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贺元夕以额贴手,死死盯住地面,太子的斗篷又重又长,压塌了肩膀,盖实了脚背,活似个巨大的暖罩。
她这回是真有些燥热。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平日处事不说滴水不漏,也算小心谨慎,到了这万民仰息的储君面前,反倒放纵起来。
横竖是仗着他好脾气,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捉弄。
但眼下,他是真的生气了吧?
“殿下……”她不敢抬头,缩着脖子嗫嚅:“我知错……”
“别。”太子不慌不忙出声打断:“良娣不是想替孤诊治诊治吗?怎的临阵脱逃了?难不成,你是个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
对付这种滚刀肉,你就得比她还无赖。其实太子心里也慌得很,但被这么戏弄一番,强撑着也不想败下阵来。
然而狠话就这么多,再让他说,挖空心思也想不出。所幸她躬身埋首,察觉不到他露怯,他可以装模作样挺起腰杆,缓步踱到她身前。
贺元夕这厢呢,俯着身子,本就不及他腰间的玉带,眼看那六合靴逼近,脑袋就愈发矮下去。
待他携着清冽的灵犀香,在脚尖外两步处停住,她也快亲着地上的长绒毯子。
因头埋得太低,斗篷后的风帽顺势滑落,兜头将她罩进片晦暗不明的世界,恍恍然听见太子轻笑,“直起身吧,你不晕吗?”
贺元夕只管摇头,忽受这风帽启发,双手拽着斗篷一合,将自己藏进片暗无天日。
看不见外面,她可算敢抬头,不料一猛子站起来,当真有些发晕,说话的时候还伴着踉跄:“谢殿下,我没事!”
太子这边,看她东倒西歪,活似个醉酒的粽子精。
先将她扶稳,开口说话了,调子里带着丝戏谑:“贺元夕,孤听闻吐火罗有一种鸵鸟,举头八尺,展翅丈余,雄健非常,可它遇着险境,竟只会埋着脑袋扮石头……你说,是不是同你现在的心境差不多?”
粽子定了少顷,自缝间传出一声迷茫的:“啊?”
太子吊起半边嘴角,“我看不见敌人,敌人就看不见我。”
粽子尖丧气地垂下去,拖着哭腔告饶:“殿下,我真的知错了,再不敢了!您消消气,实在不行……您打我手板吧?”
说着,胸前绽开个口,慢腾腾伸出只小爪子,
又是这招以退为进。
太子心说再不上当,料定他下不去手吗?睨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将目光下移。
撞进心底的,却是一只遍布冻伤的手。
未经娇养,不受关怀,像林中独自舐伤的小兽。
她生得细白,鲜红的裂口便格外刺目,那些伤交缠成一根无形的丝线,牵起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点上去。
“会疼吗?”
被斗篷遮住视线的贺元夕,看不见他蹙紧的眉头,只感到掌心一丝微凉。
她以为这就是打手板了,得逞地踮踮脚,“殿下,您今日不打,我可不给您赊账,待我走出承恩殿,咱们之间就算两清了,日后您再不能拿今晚的事作筏子。”
太子听到这些,不气她刁钻,也不笑她狡猾,只鬼使神差地轻叹:“元夕,你心里头清楚,我舍不得。”
舍不得真的怪她,更舍不得打她……哪怕是听见那些捅心窝的话,他都舍不得质问。
只要她开口,他立即放她出去,独自坐回清冷孤寂的东宫。
不必再挣扎了,他也不愿沉浸在别人施舍的温暖幻境中。
太子背过身,“你今日所说,我全都听见了。你放心,守护长安百姓,乃东宫之责,你不必……”
贺元夕还没听明白前半句话,背后就响起阵急促的叩门声。
“殿下!”
是樊金茂。
他是个脑子活络的,若非十万火急,断不会这般莽撞。
贺元夕摘下风帽跑去开门,果见樊金茂气喘如牛,伸着脖子立于槛外。
“尉迟小将军,他、他和王家公子打起来了!”
“慌什么,人在哪儿?”
樊金茂吞了口唾沫,“平……平康坊,南曲。”
太子眉峰一跳,随即传左卫率进殿,“备马出宫。”
四字尚未落地,已有刀鞘击甲之声铮铮入耳,再看院中,内率竟似早有准备,弹指间集结完毕,列队肃立阶下。
太子接过侍者呈上的披风,两步迈过门槛,临下阶前,又回头嘱咐樊金茂:“传舆,送良娣回宜春宫。”
说完右臂于头顶一绕,松烟披风洒然落于后背。
樊金茂眼见太子只身穿过两列内率,伴着井然的脚步声,逐渐隐入夜色,才回首看向贺元夕。
却见她直勾勾盯着门外,奇怪道:“良娣,您看什么呢?”
“殿下真好看啊……”她一闪神,发现樊金茂憋着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你说这尉迟将军和王玄泰打起来,难道不是姓王的单方面挨揍,殿下这么紧张做什么?”
“殿下紧张,一定有他的道理。”樊金茂说了句废话,又比出个“请”的手势,“良娣,奴送您回吧?”
那便回吧,贺元夕捂嘴打了个哈欠,由他引路,往宜春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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