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瑶池边，白云浓重成雾，凝结的雾珠子从云层中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滴落于瑶池天水内。四下里就算曾有过脚印，也都叫仙雾给遮掩了个干净。
南极星君一步踏入瑶池，立刻叫淋濛雾气给淋了个透湿。
他诧异挑眉。
往常瑶池边虽然也水气极盛，但从未如凡间水塘那般给他冠盖都弄湿了的。再说了，仙雾濡衣而不湿、扑面微含春，闻之、饮之，皆可福泽延绵。今日怎地会……
“哈哈哈哈，你很意外是不是？”
从瑶池底懒洋洋传来一声肆意嗤笑，声线有着说不出的妖媚，却永远非男非女、似笑非笑。
传闻上古大妖都是雌雄合体，也有说，在妖界不分雌雄。
南极一直想搞清楚这是不是真的。
只可惜，这只妖十足狡猾，万年前他与这只妖初遇之时，那妖便斜眼乜他。万年后……一仙一妖隔着禁制重重，就连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都不能。
南极慢悠悠地在瑶池边坐下来，探手入池底，一路摸索着这繁复的上古禁制，一边清凌凌地笑道：“你还记得我。”
瑶池底的声音突然间沉默。
“你我相识也有万年余，”南极又慢悠悠地道：“只可惜，至今我仍未能知晓你名姓。”
“我乃妖。”池底那声音沉默了会儿，嗤笑了一声。“你是仙。仙与妖从来就不是一伙儿的，你要问我名姓作甚？”
南极故意拿话语激他。“不想说，还是……就连你也早不记得了？”
瑶池底的禁制并没南极意料中的那样难以触底。他长眉一挑，在静谧与水声中一点点继续下探，掐指作诀，悄无声息地解开了最初的九层禁制，口中兀自又道：“也难怪。事情都已经过了一万两千年，你不记得，原本也应当。”
“一万两千年？”瑶池底那声音嗤笑着反驳。“那究竟是按照凡间的日子计算呢，亦或是按照你入定后的大梦三千年来算？”
探入池底的手指不自觉痉挛了一瞬。
南极声线微抖。“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池底的妖嗤笑。“不过是偶然间掐指一算，看见了你在大梦三千中拥着一个与我形容酷似的人偶这样那般，在红罗帐底百般缠绵。呵！难为你，在梦中居然也还分出一道仙灵来，记得要杀我。”
“我、我……”南极闭了闭眼，艰涩地道：“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
那声音再次响亮地、邪魅地一笑。“哦？仙人，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拥着与我酷似的那只人偶入眠时，夜夜索取，求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我想的那般，却是你想的所谓大道长生么？”
南极颤抖着唇不能答。
手指触到了禁制最深处，被万千道仙力封印反弹回来，瞬间南极星君的指尖便如同火烧火燎般，指尖快速变成焚烧炉内的黑烬。
“承认吧，南极。”池底那只妖仍兀自在笑他。“你不过是恋慕我。”
南极踉跄着左手捏住右手腕，哗啦一声，从瑶池边冲出来。他身后是漫天水幕，冲天白浪引发了禁制的铃音，叮铃铃，半空中铜铃声促急而又危险。南极抬起头，从三十三天外果然传来看守瑶池的诸多仙将齐声断喝：
-“止——！”
再回头望过去，瑶池底早已一片静悄悄，重重白雾掩盖了万年前那段血淋淋的往事。
南极捏住手腕闭了闭眼。
是了，那妖再不能原谅他。
要想与那妖再续片刻帐内温存，只剩下了一条路——
下凡尘。
下得凡间，凡间的玉骨正在百无聊赖地投骰子玩。叮咚，又是两粒骰子入了盅。
-“开大！”
-“大、大、大！”
赌坊内乌烟瘴气。
南极隐了身，藏在暗处尽可能不惊动玉骨。
玉骨今日穿了件金罩衫，墨青色长发难得地用暗金色发带束了个高马尾，眉目清俊，一抬手一投足便是鹤立鸡群般瞩目。
但就连这模样，也都不及玉骨真容的十之二三。
南极忍不住皱了皱眉。
“都决定了？”玉骨单手高高举起骰子盅，斜眼乜向众人，唇角挂着抹若有还无的嗤笑。
-“都想好了。”
-“大、开大——！”
赌坊内群情激愤，人人都跟吃了药似的。
玉骨笑了一声，懒洋洋道：“那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所谓买定须离手，待会儿……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许悔。”
-“不悔。”
-“裴神仙啊，爷爷我喊您祖宗成不成？快开吧！”
-“开、开！”
-“开……”
在人声鼎沸中玉骨懒洋洋地歪了歪脑袋，随后一怔。在暗影与缭绕的茶烟水烟中，他分明瞅见了一个白袍仙人。仙人鬼鬼祟祟地藏身于赌桌旁，与他近得就差三个鼻尖。
——这是吃准了他在凡间妖力尽失，所以才敢这样放肆地欺他？
玉骨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单手摇着骰子盅，故意地道：“所有在场的，都先把押注给我放在桌上，对，都放好咯！少了一个，可别怪我不客气。”
一个紫红色脸膛的大汉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他奶奶的，都说这天下第一庄坐庄的裴庄主是个掷骰子的神仙，可爷爷我看，不过是个小气鬼！”
围在玉骨身旁的众多蓝衫家丁侍卫一个个拧眉竖目的，捋起袖管就恨不能揍人。
玉骨眼神一个斜扫，制住众家丁，随后唇角半勾地故意问那紫膛脸大汉：“您这句话怎么说？”
嘭！紫膛脸大汉重重地一拍赌桌，满脸凶相地大声嚷嚷道：“在场的押注早就下了，裴少庄主您这盅始终不肯开，怕不是要出老千？”
玉骨淡淡地笑了声。“那依郭总镖头您看，今日在场的一共有多少位？”
“十八位。”紫膛脸大汉答得斩钉截铁。
玉骨摇头，眼神定定地盯向赌桌中央正抬眉惊愕的白衣仙人，一字一句地道：“不，一共是十九位。还差一位没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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