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不知何故，他竟得到了王的血，予女子服下后，他才能附身于她，突破了生物特性，将她带回这里，可是离体后，那女子却即刻就死去了，我祖父讲，你族驱逐那女子尸体时，曾说过，洛要靠自己的精、气、血滋养人的身体，待人的身体充满了养分，才能保证洛的离去不会对人造成伤害。那女子就是因为我祖先短时间离体，才有了生命危险。”朝天一口气说完，脸憋得红彤彤的，“哎——即便那女子不因我祖先而死，也未见得她的身体就能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尤其是，更加不可能躲过你族，我祖先怎么会笨到想带她来这儿生活！”他摇头感慨，似乎对故事的结局颇为惋惜。
“所以说，对洛而言，并不会有什么危害？”鲸贝仅聚焦在这一点，对朝天其他的话都置若罔闻。
“这怎么能确定！鲸贝，这都只是传说而已，当不得真。而且，传说中的情形，和你此种很不同，你要不要再想办法问问你的族者？”
鲸贝立即摇头否决，“不行，不能让我族知道，我现在这样，不仅辱没了我族的使命，还要令他们为我担忧。”
“那怎么办？”朝天没了思绪，“要不你再忍耐一阵，我想办法再去打听。”
“也好，你要当心，掌握技巧，千万别把我暴露了。”鲸贝思忖着，余光瞥见珊瑚树上光怪陆离的羽毛，终究还是对那几条小东西置之不理了。
朝天咬紧下唇，颔首，目光始终凝聚在鲸贝身上，大脑仿佛已在迷宫中穿梭。
“那我就该干啥干啥，养他一阵子再离体，杜父花若失效了，我就和你们一样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了此余生。”鲸贝觉得这也不难接受，心里的石头已然落下，“照这样，我岂不是可以和人类亲密接触，还可以尝尝人类的食物了？”不经意间，嘴角浮起一抹窃笑。
之前还担心犯了禁忌，杜父花失效，依现时情形，似乎放纵些也无妨。
“逻辑上是这样，但你还是小心点吧！”朝天不无担忧。
“那行，我走了，省得上面的人起疑。”鲸贝已解惑，拔腿就要走，朝天伸手拉他，他回头，“干嘛？我随时都能回来。”
朝天仍旧不松手，“鲸贝，人的世界你不了解，还是不要去冒险，找个安全的地方，待我多搜集些信息再做决定。”
鲸贝肆无忌惮笑起来，“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却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比他们更高等，是不是？所以，有什么危险的！”
话音落下，迎来一双沉默，仔细想来，他们都觉得这样分析没有道理，但却也说不出确凿的理由。
鲸贝转过身，抚住朝天的肩膀，凝神道：“放心，我会小心的。再说，我不能让洛鲸贝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即便他日后可以再出现，那他的亲人朋友在失去他的这段时间里，要经受怎样的痛苦煎熬啊！”
他的眉宇间流露出温柔，眼神里带着悲悯。
朝天再无话，他从衣物里掏出一囊，递给鲸贝，“刚刚顺道去你那里取的，把它带上，万一用得上呢！”
鲸贝接过“鲎血”，这是鲸贝一族才能炼出的血物，它承载着族者最重要的技能，用以达成族群使命——保证“五万米深海”纯净的血统和无污染的生态。
他收好囊，脸上多云转晴，“就让我做一阵子洛鲸贝，把他养好了就回来和你们团聚。”
到时，他玩够了，洛鲸贝也没危险了，两全其美。
他如离弦的箭，飞驰直上。
朝天单手握拳，抵住额头，这是“五万米深海”诚心祈祷的动作，希望他的祷告能带给鲸贝力量，保佑他平安。
返回医院时，天已大亮。老刘已经出现在病房。洛鲸贝推门进去，他正往外冲，两人都吓了一跳。
“哎呀，你小子，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我正打算去问护士呢！”老刘急吼吼地问道。
“我起得早，出去转转，主任，您这么早就过来了！”洛鲸贝收敛表情，定了定心神。
他话说到一半，老刘已等不及同时道：“我进屋看没人，心咯噔一下，以为你病情反复，又去做什么检查了。”
洛鲸贝乖巧地摇着头，“没有，主任，你看，我好好的。今天就出院了，咱们就回去了。”
老刘的皱纹终于舒展开，憔悴的脸蛋挂上了笑容，“好好好，这就好。昨天约好了，等他们来，办完手续，我们就去机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旅程，洛鲸贝绷在飞机的客舱座椅上，惟以苟且，自己如今真是上天入海无所不能了。
他正了正姿态，打算认真而全面地盘点一下自己的人设，以期后续勿要露出马脚。
他，一个二十八岁的外科医生，专业——泌尿外科，人间戏称“下水道医生”。
热爱运动，游泳、篮球都是强项。
头脑聪明，学习好，中学已是学霸，大学时年年得奖学金，进医院工作后多次获优秀员工、先进工作者。
从他正式定科起，老刘就是他的科主任，一向对他很好，很照顾他。
洛鲸贝不由地端详起身边的老刘，后者对他的目光起了反应，扭过头，面无表情，“有事儿啊？”
“主任，在您心里，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洛鲸贝脱口而出，完全没有顾虑贸然抛出这样的问话合不合情理。
老刘，华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泌尿外科揸fit人，历练老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本事不是盖的，他问，他就答，他一本正经地问，他也郑重其事地答。
“你呀，嗯——”老刘歪着头思考，“积极、上进、不骄不躁的，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洛鲸贝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认同，仿佛被评价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另有其人，老刘纳闷他的态度，却又饶有兴致。
他捋开眼角的皱纹，上下扫了扫身旁的年轻人，继续道：“还有就是长得好，帅！院里不是好多小姑娘相中你了吗？”老刘打着哈哈，翘起二郎腿，“也不知道你为啥还单着。”他又将腿放下来，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怎么全是优点，有没有缺点啊？”
洛鲸贝仿佛不是在聊天，而是在面试。
“缺点？”老刘吭哧了半天，看来是不想说实话，这把年纪的管理者，各个都是老狐狸，怎么可能随意说出惹人不快的话。
但洛鲸贝没打算放弃，非要等他憋出些东西。
“要说缺点，应该是性格稍稍有点内向，不爱表达。”
“话少。”洛鲸贝总结了两个字，又点点头。
透过眼神，老刘感觉他在努力地把这两个字装进脑海，刻进脑回。
疑惑闪撤，洛鲸贝这几日的遭遇化解了他身上一切不自然的举动，老刘判断，现阶段还是要以安抚鼓励为主。
微笑里饱含关爱，他温和道：“不过话少这一点，我发现你落水后可是有所改善啊！”
“我现在话很多吗？”他立即不解地问道，话音落，又觉得现在的做派是不是太不像洛鲸贝了，他默默地吮了吮两侧的咬肌。
过去的洛鲸贝，你说一句，他三秒后才会跟上一句；劫后余生的洛鲸贝，你话音未落，他的下一句已经跟了上来。老刘憋着这小子确实有些古怪的念头，颔首称是，“都不像你了！”
“怎么会这样？”洛鲸贝自言自语，他明明知道为何如此，却装傻充愣。
老刘发现自己形容得并不准确，赶紧又解释：“嗯——不是话多，是跟话快。以前的你，总让人觉得，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思考才说出来的。”
“那这是反应快了？还是不过脑了？”洛鲸贝哑然失笑，他觉得是后者，优秀如洛鲸贝，自然不会反应慢。
老刘也被逗笑，和走到身旁发放餐饮的空姐要了两罐啤酒，递给他一罐，“没事儿，可能就是一时的应激反应，往往经历了一些大的刺激后，都会在生理或心理上产生一些异乎寻常的状态，过段时间就好了。”老刘安慰得头头是道。
少语、慢语，洛鲸贝知道了，以后要注意，低头盯着桌板上的啤酒，抿了抿唇，扯开了易拉环。
————
自从洛鲸贝服用了杜父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五万米深海”，水滴便整日以泪洗面。
从躁狂到抑郁，再到迷茫。
海鲨皇心疼女儿，苦口相劝，“水滴，鲸贝即便再好，心不在你身上，你又何苦折磨自己，为他受尽煎熬呢！优秀的洛遍地都是，你多跟父亲出去走走，很快就会碰到更加心仪的对象。”
“非也！就是因为你的阻挠，鲸贝才毅然决然地离开我。”水滴泣不成声。
海鲨皇被顶撞，憋了一肚子火，他缓了缓，继续和颜悦色地劝慰女儿，“咱们两族自然寿命相差巨大，你又何苦和他缠绵这区区几十年呢！你们生下孩子，仍是他族的血统，丈夫、孩子都早早离你而去，最后还不是苦了你自己。我们所有洛，一生只能结一次洛海结，难道你要孤独度过几百年的岁月？”
水滴梗着脖子，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纵使孑然一身数百年，我也不怕，我靠回忆就能幸福地度过余下的漫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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