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山林静谧，雨后散发着泥土合着青草的鲜香。
低空中飞舞过两只燕子，桥上美人在轻声歌唱，那嗓音柔美，曲调悠长，又若隐若现着愁闷。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伏善听到最后两句，喉结忍不住一动。他偷偷看着郡主，灵动的眼眸，挺拔又秀气的鼻梁，花一样娇嫩的粉唇，歌吟着动人的曲调。
当她视线向他扫来，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心乱如麻，却又不敢表现分毫。
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转头一会儿俯视水中鱼，一会儿抬头望见天上云。
可他都看不真切，满脑子都是那惊鸿一瞥，挥之不散。
“我今天向陛下求了个恩典，”她轻声道，“我要招赘。”
伏善的脑袋嗡的炸开了，他不明白郡主为何偏偏对他说。
她也只言尽于此，而后岔开了别得话题。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她笑他也跟着傻笑。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知道她心情恢复舒畅，向他挥手告别离去。
他还在桥上傻站着许久。而后才想起该干的活还没干完，失魂落魄地往小木屋走去。
伏善推开了篱笆门，瞥见玉尘道长站在台阶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了，有没有听到小婵的歌声。
莫名，他心中慌乱，但还是镇定下来给玉尘道长行了个礼。
玉尘依旧一副冷傲的模样，只是这次却极为目光不善地上下来回挑剔了他一番，冷哼一声后，进了屋子。
只留了一句，“还傻站着干嘛，水挑完了，柴劈好了吗？”而后又低声嘟囔了一句话，伏善没听清，但是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嫌弃。
伏善站在院内，皱了皱眉头，然后弯腰行礼，老实干活去了。
凌云峰上，太子负手而立，几乎站在悬崖边上，稍有差池，就会坠崖。
吓得随从徐公公脸色铁青，可他没胆子劝殿下分毫。只能战战兢兢地看着，如果太子不小心跌下去，自己也跟着殉葬去。
在太子远眺的方向，正好可以瞥见玉尘道长的小木屋，还有一座小小石桥。
那个石桥还是皇帝专门为住在偏僻地方的玉尘建造的。
他看着一身华服，打扮精致的小婵对着一身道袍的道士唱歌，歌声缥缈，随风传到他耳畔。
他看着他俩举止若有若无的亲密，直到小婵离去，那道士还呆呆站在原地。
太子望着广阔的京都，喃喃喊了一声“小婵”，声音满是愁绪。随后，他眼神变得坚定，转身下了凌云峰。
傍晚时分，太后一众人都回了皇宫，偌大的白云观即可恢复了原本肃穆寂静。
天色渐晚，皇帝去看玉尘道长，身后跟着贴身太监德才。
到了屋内，德才没有大喊“皇上驾到”，因为他知道，皇帝这次只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来看自己的妹妹，自家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德才赶紧用手帕给陛下擦干净白色石凳和石桌，又铺好随身携带的软垫。
皇帝坐下，对着里头呼喊。
“玉尘道长，朕很忧愁啊。”皇帝边说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疼爱多年的小郡主，不想嫁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屋内分外安静，没有回声。
皇帝和德才对视一眼，“算了，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她不想嫁，那朕就强行给她指个婚吧。”
皇帝手有些冷了，插入宽大温暖的袖子里，倚在石桌上，自言自语道:“朕真得很想她当我儿媳，当太子的媳妇，德才，你觉得怎样？”
德才熟知皇帝脾性，连忙陪着唱合道：“陛下，太子已经定下太子妃，郡主只能当侧妃，怕是不妥。”
“那有什么的，”皇帝满不在意，“将来我儿继承皇位，郡主也是可以当皇贵妃的嘛。”
屋内飞出来一个盘子，迎着皇帝的面砸来，皇帝却镇定自若，也不躲避。
德才脸色慌张，伸手去接，才没砸到皇帝脸上。他擦了擦脸上冷汗，穿着粗气，把那盘子轻手轻脚放到了桌子上。
玉尘道长终于出来了。
瞥了一眼皇帝，恶狠狠道：“还想多活几年就别招我，想死，直接从凌云峰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德才也像是听惯了，没再露出难色，只是低头不语。以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那倒也不必，”皇帝撇撇嘴，“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几年的活头，所以还是挺惜命的。”
玉尘看了他惨白的脸色，终于没在将恶毒的话说出口，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道：“你知道就好，没事少来我这里逛。指不定哪天我嘴开了光，直接送你上西天。”
她侧过身子，拂尘一扬，转身要进屋。
“可是，”皇帝幽幽叹道，“朕的小郡主，终究要嫁人的。朕不给她指婚，还有谁能惦记着她。”
玉尘握着拂尘的手一紧，而后依旧冷漠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已经没了父母，那婚事，自然由她自己说了算。”
她又想起白日看到的场景，冷哼一句，“说不定人家心里已经有了如意郎君，所以才来搪塞你。”
“母女连心，想法都一样。”
“贫道已经出家，断绝凡尘。俗世，没有血亲。”
皇帝嗤笑道，“德才，我也没说玉尘道长，道长怎么还不打自招了呢？”
德才掩面偷笑。
又一个小瓷瓶向皇帝飞来，皇帝伸手接住了，是盛放香料用的，他闻到了一股极其淡雅的想起，已经用完，见到瓶底。
她甩袖进了屋，不管皇帝再怎么激将她，也不肯再出来了。
皇帝逗弄自家妹妹完毕，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端午刚过，半夜时分，郡主府的大门被人扣响。
门房一看那人熟悉，便让那两人进来了。不多时，门外火把亮起，有官兵在搜查贼人。
来人敲响了郡主府的大门。
许久门房才慢吞吞地打开大门。
“大半夜的，干嘛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门房捂着惺忪睡眼，埋怨着打开了门。
门外领头的是谢颜回和周均，他俩一起闯进了郡主府。
门房一边喊人一边拦着，被谢颜回一脚给踢开了。
“滚开，在拦我杀了你。”他眼中一片通红。
周均手一挥，官兵就散开，开始搜起郡主府。
“谢公子好大的官威啊。”小婵听到动静，批了件薄外套，头发松散着就来见他们了。懒懒地靠在丫鬟身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谢周二人在火光中，瞧见她曼妙的身姿，连忙低头俯身行礼。
“郡主，实在是得罪了。”谢颜回哑着嗓子道，“实在是家姐被贼人掳走了，颜回不得不出此下策。”
“谢小姐被掳走了？”小婵站直了身体，“什么时候的事情？”
转念一想，又阴沉了脸色，“谢公子这是怀疑本郡主窝藏贼人了。”
谢颜回连忙道歉，“并非如此，只是家姐只能找您。”他支支吾吾，一看便是隐藏着什么。
小婵看了出来，喊了谢颜回和周均去了自己书房。
她坐下，然后问他二人：“说罢，到底何事？”
两人对视一眼。
小婵皱眉冷呵道：“再给我隐瞒，你们强闯我郡主府的事情，就不能这么轻易了了的。明儿我就进宫，和太后好好说道说道，这是什么王法。”
周均这才拱手道：“事关谢小姐声誉，请郡主务必隐瞒。”
原来谢铃雨相中了自家赶车的马夫，而谢夫人则是给谢铃雨另寻好了夫婿，她不愿意，便约了自家马夫私奔。后来被谢夫人发现，逼问丫鬟才清楚了缘由。
于是，谢颜回便求了周均连夜逮捕他俩。
而那两人就是在郡主府附近走丢的。
谢颜回眼神阴暗道：“不是颜回怀疑郡主，只是家姐速来与您交好。她向来胆子小，私奔这事定然不会是她提议的。定是那马夫贪图富贵，蒙骗了家姐。若是郡主知道什么消息，烦请告知一二。”
小婵起身踱步，在屋内走了两圈，摇头，“颜回，我也很想帮你，可是这事铃雨确实未曾与我透露过分毫。”
就在这时，也有官兵通报，并没有发现谢铃雨二人的踪迹。
谢颜回还想说什么，周均却拉住了他，“我相信郡主所言。今夜是我们打扰了，还请郡主体谅谢公子的心情，我们告退了。”
“慢着，”小婵喊住了他二人，“你当我郡主府是什么场所，你们想闯进就闯，想走就走。”
秀美的眉头倒立，不善地盯着两人。
谢颜回自知理亏，弯腰道歉，“请郡主赎罪。”
小婵拿着珍珠串得手坠，一下一下，砸在桌子上，谢颜回听得仿佛是砸在自己身上。
“动动嘴皮子，也叫赔罪？”小婵冷冷道。
周均懂了郡主意思，勾了勾唇角，低头微笑，“郡主方向，改日谢颜回必然带着重金，登门赔礼。”
谢颜回懵了，回头看他。
他推了谢一把，谢了然，只能皱着眉头重复道：“改日，颜回一定带着重金，登门赔礼道歉。”
“不送了。”小婵冷漠道，“蕉绿，送客。”说完，她转过身，不愿再看他们一眼。
谢颜回这下倒是真得信了小婵。
出了郡主府的大门，谢颜回便焦急地问周均：“这下还能去哪里找我阿姐。”
周均道：“此时不能声张，令姐出家门不久，跑不远，明日需要看紧城门才是。另外，再派人守着郡主府。”
谢颜回不解，“我们方才搜过了，郡主府没有阿姐，你还怀疑郡主。”
周均却胜券在握地笑道：“没有最好，如果有的话，岂不是意外收获。”
谢颜回也没有阻止，他不会放弃任何能找到谢铃雨的可能，更不会让谢铃雨跟着马夫私奔这个消息传遍京都，让谢家颜面尽失，沦为笑柄。
“那边有劳周兄了。”
周均拍了拍他肩膀，“客气。继续在这附近搜索搜索，没准我们真冤枉了郡主不成。今夜无眠咯。”
说完，他望了一眼，饱含深意。夜空上是群星闪烁，星空下的郡主府富丽堂皇，不可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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