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美人
佟娆抬头，看向恶人先告状的女人。
女人比佟娆高了一个头，寒冬腊月的天，光腿穿着红裙马靴，外头只罩了件黑色薄毛呢的d家高定西装大衣，腰间配着一条骚气的怀表挂链当腰带，鼻梁上还架了副半框金丝镜，跟走秀的模特似的。
这人的眉目着实艳丽，长眉凤眼，红唇艳的点到为止，蓬松的大波浪分向一侧，露出耳朵，慵懒又优雅。
是个恶人先告状的大美人。
“佟娆！”李乐珊追出来，看到和佟娆撞在一起的人，先是一楞，犹豫着开口：“小季总？”
季潇没理李乐珊，在女人抬起头时，她就懵了。
所幸她已不是十年前完全藏不住心事的青涩少女，即便内心再多惊涛骇浪，面上也能保持波澜不惊。
季潇的目光散散落落的停在佟娆垂下头的发旋儿上，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佟娆早就收回了自己目光，最后一眼不经意扫过女人垂在身侧的手，修长细嫩，略带骨感。
她没见过这人，但李乐珊叫她“小季总”。
小季总？
光年娱乐的总裁和最大股东就姓季。
这美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皇太女吧？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
季潇开口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崴着？”
她明明想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显得没那么在乎，但依然能清晰得听到自己的心跳。
佟娆怎么会在这儿？
她是艺人？光年的艺人？
佟娆对女人突然的友善和关切并不惊讶。
名媛嘛，再嚣张跋扈的本性，也不愿在认识她但不熟的人面前显露半分。
“没事，谢谢你。”
佟娆说着，弯腰去捡落地的鸭舌帽，却被“小季总”抢先捡起，又递到她手上，然后说了句：“刚才我在讲电话，不是说你。”
意识到她说的是那句“不演就让她滚”，佟娆略微失笑，抬眸同名媛美人轻笑着点了下头，迈步离开。
李乐珊想追过去，但碍于小季总，不得不暂时放过佟娆。
季潇单手大拇指插在外套的口袋边上，目光随着佟娆的背影飘远了些。
冷风吹淡了十年未见的惊喜，也平复了再一次看到佟娆后强烈的心率起伏。
季潇突然意识到，佟娆的脸上有巴掌印，眼尾和鼻尖泛着不正常的红，她哭过。
“怎么回事？”季潇终于把目光转向李乐珊。
她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蒙人血统，瞳孔是迷人的栗色，个子又高，骨架大，笑起来都是属于冷艳派的，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凶。
李乐珊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季潇，是因为好几次参加老总家宴时见过放大的真人照，据说是老总独女，十年前就出国了，上个月才回来。
她不知道季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摸不准季潇的心思，但她太懂季潇刚才看佟娆的眼神代表什么。
虽说圈里的姬佬和基佬遍地可寻，小季总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性向开放些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老季总应该不知道，毕竟据她所知，老季总这几年可没少动招上门女婿的心思。
要是让老季总知道小季总搞姬，想搞的还是自家女艺人呵！
李乐珊心里狠狠骂着佟娆是个祸害精，面上却为难自愧起来：“让小季总见笑了，刚才那是我手下的一个艺人，入行十年也没能搞出什么名堂，业务不精，倒是极会耍大牌。这不，就因为加戏，直接甩手走人不演了唉，说来也是我的过失，没教好。”
季潇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佟娆刚走出剧组，就被人冲过来拦住肩。
“嗨，小姐姐，你好好康，可以加个微信吗？”来人高瘦，浓眉杏眼，口罩遮了大半张脸，模样雌雄莫辩，身上的古着重工的刺绣夹克搭配时下最流行的狼尾黑发长刘海，乍一看比她还像个艺人。
佟娆侧身，拍开她的手：“撞号了。”
“哇，小姐姐你好狠的心。”来人仗着胳膊长，愣是揽着佟娆不放：“人家只是长得像能扛水的样子，其实连矿泉水的瓶盖也拧不开，体力活什么的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佟娆不想跟女神经病互动：“曲盛楠，你不想再被过肩摔就老老实实站好，还有，你的台词好老。”
“好嘛。想好怎么搞李乐珊了没？”曲盛楠占了便宜就收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录音笔。
佟娆抬手将散落的头发挂到耳后：“不搞。等解约，我只是想退圈。”
“啧啧啧，想当坏女人可不能心软，等你解约合同签了，我帮你搞她。”曲盛楠不赞同的摇了摇食指，目光落在佟娆脸上那几个清晰指印，脸色突变，骂了句韩语，伸手把佟娆的鸭舌帽往上掀开些，作势去捧佟娆的脸：“打这么狠？”
佟娆用手背挡了一下，又把头发放下来，往下压了压帽檐。
季潇追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脚下不由一顿。
那人应该是她男朋友吧
季潇折身退到一个临时搭起的民国书报亭旁边，从巴掌大的镶钻小包里摸出侧滑小雪茄，若无其事地点了一根。
这会儿不到下午四点，影视城的大部分剧组都处在拍摄中，但也有不少游客和预约好来探班的粉丝团，以及众多穿着各式服装等着分配工作的群演，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并不突兀。
但季潇忽略了自己冷着脸点烟的气场有多渗人。
那些经过她身边的人，宛如见到耶稣过海似的自动辟开了一条道。
佟娆的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风景，转头看过去，果然是那位小季总。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别人站在路边冷脸抽烟像老大爷，她却跟副画似的。
季潇这会儿心里乱七八糟的，完全没注意到佟娆投来的目光。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追出来。
佟娆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追上去干什么？
而且她这样追上去，会把直女吓坏吧，连朋友都没得做那种。
“美女，能借个火吗？”身边突然冒出一个穿古代戏服的人来。
季潇想也不想把火机丢过去。
片刻后却听“啊呀”一声。
季潇回神，忘了说她用的是喷灯火机，跟普通火机不一样，火苗细长，冲击力大，为的就是能一条线直接快速点燃雪茄。
结果借火人额头一侧垂下来的头发被烧焦，忙不迭把头套拽下来：“美女，你这是火机还是喷枪啊？”
季潇懒得理他，自己不会看吗？！
收回火机，再转头已经看不到佟娆的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季潇拿出来看。
[小姑：说来探班，人呢？]
季潇抬了下眼皮，往佟娆刚才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拍摄现场的布景考究，一看就知道是三四十年代的某个老上海歌舞厅。
现场没在拍摄，导演邓雨贤裹着个军大衣，沉着脸，正坐在监视器后的椅子上看回放。
副导看到季潇，跟看到救星似的，刚要出声打招呼，被季潇一个手势打断。
季潇迈着大长腿，气势如虹地走到导演身后，垂眸看向监视器。
那是一个室内长镜，镜头跟随的是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通过他的视角将歌舞厅的奢华装饰一览无余，笑语盈盈的舞女们个个明艳，几位重要角色依次露面，群像开场，大气利落。
男人的视角不偏不倚地落在一尺半高的舞台上。
一个歌女正在唱歌，恰好是佟娆饰演的。
手推波浪，性感红唇，丝绒旗袍包裹下的曼妙身姿前凸后翘。
一看就知道是那个时代特有的风尘女子。
她个头不高，但比例极好，旗袍的颜色是更受中年妇人喜爱的墨绿，跟之前穿着鲜嫩的舞女形成强烈反差，却营造出了一种内敛的性感。
季潇没看过剧本，不知道佟娆饰演角色的具体人设。
只说这个镜头，她从中看出了一种微妙又强烈的矛盾感。
不知道是为了贴合角色设定，还是佟娆自身的原因，她的举止有一种和歌女这个职业相悖的高级感。
最特别的，是她那双瞳孔偏上的三白眼。
镜头角度是微低的，所以她垂眸看人的样子充满了强烈的蔑视感。
但这不应该是一个落入风尘的歌女会出现的眼神。
让人不禁去想，她为何会流落至此。
只见她突然一个垂眸，纤细的手指在话筒边缘掠过，似在躲避，又似在邀约。
白西装直接跳到台上将她揽入怀中，伴舞瞬间退场，又瞬间拥上来，将两人簇拥在中央。
她轻咬下唇，白齿如贝，侧颈修长。
面上在拒绝，身体却在勾引，一句话没说，却将欲拒还迎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白西装的目光扫过台下，几位重要看客的目光流露着本能的艳羡和嫉妒。
他拉起她的手，两人在哄闹声中跳起了狐步舞。
这是致敬经典的桥段，但很难。
即使舞蹈动作再流畅，没有完美配合的表情演绎和人物支撑，只能算是脸谱化的东施效颦，但佟娆脸上那抹欲语还休的神情成了神来之笔。
季潇失笑，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
她不清楚这两个角色的关系，但在这一秒，她明确感觉到这两个角色之间应该是隔着一层玻璃的，但在这一秒，随着腰肢曼妙的摇摆，手指的交叠，眼神的对碰，那层玻璃被被打碎了。
佟娆演得堪称完美。
哪怕她一句台词都没有，就给这个歌女角色赋予了强烈的故事感。
邓导也很满意，却满怀遗憾地长叹一声，接着将回放切到了另一段。
可以看出是上一个长镜的衔接，场景未变，只是佟娆和白西装成了虚焦。
这个镜头视角跟随的是一个样貌清纯，身着文明新装的民国女学生。
只见女学生跌跌撞撞地推开众人，一把将白西装推开，扬起手“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佟娆脸上，然后忘词了！
邓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又切了另一段。
相同的片段，女学生又忘词了！
一段又一段的回放，明明是相同的内容，饰演女学生的演员不是忘词卡壳，就是走位失误。
这么低级且明显的错误显然不是她不会演，她是故意的！
季潇深吸一口气：“这人是吃泔水长大的吗？谁招她进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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