是夫妻。”
呦呦呦,
他幽怨个鬼啦!
司马贝狐疑地打量眼小皇帝,又仰头看了看南文御,眉心拧成死结。
“嫂嫂。”
小皇帝突然说话,司马贝打了个冷战。
“今日之事,只是个小小的玩笑,朕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必。”
司马贝静静望着他,静默不语,心里却在嘀咕:这分明是威胁吧,说他不放在心上,还不许她记恨。
霸权!
“若无他事,臣先行告辞。”南文御说。
小皇帝点了下头。
小夫妻欲走,小皇帝又道:“明日早朝,还请表哥顺水推舟。”
说这话时,南文御并未回头,他沉默一阵,唇动了动,却一字未发。
回到王府南文御直奔书房,知道他要忙,司马贝便不打扰了,径直回了卧房。
小翠备好了热水和吃食,正要给司马贝净手,她摆摆手道:“我累了,不想动。”
“王妃可是哪不舒服?小翠去给您请大夫。”
“不必。”她一头闷进迎枕里,嘟囔着不着调的诗,“仰天大笑出门去,归来倚杖自叹息,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悲哀啊。
小翠听得满头雾水。
这似乎不是一首诗罢,王妃怎么了?
次日早朝,
文武百官都到齐了,丞相一开始告假不朝,后来小皇帝派人请了三次,最后一次是叫小太监们抬进来的。
朝上,小皇帝先语重心长的铺垫,说了好多假大空的官话,丞相听得几欲落泪——想兵符想的。
最后,他拿出兵符,向众人展示。
丞相一下子坐了起来。
小皇帝却嗓音轻慢道:“这兵符,是平安王亲自给朕送过来的,论南朝谁对朕忠心无二,平安王当得头筹!”
这话落在满朝文武耳朵里,多少变了味道,大家目光齐刷刷向南文御望去,平静有之,轻蔑有之,愤恨亦有之。
在数十双眼睛地注目下,南文御不卑不亢道:“效忠朝廷,乃臣之本分。”
闻言,小皇帝满意勾唇,道:“赏!”
一大早,司马贝来到冷案司,翻出好些积年旧案的卷宗。
她抱着厚厚一摞卷宗前往工位,因那卷宗太高,挡住视线,不慎撞到琅一,卷宗脱手撒了满地,琅一一边告罪,一边帮忙拾起来。
“何事如此匆忙,毛毛躁躁的一点不像冷案司的人。”司马贝抱怨道。
琅一自知理亏,安静听司马贝念,等她说完而后道:“下官刚听说一件大事,就急忙赶来回禀大人。”
“甚么事?”司马贝问。
“今日早朝,陛下向文武百官宣布,兵符找到了!”
这事啊,
她早知道了。
司马贝淡淡“哦”了声,抱起卷宗回到位置上。
“还不止。”琅一跟在身后继续,“陛下说,是王爷亲手献上去的。”
“嗯?”司马贝拧眉。
不是小皇帝自己个儿命人偷得么?
甚么叫南文御“亲手献上去的”?
见司马贝也是疑云重重,琅一神色严肃道:“昨日有关兵符失窃的传闻不知凡几,还有好些都是针对王爷的,谣传王爷派人盗取兵符意欲谋权……今儿早朝,陛下亲口宣布,兵符是王爷找回来的,这不是明摆承认,兵符失窃与王爷大有关联么。”
哦~
司马贝明白过来,
为何昨日小皇帝说“还请表哥顺水推舟”,原来他打得这个主意。
他当贼,却让南文御背锅。
这是亲兄弟干的事?
不,
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司马贝咬牙切齿,又紧张地问:“然后呢?沈丞相甚么态度?”
“沈相拂袖而去,闭门谢客。”
唉,
怕是老爷子恨透了。
他以为,是南文御与小皇帝联手,以下作手段夺兵权吧。
如此一来,小皇帝顺理成章收回兵权,而南文御却成了众矢之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的帽子扣下来,满朝文武谁还敢与南文御亲近呢。
表面上演出他与南文御兄弟齐心的戏码,暗地里将南文御架空成孤岛。
好一个一石二鸟啊。
司马贝冷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真不错。”
日子一天天过去,上京城风光大变,绿树盎意,繁花锦簇。
三弟南文景顺利结束科举,成绩不错,拿了个举人。
老王妃大摆三天宴席,为南文景庆贺,前来赴宴的大多朝臣女眷,男客则有好多因着先前“兵符案”并未出席。
“兵符案”后,南文御出城办案离开了一段时间,在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朝中数次有人递上弹劾南文御的折子。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却叫那帮精通文墨的官员将南文御描述成罄竹难书,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小皇帝命弹劾之人,当朝宣读自己写的折子,有好几个人念着念着双膝就跪了下去——他本人都听不下去,自己编的东西——可想而知,有多荒诞。
宴席上,曹侧妃夹枪带棒,说甚么“因为南文御不人道,导致王府日渐式微,风光大不如前”云云。
老王妃碍于人多,并未出言责备,这倒助长了曹侧妃的嚣张气焰。
她与娘家女眷坐一桌,嘴巴里尽是些败坏王府的话,曹家女眷听后,又是皱眉,又是掩唇偷笑,小一辈一个媳妇骄横道:“依我看,还是让二爷改姓曹罢,一个倒势的王府可不如咱侯府气派。”
曹家女眷笑成一团。
司马贝料理宴席,碰巧都听见了,她作势欲起,小翠将她拦住。
可拦哪里能拦得住。
正气势冲天走过去,有一道人影却比她先到了。
“二爷我生是南家人,死是南家鬼,二爷我就算再纨绔不堪,也明白家族荣辱。”视线冲向说话那人,讥讽道:“你一个新过门的媳妇,凭甚么充曹家脸面。”
新妇大都脸皮薄,方才的话那新妇也不过顺着曹侧妃话头说下去,哄她开心罢了。
不需南文逸说出多重的话,只一个点名道姓,那新妇便脸红的无地自容,眼底泛红。
曹侧妃自觉被煞了颜面,气冲冲对南文逸道:“你说甚么浑话,嫂嫂还不是为了你,要是哪天南家真的……”
“曹侧妃,你是平安王府侧妃,记好你的位置。”南文逸说这话时,语气格外清冷,竟全然不像往日的他。
说完,他朝曹家女眷一揖,而后离开。
曹侧妃注视南文逸远去的背影许久,一滴泪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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