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崔府正房, 因大夫人发了癔症,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
直到石夫人来,众人才有了主心骨般, 有了秩序。
石夫人望见没头苍蝇似的样子, 描绘好看的柳眉皱成一团。
曾经,谁不夸赞大夫人一句管家能手,怎么磕了脑袋后, 就变成了这样子。
想到大夫人悄无声息死去的奶娘, 大夫人以前的大丫鬟,石夫人不动声色垂下眼帘。
闻宴望着这到来的石夫人:“这个人,她在打量观察。”
陈玉楼:“何盈瑶身边贴身的人都死了两个, 她现在才怀疑, 等她查出真相, 崔府里人都换了一波了。”
孟九替命这事,换成闻姑娘,换成他,不出三日就能把这人查个底儿朝天,别说还容忍她在自己眼前蹦那么多年。
闻宴瞥了眼陈玉楼,摇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灵敏。注意点,这石夫人或许能帮上我们的忙。”
一个脑袋不笨, 还代为执掌崔府管家大权的人,或许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闻宴望着惊恐万状的孟九, 上前一步,伸手拉回还想上前的何盈瑶。
吓人不能一次性吓到底, 钝刀磨人才最痛苦。
屋内的人太多, 恐会刺激到怨鬼, 闻宴让陈玉楼看着何盈瑶,一人两鬼离开屋内。
陈玉楼跃跃欲试,颇有种搞事上瘾的激动:“小宴姑娘,接下来,还要怎么做。”
若说之前选择枉死城,是觉得这里积攒功德最快。但是在体验过让恶人寝食难安的感觉后,他已经升起了极大兴趣。
恭喜枉死城,又喜提一名大魔头。
闻宴好笑:“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做。”
陈玉楼笑:“看这窃命小贼,胆子看上去也不大,不妨再折腾一番。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让两人命运回归原位。”
“只是,孟九尸体早已腐烂,魂魄没有了去处,还能去哪里。”
闻宴嗤笑:“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抢夺别人的命运,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既然觉得当乞丐不好,那么跟她相似命格的,似乎只有那些东西了……
陈玉楼又想到一点,抱着手臂,说起崔家主人崔四海:“枕边人发生那么大的变化,不可能发现不了吧,崔四海怎么像没事人一样。”
该做事做事,该生孩子生孩子,好像完全没发现,自己的枕边人换了芯子。
要说崔四海没发现妻子的变化,陈玉楼是不相信的,但既发现了异常,怎能还这么平静。
正常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会找个法师来驱鬼,要不就将人关起来,无声无息解决,这崔四海的行为,倒让人看不清了。
闻宴也想到这点,猜测:“他发现了,只是不在乎罢了。”
崔家与何家的结合,本质上就是联姻,正如何盈瑶对丈夫没什么感情,发现自己被换命以后,首先担忧的是儿子,然后是奶娘,再然后是从小长大的仆人,最后才担心自己那丈夫。
她担心丈夫,不是因为爱慕丈夫,对丈夫有感情,而是担心他出了事,会影响到崔家,到头来苦的还是她担忧的那些人。
看崔四海做派,他对于何盈瑶,或许也是同样感情。
作为崔家家主,家族重要,前程重要,就算发觉妻子被什么东西取代,他最先担心的不是妻子,而是藏在妻子躯壳里的怪物会不会伤害到他,会不会影响到崔家。
资料上曾提过一个细节,何盈瑶和孟九刚替换那阵子,崔四海曾私底下寻找过法师,后来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就放弃了。
这说明,崔四海不是没认出妻子换了芯子,只是一番权衡利弊之后,没有揭穿。看孟九三年后才生下儿子来看,最初的崔四海,对妻子身体内藏的不知是谁的东西,也曾防备过,许是后来见这人掀不出风浪,才放下了心,得过且过。
他的想法很好猜,妻子谁来做都可以,只要还能维系表面的和谐,内宅的安稳,以及崔何两家的姻亲关系。崔四海对于妻子的感情,恐怕只有孟九常常惹事之后,发觉了原来妻子的好,偶尔脑海中会怀念一二那么深吧。
但他依然不会拆穿孟九,甚至为了姻亲关系,会让孟九顶着何盈瑶的壳子,好吃好喝活下去。
这样的男人,闻宴解怨见过很多,都是理智大于情感,利益重于感情。
前世她不是没遇见过,很多明知妻子死因异常,权衡过后却假装不知,照样过自己日子的。妻子于他们,不是携手一生的伴侣,而是合作对象,对象没了都可以随时换,更别说合作对象了。
这样的夫妻情,闻宴没兴趣过多评价,别影响解怨就行了。
“崔四海不是凶手,与解怨关系不大,暂时别浪费时间在他身上。”闻宴低声道。
崔四海没有参与谋害何盈瑶,何盈瑶对丈夫也没感情,崔四海如何,不能让何盈瑶产生情绪。只除了,因崔四海忽视,导致儿子被孟九害死,让何盈瑶对他生出了一缕怨气。
这种怨恨,甚至让何盈瑶后悔,当初在那么多联姻家族里,选择了崔家。
陈玉楼听闻宴的话,很快过来,便不再纠结崔四海。
既与任务无关,那这人如何,与他们无关。
“孟九受到惊吓,神魂动荡,很容易离体,替命阵定然会有所动作,比如帮她安魂。这段时间,正是寻找阵法的良机。”
说着,闻宴踱步,在崔府四周测算方位,搜寻动静。
随着她凝神,宅院内,似有一股力量冲出,涌向孟九所在的主宅。
闻宴瞳孔飞闪过一缕赤金光芒,宅院四周无形的气流涌动,倒映进入眼底。
“崔宅内的风水很好,说明他们曾找法师专门测算过,有意思的是,那法师还加了别的东西,这点,怕是把所有人都瞒在了鼓里。”
闻宴眼神扫过,注意到宅院里气流隐有变化的两个地方,抬脚将石子踢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了那起了变化的方位。
石子落地,气流微微乱了一瞬,随即继续流动。
闻宴看了眼那石子,嘴角勾了勾。
“还有一处。那邪道倒是狡猾,以防被人发现,隐藏了一个最关键的阵心……”闻宴边走,嘴里边念叨。
陈玉楼跟在闻宴身后,他也略懂些许布阵之法,却天赋有限,只略通了皮毛,等闻宴标记了五六处方位,他才推演出第一个方位的原理。
索性放弃了,直接跟在身后。
见小姑娘游刃有余布置阵法,他心里挺敬佩的:“闻姑娘还擅长布阵?”
闻宴如实回答:“略懂,不是很擅长。”
可这行云流水的手法,浑身透露出的气势,根本不像略懂啊,反而比很多玄门前辈气更玄奥莫测。
陈玉楼被哽住,“那你最擅长什么?”
闻宴不假思索,“捉鬼降妖。”
这是她从修炼时起,主攻的方向。
陈玉楼抿嘴,“那你怎么,到了枉死城?”
闻宴干脆道:“抓鬼抓烦了。”
闻宴没说错,她确实是抓了近十年的鬼,深觉得没有挑战,才转了行去超渡冤魂的。
陈玉楼:“……”
陈玉楼深吸了口气,不说话了。
半生积攒的自信,在这一刻瓦解。
他见过闻宴施咒,画符,没想到她还精通布阵,谁知布阵还不是她最擅长……
他自觉优秀非凡,生前未曾敌手,没想到死后遭遇连番打击,只一个枉死城就藏龙卧虎,一个解怨使就这样出类拔萃,那其他的鬼……
陈玉楼又询问了些消息,得知能在幽都做鬼官的,要么是妖王,要么是杀伐数百场的大将,再不济也出将入相,生前无一不是惊才艳艳,冠绝一方之辈,顿时不说话了。
幽都,恐怖如斯。
闻宴也觉得,能做到鬼官之辈,那都是从万千鬼众里脱颖而出的厉害角色。不由感慨:“相比之下,我就普通多了。”
陈玉楼痛苦地闭上眼:“……”
别说了,他快不认识普通这个词了。
闻宴没注意到身后陈玉楼的变化,全神贯注寻找替命阵的最后一个阵点后,手指一通掐算,杏眸大亮。
大踏步往后院走去。
好巧不巧,替命阵心,就在鲤鱼池。
鲤鱼池里,一只鲤鱼脑袋奇怪地耷拉在水草上,似乎在晒太阳,而另一只乌龟却身子灵巧地跃出水面,仿佛要跃龙门的鲤鱼。
瞧见这画面,闻宴嘴角抽搐了一下。
陈玉楼循着闻宴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对慢吞吞的鲤鱼,和灵敏活跃得过分的乌龟,无语半晌:“连鱼和龟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那邪道,竟是连乌龟和鲤鱼的魂魄,也给转换了!
乌龟和鲤鱼做错了什么?
闻宴伸手手指,将渴得张大嘴,依然懒洋洋不想动的鲤鱼推回水池,见鲤鱼慢悠悠展开鱼鳍,总算恢复活力,手指在水里涮了涮,又甩干干净。
不紧不慢道:“不着急,都会换回来的。”
乌龟回到乌龟的身体,鲤鱼回到鲤鱼的身体。
在凉亭里找到被埋在水边的木桩,木桩干干净净,似无异常,闻宴便用掌心在木桩上摩挲,发现藏匿于粗糙木桩上一个很隐晦的字。
——替。
歪歪扭扭两个人,弯腰坐在一缸两侧,正是“替”字的上古字形,纹路扭曲,摸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如崔家这样的人家,最看重风水,找法师布置宅院是常有的事。那为崔家主母和一个乞丐该换命格的邪道,应该就是这时混进来的。
何盈瑶和孟九,是他们早已物色好的小白鼠。
两人拥有极相似的命格,正适合进行替命,于是他们蛊惑了孟九,而后不知情的何盈瑶,就这么在不知情下,被人动了命格,莫名从云端跌落,从未烂在池底的淤泥。
何盈瑶这样的悲剧,应当不止一起。
为了陆婴如和她这一对能换命成功,他们事先必然要做很多试验,类似灵魂转换,命格转变,多方试验才敢用在陆婴如身上。甚至在替命最初,由于某些方面出错,还会导致被替命者死去。
他们就这么谋夺人命,就这么肆意,操纵了别人的一生。
闻宴眼眸深沉,周身散发瘆人的凉意。
她手搭在木桩上,轻轻一抹,便将“替”字摧毁,转而,改成了“噬”。
反噬,反咬,反击。
妄图操控他人命运的人,终究遭受报应。
不知这次主持换命的人,是谁。
无论是谁,祝他好运。
闻宴轻笑了声。
真以为,别人的人生是那么好操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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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木替命桩上由“替”改“噬”,破阵锥入池,平静水面荡出阵阵涟漪。
紊乱水波中,再度游到岸边晒太阳的鲤鱼,鱼鳍摆了摆,一个猛子跃入水底,而活跃跳脱乌龟,似耗尽了一辈子的力气,缩入龟壳,仍水浪将自己推入岸边,再也不动了。
韩家密室里,正主持布阵的韩凤玉,突感一只大手悬在头顶,紧接着大手传出恐怖吸力,韩凤玉不及反应,就被拽出了一魂一魄。
还是旁边诡大长老及时发现,眼疾手快出手,咬破手指,在自家世子额头点上血点,随即将出体的一魂一魄拍回。
魂魄归体,韩凤玉仰头呕出一口鲜血,抱着脑袋厉声嚎叫起来。
“啊——!”
仿佛一柄尖锥刺入灵台,将里面搅和得天翻地覆,刻入神魂的剧痛,让韩凤玉嘶声惨叫。
“世子!”众人急声询问。
韩凤玉抱着头,额头冷汗如瀑,勉力维持一丝清醒,感应到什么,嘶声:“是……替命反噬。替命阵,被人动了手脚。”
“是谁?”大长老冷声问。
是闻宴。
韩凤玉张口想说出这个名字,却是惨叫声先脱口而出,尖锥肆意翻搅灵台,神魂犹被撕裂。
好痛!!!
随着刻骨痛意袭来的,是丹田内咒力的反噬,更大的痛苦如山洪海啸,铺天盖地而来。
韩凤玉俊脸青筋乍现,盘亘扭曲犹如魔纹,牙齿咔咔打颤,身体抖动犹似痉挛。在终于痛晕过去前,他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
“闻、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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