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郡主府后院。
送走官兵后，蕉绿瞧瞧地走进后院的一口井，然后用力搅动井绳，硬是活生生从洞口内拉上来一个人，正是谢铃雨。
她依旧一副大小姐打扮，只是脸上沾了些脏东西。头饰也有些凌乱。
她用力爬出井口，然后和蕉绿一起用力拉着井绳，井底还有另外一个人。
许久，另一个人也从井底爬了出来，正是那个带着谢铃雨私奔的马夫。
原来放出官兵搜索的时候，他就活生生双臂支撑着井壁，身上还挂着谢铃雨，下半身被井水打湿了，还好天气渐热，不算冷。
“六郎，你还好吗？”谢铃雨不顾矜持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六郎瞥见有人看，摇摇头，然后放下她的手。
“多谢姑娘相救。”他对着蕉绿感激道。
蕉绿打量了他几眼，暗中称赞这人倒是一副汉子模样，身材魁梧，长相也顶天立地的。在井底竟然可以支撑这么久。
“不必，”她轻轻回了半礼，“谢小姐与我家郡主相识，应该的。”
又恭敬对谢铃雨道：“谢小姐，我家郡主有请。至于这位郎君，还请柴房委屈一晚，我一会儿喊人带你过去。”
这六郎倒也从容，拱手道谢，“麻烦了。”
郡主寝殿，小婵坐在榻上，只点燃了一根蜡烛等谢铃雨。
门被轻轻敲了敲，小婵心思微动，知道是蕉绿将人带来了，沉声道，“进来。”
谢铃雨便到了屋内。
蕉绿俯身，“奴婢去打水。”
小婵喊铃雨做到她身旁，问道：“你要和那马夫私奔？”她皱着眉头，满脸不赞同。
谢铃雨知道她许是从谢颜回嘴中听到了什么，握住了她的手，先是感谢了她，“谢小婵收留我。”
而后才回复了她的问题，“我，我认定了他。”
“为何，你锦衣玉食，千金小姐，跟了他，能受得了那苦吗？”
“可是，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是快乐的。”谢铃雨垂首道，“母亲这些年为我婚事奔忙，可是谢家已然势微，我又是嫁过人的，高不成低不就。人家明面上敬我是高门贵女，底下又是作践我嫁不出去的寡妇。”
小婵愣了愣神，不知该如何劝解她。太后拿王谢两家开刀的事情，她也有些听说，只是没想到却影响了谢铃雨。
“前两年春日宴，目前目前让我入宫，何尝不是逼急了昏头的做法。她也知道谢家大势已去，只能抓出不切实际的幻想。”谢铃雨说着，心中却没有丝毫怨愤，“东升西落，春去冬来，本是天道常事，我家哪能避免呢？我不怪别人，小婵，你是我至交好友，不必为我担忧，我已经想通了。”
小婵默默听着，她一直以为谢铃雨只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没想到，是自己小看她了。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就算是我成了粗鄙农妇，我也不怕。这些年来，只有他真心实意地听我说话，你或许觉得他和我不门当户对，但是，我不是傻得，小婵。我知道你担忧他骗我钱财，可是，真心假意，我分得清的。”
“我只想你能帮我逃出去，我不再是尊贵的谢家寡妇，只和六郎做一对寻常夫妻。”她抓紧了小婵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微弱的烛光下，那双总是含情的杏眼默默注视着她，小婵才发现，不知何事起，她眼里的哀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希望，宛如湖面闪烁着粼粼的月光，温柔坚定。
小婵释然一笑，“头次见你说这么多话。寻常都是我说你听的。”
她摇了摇头，“我自然会帮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小婵尊重朋友的选择，也给予了对朋友的支持，“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一定传信告知我，你家里人不管你，我养着你。”
但还是不赞同将自己命运交付到旁人手里。
谢铃雨一把搂住了她，豆大的泪滴潸然落下。
“郡主，我的小婵。”
“哭什么。”小婵拍了拍她。
烛光下，两个姑娘的影子仅仅缠绕在一起，随着烛火摇曳不定。
蕉绿再次敲了门，谢铃雨擦干了眼泪，她将热水递到谢铃雨身前，“请谢小姐净面。”
“今晚你和我睡。”
谢铃雨的事儿，小婵没让更多的人知道，人多口杂，难免泄露风声，即使她府内大部分人都是她亲自挑选的，但她还是格外谨慎。
昨晚谢铃雨和周均训了京都大半圈，硬是没能找到谢铃雨。而谢家丢了谢铃雨，不敢声张，也不敢报给官府，只能瞧瞧盯着郡主府，意图寻出个蛛丝马迹。
郡主府前后门都被人盯着，一连几天没有动静。除了郡主曾坐马车去首饰店买首饰之外，并无其它异常。
就在周均都放松警惕，以为郡主真得没有窝藏谢铃雨之际，监督郡主府的人却通报。郡主突然备了马车，出门了，她身旁还有一个蒙面的女子。
周均通知了谢颜回，他俩立刻带着人一路尾随着郡主出了城门，直到在一处庄园停了下来。那庄园里种着樱桃，樱桃成熟了，她来采摘樱桃了。
小婵下了马车，就瞧见谢颜回和周均气势汹汹向自己走来，好似抓到了自己把柄一般。
小婵冷声呵斥住他们，“留步，二位怎么又来找我麻烦？”
“郡主，”谢颜回紧绷唇角，谢铃雨失踪多天已然让他心力交瘁，下巴颏上长着青茬也没来得及刮，“我阿娘思念阿姐成疾，还请郡主高抬贵手，放阿姐一马。”
小婵不理他们，从蕉绿手中接过帷帽，戴到头上，一是防晒，二是免得弄脏头发衣服。
闻言哂笑，“谢公子不去好好找你阿姊踪影，反倒是对我百般纠缠，我是缠着你阿姊私奔的人吗？”
谢颜回沉了脸，死命要掀开帘子，看她车内的人。
蕉绿拼命阻止着，越发让他认定车里的就是她阿姊。
双方纠缠起来。
一只如玉的手掀起了车帘，穿着宝石蓝衣服的女子从车内低头走出。她用白纱遮面，居高临下道：“郡主，您可没说会有人来抢我啊。”
那人说着就摘掉了白纱，她无疑是极美得，只是眼神分外凌厉，没有女子的温顺。
这人正是玉溪，她今天画了妆，掩盖了昔日的疤痕。
让见惯了美人的周均都不由眼前一亮。
周均笑得一脸正派道：“郡主，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我家掌柜的，给我看管店铺的。”小婵不情愿地解释道。
玉溪却笑了起来，仿佛阳光下冰山在闪耀。
“郡主，你还找我商量什么招赘的事啊，我看这两人不就挺合适的。”
玉溪话音刚落，却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人都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齐声道：“什么，招赘？”
小婵皱起了眉头，责备地看了玉溪一眼，而后又敛敛衣袖，装作不放在心上一般，当是寻常道：“太后还没下懿旨，你就这般给我吐露出去，让我如何自处？”
说完，她故作苦恼地撑起了额头。
两人竟一时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谁都知道二皇子喜欢郡主，总是对着靠近小婵的人龇牙咧嘴。可没想到，郡主竟然不愿意嫁给二皇子，而是选择招赘。太后竟然也默许了，真是不可思议。
二人又对视一眼，也难怪这次郡主出门，二皇子没有跟着。以往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看来，二皇子怕是被伤到心肠。
“既然二位已经知道了，烦请保密。”郡主抬脚走向樱桃林深处，想起了什么，而后转头道，“若是泄露了风声，二位记得去宫里给太后谢罪。另外，届时，欢迎捧场。”
“玉溪，走了。”
回去路上，两人一片沉默。
周均却暗道不好，“快，我们回去。”
谢颜回还沉浸在郡主要招赘的消息中，久久不能自拔。闻言才回神，问道：“怎么了？”
“这是调虎离山之际。”周均眉头紧皱，是他小瞧她了，“你阿姐或许还在郡主府上，不，更准确的说，她已经逃走了。”
谢颜回心中一惊。
两人急忙策马回到城中。周均还派了人继续盯着郡主府，因为他认为马夫还在。
“郡主出门后，她府内可还有人出来？”
“没了。”那男人道。
“你仔细想想。”周均厉色道。
那人察觉事情有变，仔细思考片刻，才心虚道：“倒是来了一群绣娘，在郡主离府不久之后。不过很快又离开了，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给郡主送衣服的。”
“来时几人，去时几人？”
他摇摇头，“记不清了，乌泱泱一大片的。”
“往哪里去了。”
那人指了个方向，“是郡主的铺子养着的绣娘。”
周均和谢颜回甩着马鞭带人又强行闯进了郡主的店铺，来回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不多时，又谢家仆人通报，谢铃雨有消息了，谢颜回这次告别周均，往家内赶去。
樱桃庄外。
农家女装扮的谢铃雨在和小婵告别，原来她混在那一众绣娘中间出来后，就被小婵安排的马车接走了。而马夫六郎是小婵去首饰店买首饰之际，让他爬在在马车底下从谢府带出来的。
他臂力很强，支撑了许久，成功逃了出去。
小婵看着他二人抱在一起，知道是临别之际了。
她单独把马夫叫到一边，半是威胁半是托付道：“我与她虽然认识时间短，但是交情颇深。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你辜负了她，那天涯海角，我也会替她报仇。你可晓得？”
马夫也没有被她的话给吓到，活着认为她轻视自己，反而恭恭敬敬行礼，躬身道：“能得到小姐青睐，是我的荣幸，杨六郎就是豁出性命，也定然不会让她委屈。”
小婵幽幽叹息，她知道人心易变，纵使现在得了他承诺，这承诺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眉头微蹙，带着些祈求，“从此之后，她只能托付于你了。愿你们夫妻一生和睦，平安喜乐。”
马夫身躯一震，他从未幻想过会得到尊贵的郡主的祝福。他只能久久鞠躬，而后默不作声，驾着不起眼的马车，带着谢铃雨去向了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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