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闻宴在鲤鱼池里投下破阵锥下一刻, 一道极轻微的,仿若蛋壳破碎的声音,咔擦, 响起。
那是替命阵破碎的声音。
替命阵一旦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接下来不必再管。
破阵锥上沾染了诸多邪气,是损坏阵法的好手,任何阵法沾染上它, 都会破碎, 修都修补不好。而这替命阵将会越来越破,直到彻底失去效力。
邪气侵染,当初设下邪阵的人, 必将受到无可挽回的孽力回馈。
闻宴拍拍手, 心情甚好地离开了亭子。
陈玉楼对闻宴是彻底心服口服, 守在外面,一见闻宴出来,便虚心求教,“小宴姑娘,接下来咱们要去哪里。”
闻宴道:“当然是,回去看看那人。”
一人两鬼,又回到正房。
崔府大夫人在喝过安神汤后,终于安静下来, 被下人扶到床上,盖好被子。
屋里众人露出疲惫, 终于消停了。
闻宴站在床头,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周身散发淡淡蓝光, 这是魂魄与身体不相契合的征兆。
魂魄不稳, 会慢慢离开身体,寻找更适合的身体。
这一次离开,可就没那么好再回来了。
守在大夫人床前的石夫人,眼看着发疯的女人入睡,眼神中才浮现出恐惧,恐惧中,夹杂一丝说不清的怜悯。
昔日崔大夫人,多么出色的一家主母,何以会遭遇这些。
“大夫人,望您早日康复。”
早日,恢复正常。
石夫人目光复杂,没人知道,她这句话包含了多么真心的祈祷。
对于以前的大夫人,她是敬重的,那时府里井井有条,妻妾和睦,谁人不夸,哪里像如今,妻不妻妾不妾,名声一落千丈。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由这人继续折腾下去,她孩子今后的前程,就完了。
石夫人叹息,担忧又愠怒地离去。
闻宴注意到石夫人的神色,让陈玉楼留下看守何盈瑶,然后跟随石夫人出去。
走到门口,就遇上归来的崔四海,石夫人擦了擦眼泪,连忙施礼,“家主,大夫人她,刚刚睡下。”
崔四海面上喜怒难测,听到这句话,竟是没再打算进门,转身就要回去。
却被石夫人叫住,斟酌再三,忍不住还是说出口:“家主……大夫人近日不好,妾身边也出现了怪事,能否请一位法师来府中。”
闻宴疑惑了一下,转而喷笑。
神特么出了怪事,这分明是怀疑大夫人被脏东西附身,想请来法师驱赶邪祟,还大家清净!
可见孟九做的这崔夫人,有多么招人嫌弃。
不过,石夫人虽然暂时掌管崔家,身份终究是妾,像找法师给大夫人驱邪的大事,还是要跟家主商量一下的。
崔四海会同意吗?
闻宴摇头,猜测是不会。
他早就知道,妻子体内装的是个什么东西,这些年他应该也试过,将两人魂魄还回来,但显然,没有用。
一个务实的人,不会反复去做没收益的事。
果然,崔四海拒绝了石夫人的请求,还道,身子骨不好就请大夫,运势不好就尽量少出门。
石夫人露出担忧。
崔四海是个人精,岂能不知石夫人真正担心的是什么,难得一笑,一语戳中她心坎,“我知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孩子们的前程,我自有安排。”
石夫人眼神颤动,狠狠松口气,“是,妾告退。”
心口大石总算落回原地,石夫人脚步轻快地离开,再不提为大夫人请法师的事。
崔四海立在原地,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妻子所在的主院,想到近些年来行事愈发出格的某人,眼神划过冰冷。
闻宴紧盯着这人,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意。
所以,便是她不出手,孟九再这么折腾下去,崔四海也容不得她了。
闻宴为男人的冷酷打了个激灵。
作为他的族人,能有这么个顾全大局,稳重可靠的家主,自然很幸福。但作为妻子,她的女人,有这么个丈夫,太教人寒心。
好歹是携手一辈子的夫妻,居然说抛弃就抛弃,跟这种人在一起,除非你对丈夫的情感无需求,否则定然要伤心。
不过,作为外人的闻宴,也就在心里吐槽两句。
她得加快速度,将被替换的命运踢回正轨。
看崔四海的样子,分明是忍耐孟九,忍耐到了极限,不久就要动手了。她必须得在他动手之前,先完成任务。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的崔府里,突兀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鬼,啊!!!”
叫声将所有人吵醒,包括前院内的崔四海。
孟九万分恐惧之下,下意识寻求一个可靠的臂膀,发现丈夫不在身边,不顾此时还是黑夜,立即让身边下人去请。
崔四海过来时,眼下青黑,浑身散发着肃沉之气。
陈玉楼只看一眼,便警惕起来:“这人动了杀心,他恐怕会朝孟九动手。”
不过,也许是来的仓促的缘故,崔四海今夜没有动手,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孟九床边,看了眼裹紧被子瑟瑟发抖的枕边人,眼底微不可查闪过厌烦。
“没事,再喝碗安神药,早点睡,睡着了就不怕了。”崔四海温声哄人的样子,很容易给人造成他很深情的错觉。
可是说完一句话,他就要走。
床上的孟九,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他衣角,柔声撒娇,请求崔四海留下来。
她一闭眼,梦里都是何盈瑶,她太害怕了,像抓稻草般抓住这个男人。
“乖,明日我还有事。”崔四海无情地扒拉掉夫人的手。
也许是愤怒,也许是脆弱时最需要依赖眼前的男人,孟九没听出男人话里的拒绝,死缠烂打,非要让人留下。
“忙忙忙,你天天忙,崔四海,我是你妻子,你连陪伴我的时间都没有吗,哪有你这样做人丈夫的!”孟九愤怒了。
此刻,她是真觉得委屈。
话说到这份上,崔四海索性也不再伪装,居高临下俯视床上的女人,冷笑:“那你觉得,有你这样做大夫人的吗。你看看县里,谁家大夫人,是你这副模样。”
孟九嗫嚅着,眼神颤动,“我在学。”
崔四海完全没了耐性,语带嘲讽:“是,你在学,学习了七年,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别怪我无情,是你烂泥扶不上墙,孟、九。”
最后两个字,一字一顿,咬得极重,字字蕴含杀机。
孟九手一哆嗦,骇然失色地望着眼前男人,“你,你知道……”
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
崔四海似笑非笑,“知道,你那拙劣的谎言,也就骗骗傻子。所以,安分点,崔府管你吃穿不愁,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大夫人,别再闹幺蛾子。”
孟九跌坐在床上,嘴唇嗫嚅,想说什么,脑袋一片空白,手脚也止不住颤抖。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可怕,太可怕了……
她以为她伪装得很好,将他隐瞒在了鼓里,他什么都没发现。去没想,她早被人扒拉干净,她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样卑贱的行事,他全都知道。那他平常看她,到底是用什么眼神?
可是……
他既发现了她,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大夫人报仇,为什么还愿意和她?
孟九眼里升起期待,仰头问出这句话。
崔四海表情冷漠,答案堪称无情,“因为要稳住家宅,作为崔府大夫人,我要给你足够的尊严,只希望你做好大夫人。”
可他显然低估了孟九的狠辣,“你根本没有大夫人的容人之量。为了自己孩子,害死了崔府嫡长子。你以为,你用这个身份生下了孩子,就能得到崔府一切吗?”
“不会。像你这样有蠢又毒的妇人,所出之子,如何能担当得起崔府重担。便是最后抱养旁系之子,我也不会将崔府一切,交给你的儿子。”
孟九难堪,又不可置信:“那……也是你儿子啊!”
“他已经被你教坏,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崔四海说完,转身大踏步离开房间。
孟九呆呆坐着,摇了摇头,眼泪划过脸庞都不知道。
一股凉气,从头凉到脚底,冻得她瑟瑟发抖,浑身害怕。
她想要的荣华,想要的如意夫君,想要的让人艳羡的日子,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不可能,我的儿子,是崔府嫡子,他是崔府嫡子啊!”孟九撕心裂肺。
“我是崔府大夫人,我是大夫人……”
不是孟九,不是那个乞丐。
嘴里反驳,脑袋里却不受控制浮出以往的记忆。
她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已经忘得差不多,只记得从记事起,就浑浑噩噩,饱受欺凌,头顶从来都是暗沉沉的,从没亮堂过。
当别的孩子牵着父母手在街上跑时,她在阴暗巷子里翻剩饭。别的女孩及笄,个个都艳丽得像花朵一样,脸蛋柔滑红润,可是她双手粗粝像铁,头发稀疏蓬乱,脸上早早生了皱纹。
没人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女孩子,多渴望变成他们。可是,每当一个貌美年轻的女孩靠近,她下意识低下头,缩紧成一团。
她脏,她丑,她连自己多看别人一眼,都觉得弄脏了人家。
越长大,她越是不甘,都是人,为什么生下来差别这么大呢。
她最羡慕的,还是那年沿街乞讨时,看见年轻的崔夫人,穿戴都是极贵重的东西,被一群下人照顾着,被各家夫人簇拥着,一举一动那样好看,那样风光。她做梦都羡慕那样的生活。
要是她是崔夫人就好了。
这念头一起,就像在心底扎了根,入了魔。
所以,当有人出现,说可以实现她心愿,她毫不犹豫地说,她要做崔夫人。
“可以。”那人说。
“你将会和崔夫人转换命格,你变成她,她变成你,你就可以过上那样富贵荣华的人生。”
她浑浑噩噩答应了下来,就成了崔夫人,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这些年来,她最害怕的,就是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被当成怪物烧掉,没想到,她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怎么办,怎么办。
孟九想到崔四海临走前说的话,害怕地啃咬指甲,十指都啃出了血。
她不傻,只是多年富贵生活,安逸地让她懒得动脑子。一旦涉及性命,她还是异常敏锐的。
崔四海早就认出了她。
可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在这时说。
他想干什么?
……
崔四海堪称无情的一番话,同在室内的闻宴,陈玉楼,以及何盈瑶,都听得很清楚。
闻宴和陈玉楼,齐齐看向何盈瑶,担心她会受到影响。
出乎预料,何盈瑶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只是嘲讽地望着床上一脸恐慌的孟九。
“家族联姻,就是这样各取所需。你以为,崔四海年纪轻轻当上崔家家主,能是什么好人。崔家大夫人,又哪里是那么好做的。”何盈瑶嗤笑。
年少怀春,哪个姑娘没想过,以后要嫁给如意夫君,然后夫妻恩爱,白首偕老,可成了亲才发现现实很残酷,她很快见识到了丈夫的薄情寡义。换成寻常女人,定然要哭哭啼啼,哀叹女人的下辈子就完了,可她偏不,她马上调整心态,没有如愿嫁的好丈夫,那她就自己给自己挣得一条生路——做个能干的崔夫人。
在崔四海那样的男人跟前,一个能干的,于家族有用的大夫人,绝对比一个只关心他的温柔妻子地位更稳。
别人只看到她享福的一面,却没看到,她为这日子做出的努力,她是凭借自己的本事,站稳的脚跟,赢得崔家上上下下的敬重。
这蠢女人还真以为,做富家夫人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干呢。
何盈瑶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然后,转头看向闻宴,神色转为恭敬:“小宴大人,距孟九魂魄离体,还需要几日。”
对这实力莫测的小姑娘,何盈瑶打心底里敬畏。
闻宴预估一番:“五到七日。当然,你要想的话,这时间还能再缩短。”
只要再让孟九受到更大的惊吓,她魂魄就很快能离开身体。
何盈瑶会意,毫不犹豫,当晚就入了孟九的梦境。
本来,怨鬼是不能随意伤害凡人的,然而此时情况特殊,孟九魂魄所在的,是怨鬼自己的身体。
怨鬼回到自己的肉身,没伤害到任何凡人,有错吗?
没错,合情合理。
已熟知幽都规矩的陈玉楼心惊胆跳,时刻担心犯规,闻宴却老神在在的给这事找好了借口,就算鬼帝来了,她也不怕。
被怨鬼缠身的孟九,在睡梦里尖叫大叫,死去活来,连带的,身上外的三蔟魂火摇晃不稳。
待三蔟火苗一熄,将孟九魂魄镇在这具身体里的束缚,将会分崩离析,那时,便是命格各归各位之时。
作为一个在枉死大牢待了数年的怨鬼,何盈瑶制造噩梦的能力,堪称登峰造极。
她最懂得如何直戳人心,带孟九重温了这辈子最恐惧和不堪回首的过去,一遍又一遍,又为她展现了孟九最担心的未来。
在梦里,她离开了崔夫人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富贵尊荣,变成了一条癞皮狗,走到哪里,人人喊打。
只一夜,就让孟九生不如死。
“啊啊啊!!!”惊恐醒来,孟九只觉得头重脚轻,感觉到喉咙干涩,下意识去叫人。
水——
谁知,她想叫水,嘴巴却沉沉合上,没能立即张开。
“水,水,水!”心里在大声地叫喊,嘴巴硬是张不开。
孟九惶恐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嘴,脑袋发出指令,手却抬不起来。
她不再像这具身体的主人,能自如地调动每一个肢体,而像被关在了别人的肉|身里,失去了所有的掌控力。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刚成为崔夫人的时候。
当时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真成了崔夫人,欣喜若狂。她跟那法师说,只要能做一天崔夫人,哪怕一天,这辈子都值得了。
可她低估了做崔夫人的安逸,没想到做人能这么幸福,于是做了一天崔夫人后,她又奢望做第二天,第三天,永永远远……她不想再回到以前那具丑陋粗糙的身体里,过猪狗不如的生活。
但到了第三天,她的美梦就结束了,再次醒来后,她发现身体僵硬得厉害,不再听她使唤。
“这是神魂离体的征兆,三天了,魂魄该回去了。”最无助的时候,那人又出现在她跟前。
她惊慌不已,想问怎么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那人笑了,“你想永远当崔大夫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杀了她,就不会再有人跟你抢夺身体。当她魂入幽都,再也不会回来找你,这具身体,就永远属于你了。”那人声音充满蛊惑。
她浑浑噩噩答应了下来,那人又帮助她稳固了魂魄,那之后,她神魂几次不稳,直到何盈瑶在她身体里死去,她才再没有那样的情况。
所以,现在……
她又要离开这具身体了吗?
孟九惶恐不安。
不行,她不能离开。
不做崔夫人,她还能做谁,原来的孟九已化成白骨,难不成,她要变成孤魂野鬼,或者,变成一条癞皮狗?
孟九浑身发抖,这一刻,魂魄焕发出强大的力量,终于能控制身体,她想也不想,艰难地迈动双腿,走出门去。
“我要找法师,我要找法师……”孟九碎碎念着,跑出了崔府。
闻宴道:“跟上。”
率先跑出。
陈玉楼带着何盈瑶赶紧跟上。
孟九躲避着人群,一路抄小路,跑到昔日到过的荒郊,在临水旁的一棵老槐树下,发了疯地挖土。
很快挖出了一块漆黑色的令牌。
小心翼翼擦干净令牌上的土,孟九激动地大笑,将令牌贴在脸上,“还好,你还在,还在。”
当初那法师临走之前,赠予她一枚令牌,让她以后有事,可以找寻他。只是她害怕身份暴露,也厌恶再回想起过去,就将令牌埋在了这棵树下。
孟九大笑过后,呜呜嚎哭,恐惧极了。
“法师……救命,救我!”
跟随孟九而来的何盈瑶,见孟九请法师救命,勃然大怒,当即就要上前去,毁了令牌。
原来是那法师,就是那恶人,害得她到这般地步。
那是什么邪道,凭什么换走她的身体,改变她的命!
“且慢。”闻宴阻拦住了她,盯着那黑色牌子,有种大鱼要上钩的预感,“别着急。”
何盈瑶怎么能不急,“她在请人稳固神魂。”
好容易让孟九神魂离体,她再稳固回去,之前的功就白做了。
如果让这么恶心的女人占据她的身体,她宁愿烧了它!
孟九许是意识到什么,出来以后,也不敢再回崔家,就在荒野找了处破庙,在破庙里安顿了下来。
闻宴自然跟随在她身侧。
孟九太过害怕,一有空就跪在地上祷告漫天神佛,求神佛保佑,驱散恶鬼,救她性命。
祈祷的时候,闻宴他们就排排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陈玉楼看了眼凶神恶煞,随时准备上去噬人的怨鬼,摇摇头,“没用的,你逃不了。”
说话的时候,要是声音里的幸灾乐祸遮掩点,就更好了了。
在破庙这两日,时常有人过来寻人,有一次,距破庙只剩十步远。
闻宴闲来无事,交给陈玉楼的迷魂阵,派上了用场。
迷魂阵加上鬼无师自通的鬼打墙,成功阻拦了那些追来的人。
再度阻挡住一波人后,陈玉楼脸上不好看:“那些人手上,都拎了毒蛇。”
这是打算,一旦找寻到人,立即杀人,并伪造成意外而死的模样啊。
来寻找孟九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崔四海的冷酷绝情,可见一斑。
闻宴垂眸,崔四海本就对孟九动了杀心,这次孟九私自出逃,无异加重了他的杀意。
孟九若被崔家人发现,毫无疑问,只有一条路——死。
从前为维持崔何两家的关系,也为维护崔家名声,这位崔家主对孟九愚蠢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孟九的利用价值,已不足以抵消她愚蠢为崔家带来的损害,崔四海就不再忍耐了。
孟九在保命一事上,倒也敏锐,没事就缩在破庙里,直到饿极,才出去觅食。
挖野菜,啃生鱼,捉蚯蚓,吃老鼠……久违的食物入口,孟九眼角滴落一滴眼泪。
“她是在后悔吗,转来转去,她还是过去那个孟九,甚至更惨。”陈玉楼观察起孟九,唏嘘道。
“过去再穷困,好歹还有自由,不必担惊受怕。”
闻宴神色淡淡:“谁知道,或许她还想着,翻身重来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体验过富贵尊荣的生活,哪有那么容易回到过去呢。
孟九不知身边还坐着三人,她靠在墙上,心里难受极了,却流不出眼泪。
这具身体,愈发不受她控制,连一个哭得表情都做不出来。
她现在日子比起久远前的过去,更加难捱。
她好累,累极了,却不敢睡。
闭上眼,梦里就是何盈瑶的身影。她是被她推下悬崖摔死的,全身摔得支离破碎,模样恐怖,何盈瑶就那么撑着一团烂肉,两颗带血的眼珠死死瞪着她。
更悲惨的是,身体由于魂魄的缓慢脱离,已出现了尸斑。她扭不了头,只能看到手腕上紫红一片,尸斑都蔓延到了这里,别处肯定更不能看。
她现在,算是个活死人了。
痛苦的煎熬中,孟九甚至怀念起了过去,过去虽穷苦,但没人追杀,也没恶鬼缠身。
但再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了,孟九也不想再回到过去,体验过当凤凰的日子,谁还想当被踩到泥地里的蚯蚓。
“何盈瑶,我不怕你,有本事你来啊!”
“生前你就不是我对手,死后还想翻身呢,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崔家大夫人,也就这个样子了,有本事你来啊!!”
这种被恶鬼盯视的感觉,孟九快被逼疯了,在心里厉声大吼。
终于,在度过煎熬的三天,挨过了恐怖漫长的一夜,一个漆黑人影,推开破旧庙门,逆着光,走了进来。
那人手持拂尘,背后负剑。
……正是修道者。
孟九这颗诱饵,终于钓出了大鱼。
闻宴倏地睁开眼眸,柔情好看的杏眼里,闪逝过浓烈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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