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我没事。”他双手拽着斗篷,虚悬在她领口,银杏枝绣样刺入掌心,攥得越紧,愈发酥麻。
视线照旧盯在墙上,惊鸿一瞥的雪白却还在眼前来回浮动,他一边摸索那斗篷的暗扣,一边责备:“倒是你,虽已入春,天还凉着,为什么穿这个?”
想听的话,其实就在脑子里挂着,他知道不可能,但还是生出些期待。
贺元夕却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睫,他的手指悬在自己鼻尖,青白匀长,带着澄心纸独有的苦涩香气。
他应是想替她扣住斗篷,偏偏那银纽生了狡猾的心思,叫他翻来覆去,不得章法。
贺元夕便将手从领口穿出来,捏着他微凉的指尖,引到暗扣上。
“殿下,在这儿呢。”
太子倏然一颤,抽手退开老远,闪着眼睛,故作镇定地说:“你、你既然你找到了,那就自己来吧。”
贺元夕不明就里,这不是第一次碰到手吧……但她也没多想,乖乖扣上斗篷。
太子却沉默着转过身,执笔坐于案后。
他少时得过一只猞猁,丰毛长腿,目赛铜铃,一等一的品相,他喜欢的紧。
可惜它野性难驯,总也养不熟。
有人支招了,饿它七八日,再亲自喂食,如此循环往复,总有一日能让其臣服。届时捉鹿猎熊,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法子虽有了,但他没照做,苦思一夜,彻底想通了,转天就将那猞猁放归山野。
若非真心实意,他宁愿不要。
贺元夕这厢,总觉得他自坐下那刻起,周身就像结了层冰霜。但她哪里知道那么些心思,只是茫然地看着他,颇有些头痛。
她是来劝太子歇息的,这么一声不吭,她也插不进话呀。
现下应该做什么呢?她在司馔司的时候,只管侍奉宴席,什么时候斟酒布菜,都是有定规的,记脑子里,照章程做就是了。
但近身侍奉是活络事,讲究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惜樊金茂不在,否则还能学着点,眼下呢,师傅没领进门,修行只能靠举一反三。
她抚着斗篷内里细滑的布料,心里琢磨一阵,左不过添茶研墨,太子缺什么,她就给什么,再见缝插针说两句话呗。
于是轻手轻脚挪至书案左侧,静心候着,只等他吩咐。
结果这么一候,心思就跑偏了。
若是往常在宴席上,闲得无聊,还能看看剑器舞、胡姬转裙子。承恩殿却没什么好看的,最好看的就是太子。
他生得真是齐全,哪怕你上下左右绕着圈细瞅,都挑不出一丁点瑕疵。就像现在,他坐着,她站着,从上往下看,柳叶银冠束乌发,竟连头顶都比旁人脱俗些。
只有一点,从方才到现在,殿下怎么干坐着,不落笔呢?
刚想开口发问,又怕搅扰了他,嘴唇噙动两下,到底没出声。
不想他目不斜视,先行发话了。
声音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你方才的举动,很无礼。”
语带碎冰。
贺元夕敏锐地察觉到他与平日大不一样,生气了?就因为她碰了他的手?好怪的脾气,每月总有几日不方便吗?元昭说的没错,日子过得不顺心,还得自己赔笑脸,没法子,谁让他是太子呢!
“殿下息怒,妾无意冒犯,往后不得您允许,绝不敢沾染您半分。”
太子听了这话,心下跟浸了卤水似的。半分不沾,这是要同他划清界限?哪怕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闷头瞎琢磨,说出的话便愈发反常:“不沾就不沾,但你的眼睛呢?你这么不错眼珠子盯着我,不嫌臊脸?”
这次没提瓜,可他又炸毛了,而且在乱发脾气。
贺元夕朝那头顶白了一眼。她是个尽忠职守的人,所以觉得这话真奇怪,她是他的良娣,沉迷他的美貌,那也是天经地义。
脸热确实有点,臊可万万谈不上。
她拨动帷帐上的小银铃,伴着声声脆响,不乏委屈地哄着:“殿下您仪表堂堂,我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说,您不是也在偷偷瞧着我吗?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人脸皮是铁打的吗?为色所迷都说得这么坦荡。太子照旧摆着冷脸,偏偏听到心头有什么东西融化。
既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不是证明,她对他并非全然无意?在她心里,自己多多少少是同旁人不一样的吧?
想到此处,耳根莫名窜上一股热流,他预感自己要脸红了,赶紧别过头假装翻看案籍,其实反复品咂着方才的话。
这小土匪,对他见色起意了?他一面嗤之以鼻,一面掩住上扬的嘴角。
可笑着笑着,嘴角又捺下去。
方才她同贺元昭说的那番论调,他可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又别扭上了,“贺元夕,孤见过的美人,比广通渠里的泥点子还多,孤才没空瞧你,少自作多情。”
话音未落,余光里淡粉的裙角忽然飞扬起来,随着她蹲身的动作,轻轻铺成一朵盛放的海棠。
再看她已跪坐在他腿边,好像为了验证“广通渠”的虚实,故意解开斗篷,边说话边将身子探过来。
“您别害羞嘛,我瞧的真真的,好半晌了,您一个字都没落,不是在偷看我,又是干嘛呢?”
那斗篷滑下,水缎似的黑发顺势贴上腰际,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
她贴得很近,但依约没有碰他。若即若离最让人心痒难耐,有馨香在两人中间弥散,想避又避不开。
太子僵身坐得笔直,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已经红透了,预想的厉声质问,竟也变成低柔的一句:“你……你想做什么?”
贺元夕眨眨眼,觉得他顺毛的样子格外可爱。
“妾就是想问问您,妾真的不如广通渠的泥点子吗?”
太子滞涩地转动眼睛,飞快一瞟,只见到一片眩目的粉白,他别过脸,摇头,“不是的。”
“这么说您承认了,方才不动笔,是在偷瞧我?”
他该否认的,但整个人像是被蛊惑了,深思混沌迷乱,无知无觉地注视着她。
她未施粉黛,素银榴花簪松松拢在鬓边,好似只消伸手轻轻一拂,那簪子就会顺着她的黑发滑落……
这念头瞬间让他错了呼吸,他舔舔唇,道:“是。”
就那么一瞬,贺元夕对上了他的眼睛,幽深的潭水凝结了一层红雾。
她知道得逞了,柔情蜜意立马变成小人得志,“呀,樊公公没诓我,您不止眼睛红了,连耳朵都熬红了。想必您今日无心处理政务了,还是早些歇息吧,亥时入睡养元气。”
又勾头看向边上的漏刻,“子初了,您再不歇息,小心肾阳虚。”
“咳——”
如此明目张胆的使坏,换来太子眼睛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个盯着天花,一个别扭地背在身后。
他顺了口气,好歹能说出句整话:“你哪儿听的这些乌七八糟?还有,你的扣子……散了。”
贺元夕不服气地扁扁嘴,“这怎么叫乌七八糟呢?掌医女使教我的,我是您的良娣,关心您的身体是应该的呀。”
一句话说得坦荡轻巧,却让太子一阵一阵地晕眩。
所以,她接受了这个身份吧?今日的打扮,也是专门为了他?
那头贺元夕已经坐直身子,低头看看胸口,不为所动,只拿手在脸旁扇风,“您这儿暖炉烧得太旺。”
只怕她会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太子腾一下站起来,负手背过身去,“把斗篷穿好,天色已晚,我叫人送你回宜春宫。”
“殿下,那您呢?”
贺元夕心思坚定,没挪窝,“您若就此歇下,我自然不敢打扰。可若是继续看奏疏,我就在此给您添茶研墨。”想想元昭的话,诚恳道:“您看累了,我还能揉身捏脚,我同郑怀年学的,点穴又准手劲又大,阿爷那老皮肉都被我捏得嗷嗷叫。”
前头说的还算窝心。
但她为何非得加上后半句呢……
太子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帷帐垂下的银铃,“承蒙良娣好意,孤并不想嗷嗷叫。”
结果她好像没听懂他的嘲讽,还颇有种怀才不遇的急切,“您怕疼吗?我可以轻点。痛则不通,您可能真是阳虚,那就更得捏了。”
这事怎么就杠上了。
太子头很痛,是一种经脉被人扭成麻花的酸痛,不知她是认真还是故意,总之他不大好受,现在还没法子证明。
加之她还在背后侃侃而谈,那一句句“腰膝酸软”、“耗伤肾阳”,能叫他所有好修养都化作一声怒喝:“贺元夕!”
她吓一哆嗦,瑟瑟望着他,“怎么了?”
转身对上那双眼睛,太子又无可奈何地捏捏眉心,“大半夜的别在我面前耍流氓,我歇下还不成吗?”
被他看出来了?贺元夕也心虚得很,不过目的总算达成,她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冷颤,然后紧紧裹住斗篷,冲他眨眨眼,“那殿下好生歇息,妾告退。”
太子眼睁睁看着她俏皮地飘摇至殿心,脚踝处一截粉裙,随着她俯身行礼的动作荡开片涟漪。
好像在嘲笑他方才的失控。
故意的!果然是故意的!
眼看她躬身却行,那狡猾的头顶就要退出殿去,他把心一横,懒声道:“等等。”
贺元夕一滞。
“你不是会捏脚吗?来,让孤看看你的手艺。”
(https://www.uuubqg.cc/59775_59775397/42927904.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