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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长平箭头歌


正说话间,几个军卒抬着木盘在远处站定,似乎不确定是否要走上前来,陆颖士见状,示意他们过来。

        那几人走上前来,将木盘上物品一一摆放在案几之上,李雪笠和苏蕙看时,但见自己这边托盘中有胡饼、泡米饭、一盆冷羊肉和一盘干酪,另两个碗中则放着大酱和腌菜。再看道隐子和方相氏那边时,只有干粮和腌菜酱汁,并无肉类。

        道隐子看来军卒端上的饭食,不由地笑了出来,说道:“陆司马,张校尉,我和方相氏算是出家之人,吃个粗茶淡饭也就罢了,世子可是金枝玉叶,你们让他吃这等简陋饭食,也太寒碜了吧?”

        苏蕙也觉得他说的有理,抬头望向陆张二人,但见他俩站起来身来,神情有些尴尬,躬身说道:“这些都是军卒行军携带干粮,仓促之间也一时难找其他饭食,若是知道世子今夜在此,我等定然不敢如此招待世子,还请宽恕我等怠慢之罪。”

        李雪笠拿起一张胡饼,咬了几口,待咽下去才慢慢说道:“我也在边军待过数年,知道军卒疾苦。那时候边军充饥的干粮主要是锅盔饼,味道远不如你这胡饼。”

        “至于这糗糒么,”李雪笠指了指盘中的泡米饭,说道:“我也是许久才能吃上一顿,觉得甚是美味,干酪也是稀罕之物,羊肉则更是少见了,我知道团练兵中伙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将盛有羊肉的盆子端了出来,对陆张二人道:“这肉拿下去给军卒分了吧,我怎能自己肉食,而让士卒面有饥色?”

        陆张两人相视一望,倒是有些意外,觉得李雪笠没有那般皇室子弟的架子,陆颖士躬身说道:“世子体恤下属,在下钦服,不过这羊肉还是留在桌上吧,毕竟尊卑有别,世子身份特殊,岂能和普通军卒相提并论?”

        “於士卒有恩,众皆乐为之用。”李雪笠说道,“军卒吃不饱,会影响士气,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那未知之变。”

        陆张二人闻言一愣,觉得李雪笠话中意有所指,两人不再坚持,张芬从李雪笠手中接过那盆羊肉,吩咐军卒拿下去分食。

        李雪笠示意苏蕙也吃,苏蕙咬了一口胡饼,只觉得那饼又干又硬,再尝腌菜酱汁时,觉得既咸又涩,味道着实一般,李雪笠说道:“军营中新鲜肉类和蔬菜稀缺,士兵们的副食主要是这两样,大酱和腌菜。”

        苏蕙默默点头,心想这军营生活果然艰辛,抬头看李雪笠时,他倒是不以为意,神色如常,继续啃那胡饼,随手递过一团干酪,说道:“这军中伙食制作时都先考虑防腐不坏,味道上自然差了些,不过看到此物让我感觉颇为亲切,又想起孤悬塞外的寂寥心境来了。”

        苏蕙接过干酪,掰了一块,放入口中,那干酪质地颇硬,咀嚼半天方才溶掉,旁边李雪笠默默吃着胡饼,出神思索,苏蕙猜测他是否又在想那边塞战场上的征战之事?

        李雪笠沉默了半晌,突然闭上眼睛,低声吟诵道:“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白翎金竿雨中尽,直余三脊残狼牙。”

        苏蕙只觉得这诗句描绘古战场情景,意境凄凉,透着森然寒意,正要开口询问时,只听得旁边那方相氏笑了一声,接着吟诵道:“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尽将羊炙。虫栖雁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

        陆颖士说道:“这首《长平箭头歌》意境旷绝尘嚣,只是格调过于凄伤落寞,幽暗奇诡,还是不要在这深夜荒庙中吟诵的好啊,莫要引来鬼神呐。”

        苏蕙也觉得此言有理,尤其是方相氏吟诵的那段,又是魂魄,又是阴火,好似暗合了今夜中古寺诸般情形,隐约透露着不详之意,想到此处,她心中略略不安,抓着胡饼又咬了一口。

        正当此时,众人突然闻得一股鱼肉香味,张芬不由地咦了一声,但见从大殿外进来几个潘府仆役,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在众人注视下,走向番僧那边,潘元吉的管家对着巴卧等人说了几句,然后让下人将食盒打开,摆放在那些吐蕃人身前。

        但不想那几个吐蕃武士看了食盒中的饭菜,嚷了起来,情绪颇为激动,潘府下人吃了一惊,显得手足无措。

        巴卧挥了挥手,示意吐蕃武士安静,随后对着那管家说了几句,管家连连点头鞠躬,随后命令下人快些将食盒盖好拿走。

        陆颖士和张芬等人看得一头雾水,却不知道那些吐蕃人为何这般反应,方相氏呵呵冷笑,说道:“潘元吉那管家莫不是个傻子?竟然给那些吐蕃人端上鱼肉?”

        张芬问道:“为何那些人不吃鱼肉?莫不是觉得有毒?”

        方相氏说道:“吐蕃人觉得吃肉是为了延续生命,迫不得已杀生时,就选择一头较大动物,比如牦牛或者羊,认为杀一条生命可喂饱多人,但杀一头小动物或小鱼则无济于事。假若杀了怀着成千上万鱼卵的雌鱼,那是难以洗掉的罪孽。再者,苯教视鱼、蛇和蛙为水中生灵,捕捞水产会触怒‘鲁神’,招致厄运。”

        众人方才恍然,苏蕙觉得这般说法有些道理,如非必要,便不去杀戮生灵,不去惊扰河中动物,暗合了佛教中慈悲为怀的宗旨。只听那方相氏又说道:“他们非但不吃鱼、禽类、马肉和驴肉,连绿叶蔬菜都甚少食用。”

        张芬奇道:“不吃蔬菜?这又是为何?”

        “他们认为那是牛羊牲口才吃的东西。”方相氏懒洋洋说道。

        张芬听了啧啧称奇,又说道:“阁下对吐蕃习俗真是了解啊,佩服佩服。”

        “了解对方是为了打败他们。”方相氏说道:“朝廷和吐蕃之间早晚会再起战事,另外,我和那些人之间,还有些私人恩怨。”

        李雪笠心想,方才自己以为道隐子一直在挑衅番僧,原来真正怀有深切恨意的,是这方相氏,却不知道今夜自己能否阻拦住这身怀异术的两人,不然一旦和对面番僧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李雪笠正思索时,见对面众番僧和吐蕃武士盘腿席地而坐,从行李中拿出食物,摆放在毯子上,仔细看时,是糌粑、酥油和青稞酒、茶之类的食物饮品,几个武士还从包裹中拿出油纸包,里面包裹着牦牛肉干和羊肉包子,与众番僧坐而分食。

        那些吐蕃人吃相豪放,大快朵颐,吃得好不痛快,想来那牦牛肉定然十分美味,李雪笠这边几人见对面那般痛饮大嚼的模样,都咽了口口水,登时觉得手里的胡饼和腌菜没有滋味了。

        张芬把手中烧饼扔在桌上,往地上啐了一口,拍桌说道:“他娘的,老子好歹也是朝廷军官,吃的东西竟然还不如一群番邦和尚,这官当的真是憋屈!”

        “朝廷财政吃紧,”陆颖士说道,“藩镇割据,宦官权势过重,边境也不安稳,又哪里来的多余银子补贴士卒吃穿呢?”

        张芬骂骂咧咧,满腹牢骚,李雪笠低头沉思,这军中伙食之差,也非一日两日的问题,确实反映出朝廷现在的隐疾,藩镇割据、宦官专权,还有陆颖士未曾提及的朝中重臣,大肆敛财,结党营私,却不知是否能出一个远见卓识的人物,力挽狂澜,肃清这倾颓萎靡之氛围?

        正当此时,众人见得方才潘府的管家走了过来,躬身施礼说道:“诸位官长,方才我家老爷见各位吃得饭食简陋,心中惶恐,特地嘱咐老奴准备了饭食。各位能参加我家小姐头七的追荐法事,都是我老爷的贵客,还请容许老奴为各位官长和军士们送上饮食。”

        “喔?”张芬一愣,随即喜道:“这潘员外还蛮懂得礼数麽,方才我见那些吐蕃人不吃鱼肉,真是暴殄天物,要不然拿上来给我等尝尝?”

        “等等,”陆颖士挥手道,“潘员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等夤夜到此,乃是为了公干,人马甚多,若是在此吃了你家地饭食,传出去别再有人说我等带兵扰民,勒索你家老爷,这就有些不方便了。你暂且退下,我和世子、道长几位商议一下再说。”

        那管家拱手而退,陆颖士见他走得远了,冷笑说道:“老张,你又冒失了,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这深山古寺之中,前后无人,你也不怕那潘老儿在酒食中下药,把你麻翻抹了脖子?”

        张芬皱了皱眉,嘟囔道:“那老头有这么大胆子……”他随即想起这潘元吉是本地的大盐枭,虽然这人看上去一团和气,背地里定然又是另一幅面孔了,于是讪讪住口不言。

        陆颖士望向道隐子和李雪笠,说道:“世子,道长,你们两位是何看法?”

        道隐子说道:“这潘员外想要毒我和方相氏,还没那没容易。但是他要对没有道术的人不利,那就有些麻烦了,倘若我方士卒全部中毒,这边的战力自然大打折扣,对面可是有一队节度使亲兵卫队,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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