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色
路南瑶整个人处于状况外,直到贴在后腰上的手心温度缓慢升高,连五指轮廓都能轻而易举感受到,她敏感地挺直腰,望着樊知英的视线也在躲闪。
心脏紧张又雀跃,恍若在下一秒就要破墙而出。
到达部门所在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樊知英撇开目光,顺手从路南瑶手里接走东西,无意间指腹又勾到路南瑶平坦小腹,两人又是一阵没有意义的沉默。
这场拉锯战以樊知英后退半步结束,她出了电梯,往饮水机方向没走几步,旁边几位同事好奇抬头,两眼放光开始交头接耳。
“今天不是樊知英照看饮品区吧?”
“那她在帮谁的忙?”
使唤路南瑶的同事见状心虚低下脑袋,借厚厚刘海挡住紧张表情。她可以理直气壮叫新人跑腿,但是不敢请樊知英倒半杯水。
樊知英只要脾气上来,所有人见她都绕着走,连经理察觉后也会退避三舍。
她倒不是发脾气,仅仅是阴恻恻坐在角落,只需一声不吭,低气压便朝四周散开,闹得他人自觉噤声。
但是,樊知英性格沉闷,习惯隐藏内心情绪,真正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知道这一回算不算在行列之中,也许根本不算吧。
她放好东西回来,脸色已无异样。路南瑶回到位置上,神情平淡,刚才的事情仿佛是来去自如的幻觉。
等到周围人不再关注这边,樊知英弯腰拉开抽屉,精确摸到那个孤零零的面包,秀气手臂穿过桌面护栏,稳稳把面包放在对面架子上。
“很久之前买的了,现在只剩下草莓味。”
多余解释一句,以免对方胡思乱想。
路南瑶眼里的光幽然闪烁,拿起面包,如获珍宝般用两手心包裹住圆鼓鼓的包装袋,莞尔轻声道谢。
她的眉眼似水温柔,心里酸酸涨涨的,向上勾起的嘴角无言说着满足。
假如此时场景换成高中教室,她们的动作完全不违和。
前几天路南瑶重新站在眼前,樊知英忽觉分开的两年时间里,她确实荒废掉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不然为什么感觉不到时间存在过的痕迹。
这会儿,她又有相似感觉了。
时间恍若未曾流逝。
只是多沉思片刻,樊知英身心累得不行,她左手插进青丝,曲着手指拖住头,眼皮疲惫地半睁半开,眼里不见一丝光彩。
不想多管闲事了,生活也好,工作也罢。
下班时间一到,樊知英立刻收拾东西,赶上时间最契合的一班公交车,马不停蹄回到家。
关上门的同时也把傍晚斜阳关在外面,她毫无偏差摸到最上面一层鞋架上放着的香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打开窗让晚风吹进来。
屋边树木剪影婆娑,在夜来临前做最后的挣扎。
烟圈被风吹散,不出一米便在肉眼可见的范围里消失干净,但是带不走樊知英不安的心情。
她坐不住,也不想吃东西。
真烦人啊。
-
这边樊知英甩手走人,只留下潇洒背面残影,而公司里路南瑶仍在加班,今天事情杂多,需要多留一个小时。
头顶只有亮着几盏灯,绚丽金鱼在昏暗不明的光线里游动,温柔水波于路南瑶手背上荡漾。
路南瑶精神专注,提前二十分钟完成任务。
她双手撑桌站起身,在眼花消退之前一直看着樊知英的桌子,欲像之前一样替她整理桌面,不过以她们现在尴尬的同事关系,还是继续保持距离为妙。
路南瑶在楼梯里遇见孟烨,只剩二人的空间里,比较方便说话。
“南瑶,在公司待得还习惯?”
路南瑶没有迟疑地点头:“很多事情比想象中美好。”
孟烨难得露出真心笑容:“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这种感受,你开心就好。”
这般态度取决于两点,一来路氏集团和该公司有些的生意往来,其次是路南瑶性子乖巧温和,很难在她面前绷着张冷脸。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路南瑶:“嗯,可以的。”
孟烨:“为什么选择来到这里,这家公司和上面比起来差远了,想锻炼能力也不该舍近求远。”
“我喜欢这里。”路南瑶回答。
多么纯稚的答案,孟烨顿时不好再打探其他。
出去时天已经黑透,街边路灯渐次亮起,将灯罩上的蛛丝照到几乎透明,清凉的风与裙尾纠缠不休,打得难舍难分。
下了公交车,路南瑶还需步行一段路,然而今晚运气不佳,回去的必经之路灯光损坏。路南瑶两手抓住挎包带,试探着踏进黑暗。
她打开包找手机开启手电筒,伸手进包的时候竟感到一股嚣张的力道,扯着她的皮包往下坠,路南瑶低头去看,冷不伶仃瞧见一双发绿的眼睛,呜咽的低吼声随后响起,在周围环绕。
路南瑶当即吓了一跳,头皮发麻不能思考,她僵着身子松开手,任由皮包被恶狗抢走。
她从小害怕各种长毛动物,眼前的又是一只龇牙咧嘴,口水滴落在她脚边的大狗,路南瑶脑子里一片空白,四肢都软了。
狗抢了包,飞奔潜入更幽深的黑暗里。
路南瑶怔怔往前两步,奈何早已寻不到恶犬身影。
双手双脚一直在颤抖,路南瑶转身往回走,鼻尖猛地漫上一阵酸涩,她伸手捂住口鼻,手里冰硬的物体重重敲打在鼻梁上。
路南瑶呆住,站在明暗分割线处盯着手里的手机。
一滴热泪重重砸在黑色屏幕上,她再也压不住内心苦楚,僵直迈开腿,在转角的便利店墙边蹲了下来。
自从懂事起,她便知晓,小概率的倒霉事件总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是上天千挑万选出来的倒霉鬼。
路南瑶脑袋昏胀,一个无形的黑洞正把她往虚空里吸,极端无助之下,她指尖战栗着拨通那个电话。
-
放在阳台地板上的手机忽然诈尸,樊知英扭头望着地面,长发因晚风贴在面颊上,她提了提裤脚,两指夹起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没有备注,樊知英看见这串数字,瞳孔在须臾间微缩。
她犹豫是否接电话。
五六秒后,樊知英才接通电话,不咸不淡地说:“哪位?”
“阿英……”
一声被哭腔压抑着的轻唤传进耳朵,樊知英听了眸光闪烁,像平静幽暗的湖面忽然被一阵狂风搅乱。
从细碎的哭声里了解到大概的事情经过,她没有挂断电话,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关车门时产生的气流扑在她脸上,樊知英表情凝重,捂着手机催促司机。
“麻烦开快点。”
说完这句,她放开手,音色清冽:“找人多的地方待着。”
电话那头的人稳住声音,简简单单地答应下来。
樊知英到便利店门口,远远瞧见墙边缩着一团小小的人。只有在十分恐惧的情况下,路南瑶才会选择这个姿势,双手环抱大腿,找一面僵硬的墙蹲着不动,比待在任何温暖的地方都有效果。
六年了,这些习惯一点没变。
樊知英穿过马路,走到路南瑶旁边。听见脚步声靠近,路南瑶如释重负地仰起头。
因为刚才哭过,下眼睑通红,眼尾含着泪光,鼻尖一点像被花粉染过。
樊知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只因路南瑶崩溃地站起来,一下躲进她的怀抱,瘦弱手臂紧紧环住立刻发木的腰。
嗓子眼里如同卡了一根锋利的鱼刺,樊知英本不愿说话,此刻更是发不出半个音节。
怀里的人在颤抖,再次汹涌上来的泪水沾湿她的胸口,好似岩浆,直直烫进跳动乱了套的心脏。
樊知英双手垂在身侧,身体慢慢松软,然而依旧说不出话。
她漆黑瞳眸看着墙边黑影,好似身心都缺席了。
足足过去一分多钟,路南瑶重新振作起来,额头抵在樊知英胸口,苦苦哀求:“我今晚能不能和你待在一起……”
樊知英咽下并不存在的口水。
路南瑶双手往上,抓住樊知英肩胛骨处的衣料,声音更软。
“阿英,拜托了。”
“求你。”
此刻的月辉格外清寒,月光似深湖里面的水,从樊知英头顶浇注下去,她半截身子仿佛是泡在冷水里,渐渐不能动弹。
她低头便闻到怀里的香味,脑袋里一根紧绷的弦不可挽救地断掉,控制理智的力道松懈了。
“回去吧。”
憋了很久,樊知英音色沙哑,说出这几个字。
路南瑶稍稍仰起头,轻抿双唇,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在确认话里的意思。
樊知英再度妥协:“一起回去。”
“你先放开我。”
路南瑶依言放手,两手不安地拽着樊知英衣袖,半个身子紧挨上去。
樊知英紧了紧手心的力,缓了良久去习惯衣服上挂着别的力道,随着人行道前进一段距离,等路南瑶呼吸趋于正常,交谈才正式开始。
“这一带路有监控吗?”
“有的,保安亭那里可以查看。”
“明天去调一下监控,看狗最后往哪边跑了,你包里有没有其他重要物品?”
“刚办的公交车卡放在里面。”
听完路南瑶的回答,樊知英竟无言以对,对她来说,那是重要的东西吗?
一根筋思考的程度总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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