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惠妃说得事,你有什么看法?”皇帝坐在高处,询问着跪坐在地上的少女。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地下着,在石砖地上低洼处,汇成一汪小湖泊,倒映着青葱嫩绿的灌木丛和观赏绿植,甚至气派的房屋都纳进水中。
滴答滴啊,水滴随着屋檐落下,小声喧哗。而屋内的气氛沉寂又闷热。
小婵低头不语,不是她故意沉默,只是她怕舅舅知道自己的想法会勃然大怒。
太后也问起了小婵,“可是有看上什么人家的公子?你尽管说,无论他身份地位如何,人品端正,家风端正就行。”由于对亲生女儿的亏欠,这位老人将对女儿的爱意全都倾注到了外孙女身上。要什么,她给什么。
小婵好像听到了屋外的青蛙叫声,还有布谷鸟的悠长音调。
“……小婵没有想法,也没有看上别家的郎君,我……”她犹豫着,说不下去。
“你想如何?”皇帝好奇起来,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外甥女会说什么让他耳目一新的话。
“小婵……不想嫁人。”
皇帝愣了愣,而后他又自我开解道,“无碍,现在不想嫁就不嫁,等你什么时候想了再嫁。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小婵抬头,胆怯地望着他二人,但还是鼓足勇气添加了一句,“永远也不嫁人。”
皇帝身体前倾,伸长了脖子,靠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说什么?”
太后则是训斥道:“哪有女子不嫁人的,惠妃的话确实难听,你也别放在心上。”
“不是这样的。”小婵笑得有些苦涩,“不是因为惠妃的话。”
“那你不嫁人想做什么?”皇帝问道。
小婵直起身,跪了下去,“小婵,想要当官,当一方父母官。”
言毕,她叩首,久久不愿起身。她等着太后或者皇帝的发怒。
屋檐上的积水还在落着,砸碎了映出来的景色。
太后脸色阴沉着,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皇帝却大笑起来,“好志向,只是,没有女子当官的。你若是不满意郡主身份,我再封你为公主可好?”
皇帝对郡主也真是宠溺,以为她嫌弃自己郡主的身份低微,“我也听说,你曾在百姓中享誉盛名。也难得你有这想法,公主一样可以为民请命……”他哄小孩儿一般哄着小婵。
小婵直起了身,打断了他的话。
“舅舅,您是否称赞小婵饱读诗书,文采不菲?”
皇帝点头。
“您也曾夸过小婵办事委托,思虑周期,不输男子?”
皇帝再次点头。
“那为何我当不得父母官?”
皇帝默了片刻,低语,“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
“那小婵便当这个先例。”
皇帝轻哂,想笑话小婵孩子气得想法,以为她想过家家。只是看着她那坚毅的神色,渐渐和某人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我想要的,没有人能给。”
他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那时候他总是不懂,贵为一国之主,有什么他不能给的,为什么他将天下放在她面前她也只是面露忧郁的微笑。
时隔多年后,他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文采斐然却总是一脸忧愁,怪不得她总喜欢听自己讲述官场的政务,怪不得女人最爱的金银首饰她都无动于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皇帝彻底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太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劝小婵。她知晓小婵一向固执己见,认定的便绝不回头,真是像她娘亲一样顽固。
若是硬要拗她,太后也并非拗不过小婵,只是明燕长公主前车之鉴还在,又要让小婵重蹈覆辙吗?她可以逼迫她生,但是阻止不了她死。
太后有些后悔起来,或许她不应该教她那么多道理,那么多政务,更甚至让她和皇子们一样读书,让她那样清醒的明白了自身的境地,生出了和她一样的苦闷。
太后想不明白的道理,不想让小婵再去痛苦。
“小婵,”这个一向神采奕奕的老人忽然苍老了下来,“你求个别的吧。”
那声音满是哀痛与无助,甚至隐含自责的心痛。
小婵也跟着感同身受,和太后一样难过。她轻笑,自觉对不住太后,“那便让小婵,自己择婿吧,我想,招赘。”
太后盯着她许久,看透了她的想法,“好,我答应你。”
皇帝一直沉默着,像是默许了太后的承诺。
“小婵告退了,去探望阿娘。”
太后挥了挥手。
雨停了。山上湿朦朦的,满是雾气缭绕。远处青山愈发苍翠,后山小瀑布落水愈发大了起来。被打湿的石路光滑,长起苔藓,比平时要更难走一些。
小婵从皇帝寝宫出来后,瞧见李玉锦蹲在路边等,嘴里无聊地叼着根绿草,正晃荡着。
看到她出来,吐了出来。从高处跳到下方台阶上,险些滑到。
他站稳后,对着她笑,像往常一样,问道:“说什么呢?聊了那么久,该不会,真得是要给你说亲吧。”
他搓着鞋底的泥土,背着手,不时低头,以为小婵会提议自己当他夫婿,所以显得害羞又别扭。
“我,”小婵犹豫道,“会招赘。”
李玉锦睁大了眼睛,“为什么,是不是别人逼你的?我去找他去。”
“不是,”她喊住了意欲冲进宫殿的李玉锦,“是我自己求来的。”
“为什么?”他万分不解,“是不是我母妃说得话,让你生气了?”
“没有。”小婵低声,而后慢慢地离开。
他攥紧她的胳膊,不放她离开。背着她的脸色无助地快要哭了,“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所以宁愿选陌生人也不愿意选择他。
李玉锦在小婵面前装哭过很多次,只为祈求她的怜悯与同情,可他真正难过的时候,他却不想她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模样。
小婵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辜负他,李玉锦似乎真得这样喜欢她,她却如此薄情,只想着自己。一瞬间,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按照别人的意愿活下去,就会皆大欢喜呢?或许,只除了她自己一人委屈些,众人皆满意,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念头也终究只是持续了片刻,她拽掉了他攥着自己的手。
拽不动,就一个跟毫不留情地掰掉,没有任何怜惜,无情的有些残忍。
对不起,她不想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小婵头一次没有哄他,任由他无声落泪,心如刀割。
阶梯两旁树木欣欣向荣,交相呼应,林间鸟依旧欢快的叫着,不通人情。
没走几步,她又遇到了太子。
太子在一片空地上站着,身姿挺拔。正仰头望着树上的画眉鸟,从一个枝丫,跳到另一个。
听到脚步声,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锁住了小婵的身躯。
她也没有理他,默默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太子目送着她离去,也一言不发。
小婵拿起蕉绿准备的食盒,给明燕长公主送粽子去了。
蕉绿想要跟上,小婵阻止了她。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别跟着我。”
小婵一个人到了明燕长公主,也就是玉尘道长那座小木房门前。进门时候,没想到还有一个人在。
“你也在啊。”小婵感叹但并不惊奇道。
那人是伏善,两年光景,他也长高了些,容貌一如既往的艳丽,据说有千金小姐芳心暗许,想要嫁给他。
这是她从白无雪口中听说的。只是白道长还有后半句没说,那些姑娘们碍于伏善是郡主罩着的不敢造次,不然又要发生抢人的闹剧。
这两年她和伏善也有不少交际,因为伏善总也老老实实给她娘亲劈柴挑水。她探望母亲时候,总是能遇到,两人还经常说话。他俩也谈得来,久而久之,也成了知己一般的存在。
“端午节,我阿娘包了些粽子,来送给长公主。”
小婵笑了笑,“我也是来给阿娘送粽子的。”
而后她高声喊道:“玉尘道长,我就不进去了,粽子放院子的石桌上了。”
将精美的食盒放下,转身离开。
伏善也追了上去。
水还没有挑完,柴也没有劈好,他不该追的,但是他还是追上了小婵。
静静跟她走着,什么话也不说。
后山上有一条小河静静流淌,河上修了一座小桥。小婵站在了桥上,远远望着高处的木屋,又低头望着水里偶尔游过的小小青鱼,和河边圆润白石。
“郡主今天似乎不开心。”
小婵轻声应了一下,“做了一些让人不开心地决定,但是那决定却只对我一人有益。我不想让疼爱我的人难受,可总也事与愿违。”
她趴在了桥栏杆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或许,我不该如此。”
伏善想伸手拍拍她的背脊,安慰安慰她,像他见过二皇子曾做的那样。可顾虑着身份,还是忍住了不安分的手掌。
他掐了自己几下,然后笑着道:“佛教有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说你自己不顺从本心,会走向自我毁灭。郡主,恕我直言,您是个很有自我想法的人,如果强行为别人而活,反而会毁了你自己。”
小婵心里总算有些许安慰,这就是她为什么喜欢和伏善说话的原因,他总也能一针见血。
“你个牛鼻子怎么也学起佛语来。”
“略有涉猎。”
她叹了口气,“所以,纵使我算计他人,也情有可原了?”
道长思索了片刻,道:“不害人即可。”他知晓郡主本性良善,原意相信她的所作所为。
小婵一扫哀情,露出了些兴致,上下打量了伏善一番。
伏善觉得自己好似案板上的肉,任她切割。更糟糕地是,他似乎心甘情愿。
“我新学了个曲子,唱给你听?”小婵歪头道。
看着她娇俏的容颜,伏善心中一片柔软,点头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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