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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起手无悔


此刻晋王的心中何止有千百种让谢从安消失的方法,但他仍是硬生生忍了,转去询问太子何意。

        太子拿的就是隔岸观火的心思,所以才会迟迟不应,此时被晋王硬拱上前,不禁愠怒。

        此时若还不应,便摆明了是亲近谢家;若是应了,就真的是得罪谢家。

        正是紧张的时候,忽然有人神色匆忙的朝这处过来,瞧着是身宫人的打扮。良王笑笑的端起手中茶碗,细看了几回,轻道了句:“好一个柳暗花明。”

        李璟与凤清已分别上前询问,两人皆是神色凝重。李璟折回耳语一番,太子当即起身道:“孤还有事,此处便交与三弟和四弟定夺吧。”说罢便带着侍卫匆忙离去。众人纷纷起身相送。凤清犹豫了片刻,亦跟着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谢从安半晌未能回神,直到侍卫走上前来,她才转身朝看台上的良王屈膝一笑,“小女长安,仰慕逍遥良王多年。若他日有缘,殿下可愿听听长安对“霓裳曲”的薄见?”

        良王单手抚箫,不发一言。晋王讥讽道:“傅大人,还不快快将人收压,免得再生枝节。”

        贴了良王的冷脸,谢从安仍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随手脱了披风还给郑和宜,叮嘱他道:“宜哥哥快些家去。夜里风冷,仔细着凉。”说罢头也不回的跟侍卫们去了。

        傅守诚也跟着押送的队伍回去了刑部。片刻之间,满园的热闹散了个干净,连绿珠夫人也不见了踪影。夏枢盟那些询问结交的心思眼见无果。他轻叹一声,上前与郑和宜道:“如之还是早些回去,替我与侯爷带个好吧。”

        听明了夏大人的言下之意,郑和宜匆匆与他拜别而去。熙攘热闹了一日的长安城,终于在催更声中安静下来。

        马车里,晋王还在回味方才众人震惊的模样。

        谢家千金被他送进了刑部大牢,想一想都觉得通体舒畅。

        他捡起座旁书册,正欲吩咐启程,忽见一纤纤素手翻起车帘,美色一闪,优雅入座,美人轻轻道了声:“恭喜殿下。”

        晋王记起方才未能寻到她,忍不住讽道:“如此深夜,千金淑女,不如早些归家。”

        崔慕青羞得满面通红,压住怒火提醒他道:“市井之人尚知趁热打铁。如此要紧的时候,殿下当真要小女回府去吗?”

        晋王冷笑,丢了手中书卷反问道:“本王用得着你这小女子教导?崔小姐这般的名门闺秀,今日是几次三番的让人刮目相看了。”

        崔慕青知道这位远不及他的两位兄长聪明伶俐,只能陪笑道:“殿下莫气。邢狱之事如何,殿下自然最是清楚。只是小女瞧着方才台上的歌舞有些意思。殿下可能解释一二。”

        晋王不耐烦道:“不就是暗示三哥听任母妃摆布。有何不明。”

        “她一个常年闭门不出的小姐,如何能知道这些?”崔慕青再次暗示。

        “秋贵妃之死虽为后宫旧事,对前朝而言亦非密辛。她谢氏闭门岂能连朝中耳目都撤了,这般蠢?”看不惯崔慕青那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晋王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快快说了走吧。”

        崔慕青按耐几次才开口道:“小女在想,谢从安为何要旧事重提。”

        晋王瞥她一眼,面上全是不喜:“摆明是为了引起三哥注意。方才都已做的那般明显了,又有什么好想的。”说罢又催促她,“问完了就赶紧回去吧。”

        崔慕青对他驱赶无动于衷,紧跟着问道:“若当真是要与良王示好,谢从安为何要用这般挑衅的手段?”

        晋王才要开口,想了想,面上的讶然换了了然。“你是说,她是在对三哥和本王宣战?”

        “小女觉得,她似是在与太子表忠。”

        “父皇厌弃世家盘根据势,这里头的道理难道还要我讲给你听?她与太子表忠又如何,三哥同本王一心,在二哥处替我监听;母后隆宠,又为本王用心规划筹谋。本王有什么好怕她的。”

        崔慕青虽未接触多少前朝之事,却知晋王此话不假,随即对心中之事更笃定了几分。她认真相劝道:“太子对良王殿下一直不冷不热的,不能说是不是有意提防。今日谢从安的行为亦有一番解释:或许是太子殿下与她授意,命她试探良王,亦未可知。”

        这般的半哄半拆,晋王终于想起了太子几次三番相助谢氏之事。前次温泉行宫的路上,太子还曾亲自拜访忠义侯。他虽未想明白二哥怎会违背父皇与世家交好,想到崔慕青也并非寻常女儿,不会信口开河,便将这话又仔细琢磨了数遍。

        难道父皇打击世家的这局棋还有其他心思?

        奈何他本就不是个聪明的,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最终恨意占了上风。握拳砸在膝头,恨声道:“本王究竟哪里比不过太子?连她谢跋扈都敢小瞧我!”

        崔慕青听的心惊肉跳,只能开口安抚道:“谢氏本就是皇帝放任宰割的一块肥肉,最终会落在谁的盘中未有定数。急则生乱,殿下莫慌。”

        晋王仍在情绪之中,未听入半句劝解,冷笑道:“不过是行宫夜刺时被谢氏占了理。难道就凭这个,父皇就动她不得?便是谢跋扈借机讨好二哥,为谢氏翻身又岂能是一人之功。就算再添上一个郑如之又如何,郑家已矣,当初的三大世族终成强弩之末。”

        崔慕青琢磨着晋王面色,悄悄松了口气。“谢从安此刻虽入了大牢,时机却算不得甚佳。眼看三司会审的日子近了,为免谢氏依此来让她逃罪,殿下需得尽早的规划安排。那苏亦巧不过是个贫民女儿,这棋子可用,却难得多少好处。殿下不若早些与娘娘商议……今夜的刑狱已可开始谋划。”话至此处,崔慕青也掩饰不住心惊神慌。她亦为自己的恶毒而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但是一想到谢从安得意洋洋的模样,又觉得如此才能解恨,也放下了心头的惴惴不安。

        晋王略一思量,神色微变。冥冥之中,崔慕青跟着汗毛一凛。

        今日发现苏亦巧之事后她巧遇晋王,原只是想要与谢从安一较高下,却无意踏入了这无法挽回的局面。之前也偶尔在爹爹书房偷听政事,她亦曾被多次警告不能参与。但是如今眼下,她是什么都顾不得了。相较无法触及的后宫,前朝的禁忌牵扯虽未能尽知,却不可小觑。既然选了这条路,她也就只能走下去了。

        崔慕青垂首整了整衣袖,低声道:“还有一事……”她拿捏分寸,破釜沉舟,“若那一曲如殿下所说,于眼下倒无大碍。只是……若……影射的是当年长秋殿旧事……后宫恐怕要不太平了。殿下还是速速令娘娘知晓为上。……实非是小女草木皆惊……蝼蚁溃堤,殿下万莫失了先机才是。”

        晋王的眉头随着她的话越锁越紧,瞧她的目光亦多了几分深意。

        崔慕青目送晋王的车驾渐行渐远,出了阵神才转入暗巷,上了自家的马车。

        她回到府中,发现书房的烛火仍亮着,思量一番,轻车熟路摸进了往日偷听的纱橱。层层纱幕透出两人的斑驳身影,曲曲折折落在桌几地上。

        “夏大人何出此言?”

        “崔老知道的,老傅那性子根本听不进劝……想来是我太过贪心,今夜本就不该拉他同去。这下可好,当真将谢氏那小姑娘抓了。侯爷只怕是要拆了刑部大牢了!”

        “夏大人多虑了。谢侯虽闭门十载,怎会连这些朝堂轻重都不知晓?傅大人的性子耿直,最得今上喜欢。即便是侯爷亲自去了刑部,今上未必会网开一面。三司会审在前,若当真与刑部撕破脸,不是更方便了上头拿捏?这等得不偿失之事,谢毅那老狐狸怎会想不明白。”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只是本官另担心一事:刑部的康老早就提了告老还乡。皇帝留中不发,他便抱恙避事。这不就是要躲麻烦嘛。可老傅只知闷头做事,更不屑于理会官场牵扯。我只是担心他白白将人都得罪了,于仕途有损!崔老向来赏识这小子,不如也一起劝一劝他吧。”

        “夏大人,今上对世族的态度如何,咱们只能瞧着猜度。当日的三司会审,今上可是被迫应了的。总说君心难测,如今不测又何妨。谢侯府的小姐都落在了刑部大牢了,还有什么好想的。棋子就在手里,这步走的是什么,你我端看着就是了。如此一来,即便是得罪人,傅大人那也是为今上得罪的。对仕途岂不是大大有益的好事!”

        “……可我瞧着今日那情形,谢丫头真似冤枉……”

        “夏大人,冤不冤枉自有刑部定夺,你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康老告老还乡的折子没批,却不是不批。由我看,傅大人这刑部侍郎的位子也是时候升了。你这老友只管安心,等着为他庆贺便是。”

        崔慕青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待梳洗完毕,靠在床头却仍是毫无睡意。她发了半晌的呆,忽然轻声念道:“瑾瑜之质无暇迩,慕色倾心为哪般。”

        多年前城外踏青时的惊鸿一瞥,令她芳心暗许,便是多年。再后来听到这句暗嵌了自己名字的诗句,羞的她脸颊通红,却心悸不已。

        郑如之。

        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她暗自轻叹。

        这些时日,为了他,自己做下了多少从未敢想之事。

        这三字在口头心间来回琢磨,那人优越的眉眼仿佛近在眼前。持续压抑了一天的心慌与厌恶终于在此之间渐渐散去。崔慕青握紧双手,祈祷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终是枕着一腔甜蜜的酸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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