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玉清殿内有一天然温泉，皇帝身体不好，即使是炎炎夏季，他也感觉浑身冰冷。太医说是气血不足，只能长年将养在此处，定期泡泡温泉，活络筋骨。
殿内烧得很热，不多时小婵便出了一身热汗，只能脱了厚厚外套，换上了单衣。可即便如此，皇帝也依旧感觉寒冷不已。
皇帝穿着厚厚衣裘，可脸上却依旧苍白得没有血色。
看见小婵与太子，脸色露出些许笑意。
“璋儿，小婵，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儿子来给父亲请安。”太子如实回答道。
“脸上怎么回事？”
“儿子和二弟比试，不小心伤着了。已经听过奶奶的教诲了，今儿，您就别再念叨儿子了。”
皇帝哼了一声，“没大没小。”
小婵见缝插针，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舅舅有了儿子就不要外甥女了，我可是心中分为想念舅舅，特意来见舅舅，舅舅怎么不看我。”
“德才你听，几天前才见了面，就又想我了。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皇帝最爱刁难小婵，也欣喜于每次这个丫头都能说出逗他开心的答案。
德才是侍奉皇帝的太监，自是知晓皇帝的心意，便笑吟吟搭话，“老奴觉得也是，怕不是郡主有要事相求，才来拜见陛下。”
“德才公公，你难道不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虽然只是几日，小婵觉得都好多年没见舅舅了。”
“那你干脆搬上山来，日夜陪着舅舅可好？”
“那就免了。”
“你瞧瞧，嘴上说着想我，让你来陪我你又不愿。不是说的假话又是什么，你个小骗子。”
“舅舅冤枉我了，我倒是不介意陪着舅舅，只是外祖母那边便没有人陪了。她天天要批阅公务，实在是劳累。小婵不忍心外祖母身边没个解闷的。”
“你这说的，阿娘的孙子不能陪她吗？”
“能是能，只是比不得我。”小婵一脸骄傲，逗得皇帝笑了起来，刮了刮她的脸蛋，“说这大话，也不害臊。都快要成亲的人了。”
小婵皱了皱鼻子。
“舅舅，小婵今日前来，除了想见舅舅之外，还有一事，要和舅舅相商。”
皇帝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挥手让她说。
“是春日宴宴请宾客之事，这次不若将百官之女都邀请上，可好。”
皇帝脸色冷峻下来，问：“这是谁的高见？惠妃，还是皇后。”
“是小婵。”
皇帝很是意外，“你怎么掺和起这事来了。”
“昨日，皇后和惠妃为此事争执不下，便到了太后那里请求定夺。太后身体不适，小婵便出了个糊涂主意。”
皇帝没有接她的话，反倒是问太子：“你觉得如何？毕竟，这春日宴也有为你选妃的意图。”
太子沉默着看着小婵，片刻后回复：“儿臣以为，既是春日宴，那便要百花齐放才好。”
皇帝盯着太子的脸，像是要看出些什么，继而转头对小婵道：“太子都说是百花齐放了，那朕再压着就不好了。准了。”反正宴会也只是个借口，就算不请那几个老东西家的女眷，老东西们也总有插手的由头。
他本来是想借着惠妃之手，压下西门家的，王家宗室没有适龄女，旁系的不足为惧。谢家只有一死了丈夫的宗室女，其余人，都不会是小婵的对手。
他想要的，是给小婵个名正言顺而已。
只是小婵这一手，把他的盘算给打了个七零八落，百官之女皆在，人心浮动起来，小婵要嫁给太子，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皇帝忽然反应过来，小婵真得不知道他和太后的盘算吗？还是说，她就是故意搅浑这一滩水的。
他难得好好打量起小婵来，论相貌，秀丽绝伦，虽不敢说是举世无双，那也是倾国倾城；论才情，她自小与皇子们一起学习，老师们都承认过的机敏过人，不输男儿；论德行，宫内侍女莫不对她信服尊敬，人人都称赞一二。
小婵简直是皇帝心中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看见皇帝盯着她，小婵也不害怕，只是莞尔一笑，反问：“舅舅看我作甚？”
“只是觉得小婵长大了，”皇帝感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皇帝说的意味深长，小婵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不慌不忙，“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没有自己想法呢？没有的话，那不成了傻子。”
“那小婵告诉舅舅，你想要什么呢？”
她难得露出迷茫神色，思考许久，才给了答案，“小婵也不知道。”后又释然道，“不过想它作甚，车到山前必有路。”
皇帝笑了笑，摇了摇头，拿对她没办法。也不再强求，有话要和太子私下说，就让她去拜见自己母亲去了。
“舅舅，那我去了。”
“去吧。”
小婵行礼告退，背影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皇帝揣着手，称赞道：“阿娘教养的好啊。想把她养在宫中吗？”
太子回复：“她一直养在宫中。”
皇帝却不容他装傻，“以后呢？小婵就快要及笄了，就要嫁人了。你自小与她亲近，有没有个什么想法？”
不等太子回答，皇帝就自说自话，“我就怕，她没那个想法。到时候，你该怎么办？我们家这闺女，可招人喜欢着呢。就怕你留不下啊。”
令皇帝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红了脸。
“还真有那心思啊。”皇帝痛快地大笑起来，“我儿长大啦。”
小婵生母是太后的女儿，明燕长公主。
太后曾强行让明燕长公主和驸马爷和离，长公主因此怨恨上太后，甚至连肚中骨肉都不要，在白云观内出了家，法号玉尘。白云观内就这么一个女道长。
白云观掌门本是不愿意的，可是架不住长公主脾气火爆，拿着长剑威胁他。
掌门是个宁死不屈的，可不怕长公主杀他。可是那长剑却不是架在了他脖子上，而是长公主脖子上。掌门若不同意，长公主即刻自刎。吓得掌门立刻跪着祈求长公主在白云观出家。
长公主如果死在这里，白云观一定会被太后用铁骑给踏平的，那可不单是他一条人命的事了。
之后，她生下小婵就扔给了太后，安心在道观出家。自此，小婵从小跟着太后长大。
明燕长公主住在白云观内一偏僻屋子，每日打坐看道书，自己烧饭砍柴，活得和道士一般。她在山上住了十四年，倒是把火爆脾气消去不少。
每次小婵来找她，她总是用看着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小婵，好似真得超凡脱俗，了却了尘世杂念一般。
小婵平日来只是帮长公主挑水砍柴，做完就走，也不喊她娘亲，只叫她“玉尘道长”。
白云山上有一处小瀑布名曰玉壶，四季不断，小婵每次挑水都是往玉壶这边。
这次半道遇上了奴仆围绕的谢家公子，谢颜回。
他是皇子陪读，自然认得小婵。
“好巧，没想到竟然能遇到郡主。”
“是颜回啊，确实挺巧，你来白云观做什么？”
“前些日子我母亲沾染上些邪祟，是白云观掌门帮忙驱除的，我特地来替母亲烧香答谢道长。”谢颜回是个风流公子，总拿着一把折扇。
白云观掌门白无雪，医术一绝，有几分真本事。
“郡主这是来拜见长公主吗？真是有孝心呐。”他说完，就敞开折扇，扇了起来，自以为风流倜傥。夏天扇风去暑可以，可这大冬天的，未免有些浮夸。
小婵可不惯他毛病，“颜回别扇风了，吹得我怪冷的。”
谢颜回也尴尬住，笑了一声，收了扇子。
“这是帮长公主打水吗？我来帮你，郡主金枝玉叶，仔细伤着了玉手。”说完便是对小婵一顿献殷勤。
既然他想做，小婵也不拦着，道了声有劳了。谢颜回便挑着扁担跟在小婵屁股后面。只不过富家公子，哪里有干过农活，摇摇晃晃水洒了大半。奴仆们怕他摔着，回去夫人问责，想要帮他挑水。
小婵听到动静，侧身望着他，静静不言。
谢颜回好起了面子，呵斥退了拦着他的奴仆，“去去去，小爷身子骨才没那么弱。”郡主正看着呢，他不能被看不起。
半路上，小婵见他也实在顶不住了，就喊他去四角凉亭里休息片刻再去。
谢颜回憨笑着应下了。
奴仆们立马给他捏肩捶腿，谢颜回见小婵还在，就挥退了他们。
“不必顾虑我，既然累了，便让他们给你放松放松，舒缓筋骨，有何不可。”
谢颜回看着小婵白里透红的脸蛋，忽然扭捏起来，“郡主，你看我是不是很废物，连桶水都挑不动。”
“怎么会呢。”小婵笑得温润，“我也挑不动整桶水呀，本来也是要半桶半桶挑的，颜回比我厉害，帮我大忙了。”
谢颜回听得很是受用，他向来被家里人骂窝囊废，只有在郡主这里才会得到认可。郡主人美声甜，温柔似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很好听，暖暖的直往他心里淌，他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还能再挑一趟。
两人正歇息着，山下走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中年模样，女人身形单薄，挎着篮子，篮子上盖着白布。男人作势拦着女人，女人说着什么，隐隐约约声音传来，他们听了个大概。
“小善娘，你别走那么急，赵老爷家有钱有势，要你这个乡野村妇做个填房，已经是你高攀了，你不想想你，也想想小善。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大富大贵，何必非在这山上吃苦，做个苦道士。”
“周三哥，我已经说过了，赵老爷家我这个寡妇是高攀不起的。”
“不是你攀不攀的起的问题，我就和你明说了，你攀也得攀，不攀也得攀。和你费尽口舌你不听，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都上来吧，把新娘子接回家。”接着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四五名家丁涌上来，架着那妇女胳膊就往下走。
“放开我，你们这是强抢民妇，这是犯法的。”那妇女声音中满是惶恐。
谢颜回听得笑了出声，他摇摇头，对着小婵道：“我倒是在街上见过强抢民女的，可是抢民妇，还是个寡妇，也是头次见。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说完，他扇起扇子。想起小婵说过他，就又收了起来。
正当他们以为这妇女逃不过魔爪时候，山上传来一声震怒，“住手，快放开我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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