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疑是故人来
“那我便回绝了他们?”陆颖士犹豫道:“不过今夜疾驰而至,军卒所携干粮确实不多,方才那盆羊肉,怕是也不够四五十个士卒分的,我方的伙食的确太差了些。”
李雪笠望向大殿之中缓缓转动的计时铜仪,又看了看正跪在祭坛之下垂泪的潘元吉,说道:“我看无妨,那潘员外的心思好似都在这一两个时辰的法事上,天亮之前,应该是无暇顾及我等罢。”
道隐子和陆颖士望向李雪笠,眼神中有疑惑之色,李雪笠自然不能和他们说起跋摩那预言之画,便说道:“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便让潘员外那边出几个人,试吃他们呈上的各种食物,这也也算稍微稳妥办法了吧?”
陆颖士等人沉思了半晌,觉得此法可行,便遣人唤过方才那个管家,让他准备饮食分给众人,那管家点头应允而退。
张芬嗅了嗅殿外的食物香气,笑道:“却不知这荒郊野外,潘老儿能整出什么花样?”
话音未落,身着蓝衫的潘府仆役鱼贯而入,每个人托着瓷盘或者精致食盒,将各样食材一一排放到众人面前的桌上,先摆放的是松软胡饼,新鲜黄油、奶酪,然后是金铃炙、玉露团、紫龙糕等点心,模样精致,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开。
陆颖士和道隐子对望一眼,微微有惊讶之意,这小点心是京师官达贵人偏好之物,竟然在这穷乡僻野也能吃到,看来这潘员外财力果然非同一般。
接下来摆桌的是清风饭,糯米混合冰片、牛酪浆等制成,在冰中冷透后再端上桌食用,味道和军卒携带的糗糒泡饭相比,那自然是天上地下了。每碗清风饭旁边都配有同心生结脯,那结脯是将生肉打成同心结,风干后做成,肉质细嫩,味道鲜美。
众人看得啧啧称叹,莫说是在这荒郊野外,就算是在市井繁华之地,能吃到这讲究饭食,也是殊为不易了。
众人还未赞叹完毕,但见又有仆役川流不息而进,将托盘中瓷盆放在桌上,先上的是十远羹,用石耳、天花草、虾魁腊、海缥白、石决明等十味鲜品调合制成的羹;旁边是数只熟鹅,放在金盘银盏内,热气腾腾,旁边摆有各种调味小碟,蒸鹅看似平常无奇,但异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李雪笠看着那熟鹅,忽然问道:“你这做的可是浑羊殁忽?”
那管家微笑说道:“世子说的不错,这正是浑羊殁忽。”
张芬奇道:“几只蒸鹅而已,怎么还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
那管家答道:“张校尉有所不知,这道菜是在羊腹中置鹅,鹅腹中置糯米,上烤炉缓火烤制,至羊肉熟透离火,开口取出鹅入大托盘,趁热改刀,烤熟之后撇去整羊,只吃鹅肉,再佐以各种味碟吃,鹅肉入口,兼具羊与糯米的香气。”
张芬啧啧称叹,嚷道:“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吃法,我这老粗竟然都没曾尝过,那羊肉便这么丢弃不用了?真是可惜。”
管家从食盒中取出盘盘晶莹剔透的鲫鱼鱼脍,不慌不忙地为众人摆放上桌,那鱼脍切的极薄,显然是刀工非凡,摆放在金盘之上如同银丝白雪一般,那管家笑着说道:“若是通常潘老爷招待贵客,做好浑羊殁忽之后,那小羊羔肉自然是弃之不用。但今夜情况特殊,人多而食材少,我便将烤羊肉留了下来,给节帅亲兵和仆役家丁食用,倘若张校尉麾下的军爷不嫌弃的话,我马上差人送上几头烤羊过去。”
众人听了他这话,都相视一望,这呈上来的菜,自然是鲜美可口,让人饥火难耐,但也需保证入口之后,人能安然无恙才行。
陆司马咳嗽了一声,等着那管家将鱼脍配菜和蘸料摆好之后,微微一笑说道:“有劳阁下费心了。不过,我有几句丑话说在前面,那边的李世子乃是金枝玉叶,也是朝廷命官,若是饮食之中稍有差池,你我还有潘员外,项上人头难免不保;另外我等几人今夜奉范太守之命前来,身有要务,也疏忽不得。我想,为了安全起见,有劳管家你安排几个人,先品尝试吃一下这些菜品,若是没有问题,我等再吃也不妨。”
那管家吃了一惊,犹豫一阵,望了望潘员外那边,然后点头说道:“陆司马这要求……也是合情合理,老奴这就叫几个小厮过来,为诸位官长先行尝试一番。”
“且慢。”道隐子挥手道,“你出了大殿,若是到了那备菜的香积厨中,在动些什么手脚,给那些仆人提前吃些解毒之物,我等在这里也不晓得。你是潘府管家对吧?就现在当面为我等试吃罢!”
那管家望着几张桌上大小几十个金银碗碟,面上现出难色,回望潘员外所在方向,又说道:“这如此多的菜肴,让老奴一一吃来,我怕是……”
道隐子冷笑道:“就算是你将潘员外喊过来,贫道也是一般的说法。”说罢,他轻摇羽扇,众人只觉眼中一花,恍惚之间,好似有一白色小虫疾速绕着那管家转了几圈,然后倏忽消失不见。
那管家方才反应过来,以手拂面,做驱赶之状,茫然四顾,道隐子微微一笑,用手一指,示意他朝脚下看去。
众人顺着道隐子手指方向看去,但见的一根白色翎毛,泛着金铁之光,如同精钢匕首一般,深深切入那管家脚下地砖之内,道隐子将羽扇微微一抬,那翎毛绕着人立之处旋转一周,火星迸射时,瞬间便将青砖切出一道整圆之痕,那翎羽随后从地上激射而出,重新回到道隐子扇子之上。
那管家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蹦出圈子,只觉得头上发冠有异,伸手摸时,束发的带子不知何时已经断开飘落,低头看时,腰间的蹀躞带也断为数节,端口整齐,如被利刃所切,脚边还有几缕髭须,骇然之下,他骇然伸手摸摸唇边下巴,胡须果然是已经被剃得精光。
那管家惊慌失措,突然觉得脖颈微微一痒,伸手摸时,见得手上有一道极细的血珠之线,想来自己脖颈也被方才飞来之物划伤了。
管家望着道隐子,身躯连抖,气色如病,惶恐说道:“道长、道长饶命……”
道隐子笑道:“我不要你性命,只要先尝尝这桌上的食物,然后再去试吃下你们给张校尉手下的烤羊,这便够了。”
道隐子说罢,陆颖士抬手示意,旁边两个甲士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架着那管家,令他逐一品尝桌上食物。
李雪笠见这般情形,心中微微一叹,若是别人好意献上饭食,这道士又何必恃强凌弱,为难一个管家?莫不是方才在潘元吉和番僧那里讨不到便宜,便把气撒在了这管家头上?
过了半晌,那管家方才将菜肴逐一试吃完毕,撑得肚腹隆起,行动之间,步履也有些艰难,陆颖士微笑道:“辛苦管家了,还麻烦你到院中一趟,再看看那烤羊是否有什么问题。”
那管家擦了擦汗,勉强一笑,转身要走,却不留神和旁边的人撞了个满怀,他吃惊后退两步,口中连声道歉,抬眼看时,却见得不知何时,那方相氏拦在身前,正阴恻恻望着自己。
那管家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道:“不知道这位道长,还有何事情?”
方相氏冷笑一声,慢慢踱步至近前,说道:“这位朋友,你我以前是否见过面?”
那管家连连摆手道:“老奴名叫曾运旺,湖湘人氏,二十年来一直在潘老爷家中担任管事,替老爷操持家中事务,甚少有出州郡之外的机会,哪里有因缘能见得见道长?”
方相氏慢慢绕道那管家背后,探颈在他脑后和肩膀上连嗅不已,森森然说道:“你说未曾见过我,但我为何觉得你举手投足之间,让我觉得有些熟悉?竟好似和某个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管家见方相氏挨得他如此之近,僵立不动,颤声说道:“道长说笑了,老奴卑贱之人,在乡野之间浑噩度日,哪里能和道长这般英雄人物……有何交集之处?”
方相氏冷笑说道:“你身上为何有如此浓烈的草药气味?莫非是想遮掩什么?”
那管家一手擦汗,一手提着裤带,说道:“道长误会老奴了,近日我一直忙着为老爷煎药熬膏,进补身体,老爷、老爷几月前新纳了一房妾,需要补肝肾,壮骨益髓……”
张芬噗哧笑了出来,嚷道:“我还以为那老儿是女儿去世,伤心过度,需要汤药调理呢,原来是女色掏空了身子?喂,那老曾,你家主人现在吃的什么药材?”
“黄精,配着苍术、枸杞根和柏叶,煎汤洗,熬膏涂,制蜜丸。”管家曾运旺说道:“还有何首乌杵为末,空心酒服;还有鹿茸、龙落子鱼炖鸡,还有……”
“够了够了,”张芬挥手说道:“没几样我吃得起,你莫说了!”
道隐子眯眼说道:“我方才试过,这曾管家并不会法术,就是一个寻常人等,太卜令是否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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