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肉粥
到家后，樊知英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她眼眸低垂，一手扶着门把手，找了半天也对不准钥匙孔。
路南瑶站在后面，偏头往前看了一眼。
好在樊知英终于把钥匙插进去，趁着开门的功夫调整呼吸节奏，她率先进门，往身后丢下一句。
“不用换鞋。”
一室一厅的住处对两个人而言有些拥挤，这种空气挤压过来的感觉当初来看房也感受过，只不过没有现在清晰。
樊知英打开客厅里的灯，杂乱的家具暴露在灯光里，这下子，拥挤更加明显了。
路南瑶蹑手蹑脚跟进来，生怕踩脏地板，她用余光打量着屋内，容纳空间刚刚好，没有多余的空白，并不会感到不自在。
“晚饭吃了没有？”
樊知英弯腰收拾沙发，头也不回地询问。
身后的沉默持续了几秒，不用直白的答案，樊知英知道路南瑶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别站着，坐这里。”
路南瑶就像听从命令的机器人，得到每一步指示后默默照做。她走到沙发前，将裙子理周正，双手放在大腿上，安稳坐下。
樊知英每路过一处，顺手清理杂物，不多时两手满满当当，可是家里还有很多东西无处安放。
她拉开电视机下的抽屉，一股脑把东西塞进去，只要这些杂物不在视线内，怎么样都可以。
打开冰箱，里面食材寥寥无几，第一层剩下一团瘦肉，只有拳头那么大，上面一层是半截西葫芦，切口处干瘪萎缩，大概是昨天买的。
从未觉得生活如此窘迫与拮据。卡里有存款，冰箱里没有食材，樊知英只是一个不热爱生活的人而已。
“瘦肉粥？”
樊知英声音在安静房间里盘旋，清凌凌品不出感情。
路南瑶正走神，忽然听见她说话，茫然侧头：“好。”
两样食材一只手就能拿住，樊知英关上冰箱门，不紧不慢走到洗手台，而后拨开水龙头，清凉水流从半截西葫芦上淌下去。樊知英神情恍惚，望着手里的东西许久不动弹。
路南瑶注视着颀长背影，放在腿上的手有点局促，她皱着眉头站起身。
“阿英。”
樊知英应声回首：“怎么了。”
路南瑶缓慢向那边走过去，眨了眨眼睛：“今天谢谢你，对不起，给你制造麻烦了。”
“坐着等一等吧，半个小时就能吃了。”樊知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拒绝路南瑶继续靠近。
“阿英，我……”
耗费太大力气说出这几个字，路南瑶眼尾蕴着波光，十指缠在一起，指根被捏到发白，但是没有下文了。
一般人重逢，难免翻出往事感叹几声，她们却不提，四年光阴宛如一场虚幻的梦。
路南瑶肩膀微缩，退回到沙发前，乖乖坐回原位。现在最不添乱的方法就是当一个隐形人，不要出声，不要活动。
果然，樊知英处理刚才小插曲的方式依旧是当没发生过，她低头切菜，把大米和两样东西一起扔进锅里，如释重负地盖上锅盖。
做饭不讲一点章法，能熟已经是万事大吉，没有功夫挑挑拣拣。
现在的境况是，她要回到客厅，还是继续待着这里。
不回去更轻松，等纠结好，半个小时的时间也到了。肉香从锅里飘出来，咕嘟咕嘟冒着泡，樊知英揭开盖子，热气弥漫在锅口上方，她伸手扇了扇，眯着眼睛看锅里粘稠的粥。
一锅炖出错的几率很小。
樊知英同样没吃晚饭，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到餐桌上，擦干净桌面，摆好椅子。
“可以吃了。”
眺望窗外的路南瑶被这声吓到，长睫颤抖，舌尖撩过上唇，悠悠然回头。
樊知英正在摆放筷子，路南瑶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起身小步上前，先去洗手池洗净手，等手上水分蒸发，半抬椅子留出空位坐下去。
樊知英耷拉着眼皮，单手撑着侧脸，修长手指捏着汤匙，吹冷稠粥，麻木送进口中。
说不上难吃，但也和好吃不靠边。
对面的路南瑶小心刮起粥面一层皮，半张开口，上唇抿掉粥。
二人中间连汤匙敲击碗口的声音都听不到，虽是诡异的安静，却好过交谈带来的苦闷。
樊知英几口吃完半碗粥，随手把碗冲干净。
而路南瑶碗里的粥还剩下一半，吃完还需要一点时间。
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守着碗不动，樊知英轻声问：“吃不下了？”
路南瑶摇摇头。
“吃不下不要勉强，需要什么自己拿。碗放在桌上，我一会儿会洗。”
“好。”
随□□代两句，樊知英便回屋整理床铺，路南瑶皮肤容易过敏，所幸阳台上挂着刚晾干的床单和被套。
樊知英换好这些东西，从房间出来时看见路南瑶在刷锅。
晚风撩起肩上长发，将时光推回到几年前。
那会儿两人没有住宿，在学校旁边小区住了间公寓，以前路南瑶做家务笨手笨脚，家里的碗通常隔两天就会消失一只，到了大三，她的进步很大，能做出像模像样的菜。
只有樊知英的厨艺在原地徘徊。
现在也是如此。
仔细想来，她们一起经历的事太多了，一块合租，在公寓里养过同一只仓鼠，没课的时候在同一家店兼职，以上这些事发生在普通朋友身上也不奇怪，可不愿挑明的触碰和喘息却是一般情侣达不到的深度。
路南瑶小腹上有条疤，她怕疼会蜷着身体，眼泪经常比哭腔先到来，诸如此类的事，樊知英劝说自己将其遗忘在回不去的时光里。
这一次，不会再越过那条线，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月光从窗户倾斜进来，照在路南瑶纤细雪白的小腿上，她刚从浴室里出来，发梢水珠没入深蓝色长款短袖里，脸颊因为水汽的关系又白又粉，把头发擦到六分干，她拿起桌上的吹风筒，站在窗边吹头发。
浓郁的幽香在房间里四处游荡，樊知英觉得鼻子痒，便点着烟到阳台上，吹吹冷风，让脑子保持清醒。
夜风卷着月光，模糊了樊知英脸上神情。
她点了烟，但不送到嘴边，大半截是喂给风。
曲线流畅的手臂挂在栏杆上，她往前走半步，仰望瓦蓝夜空里的云，云朵形状变化莫测，每一个图案只停留下几秒，或是更短的时间。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了，路南瑶手指拨弄乌发，使其更柔顺。
樊知英缓缓转过身，视线飘过路南瑶红润耳垂，快速移开眼睛，抬脚走进客厅。
“早点睡。”
说完，她进卧室抱出一床被子，铺在沙发上。
路南瑶伸手帮忙理顺，然后坐在一角。
樊知英直起腰后顿时愣住，解释说：“你睡卧室。”
路南瑶清亮的双眸又大又漂亮，她疑惑看着樊知英：“我不睡这里吗？”
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提出异议，客厅沙发窄小还短，在这里窝一晚上第二天起来腰背绝对会酸，可是樊知英不想多做解释。
“进屋吧，我还要洗澡。”
路南瑶听完脚尖落在地上，离开沙发，视线在樊知英身上逡巡。
神态冷漠，不近人情，再见面之后没见她笑过。
怕自己添乱，路南瑶轻声说好晚安，走进并不宽敞的卧室，房间里有一股冷香，在门边就闻到了，是熟悉的味道，这个房间里留着许多熟悉的东西。
床头挂着樊知英的手链，那是一条人工编织的彩虹手链，出自樊知英母亲之手，绞在一起的细绳颜色已泛白，由于意义特殊，樊知英始终视如珍宝。
床头柜上是大学朋友送的多肉不锈钢模型，路南瑶也知道那两个人，樊知英现在应该很少和她们联系。
路南瑶掀开被子，规矩躺下，身子被实实在在拖住，经阳光晒过的被套上还有温暖的气息，她觉得很舒心，肌肉自然而然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不出二十分钟已进入浅眠。
可是躺在沙发上的樊知英睡不着，手臂放在脑后，两眼无力盯着只有一盏灯的天花板。
她身材修长，沙发容纳不下那双长腿，只好找张板凳接一下力。
直到半夜，樊知英感到一丝睡意，疲惫侧身入睡。
今夜两人均是无梦，翌日天明，朝阳落在阳台上，把叶片上细碎的露珠卷进腹中。樊知英被忽明忽暗的光线晃醒，睁开惺忪睡眼，恍惚中捕捉到一个模糊身影。
视野里失去焦点，她盘腿坐起来，拇指与无名指按着太阳穴。
“吵醒你了吗？”
宛如美妙乐器发出的声音诱惑着樊知英耳朵，她神思云游几秒，随后回归现实。
闹钟凑巧宣示存在感，樊知英关掉闹钟，人也清醒了。
映入眼帘的客厅很是陌生，乱七八糟的杂物按照樊知英生活习惯分类放置，整洁后莫名多出一圈空地。
樊知英表情空白，这些都是路南瑶蹑手蹑脚打扫出来的，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只是想谢谢你昨天晚上收留我，如果你不喜欢，我把它们放回去。”
路南瑶紧张地攥紧裙子，奶白手背被冷水浸出异样绯红。
樊知英不恼怒，路南瑶忙完她才醒，那么是怎样谨慎的过程才配得上这个成果？
“早餐出去吃？”樊知英经常会避开话题里的要害。
路南瑶却说：“我买了面包和牛奶。”
樊知英眸光晃动，启唇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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