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意不顺
长夜如水,洁白的月光流水般流淌在瑶华殿内,香炉中点着的梦绵香丝丝缕缕缠绵着飘散出来,淡淡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宫殿。
南宫擎宇和苏曼仪在芙蓉帐中相拥而眠,沉睡的苏曼仪如同一朵睡着的海棠美艳不可方物,南宫擎宇睁开眼睛把怀抱着苏曼仪的胳膊抽出来,翻过身子去睡了。只是没等片刻,苏曼仪的胳膊又像是藤蔓一般缠上了他有些僵硬的身体……
此时才是二更天,南宫擎宇却怎么也睡不着,苏曼仪均匀的呼吸声一起一落让他有些急躁,他疏离得把苏曼仪玉笋般光滑的胳膊从身上取下来。苏曼仪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也就翻过身子去睡了。
南宫擎宇从塌上下来,从雕花楠木衣架上取下来自己的衣裳穿了起来,衣带间的玉佩发出零零琮琮的碰撞声,像是悬崖上的冰柱粉身碎骨那一瞬间的绝唱。
背对着南宫擎宇的苏曼仪缓缓睁开狭长的美目听见南宫擎宇离开的脚步声,笑意一点点如胭脂般化开又重新合上眼睛睡了。
跟在南宫擎宇后的贴身內监打着灯笼小心翼翼道:“主子,夜半更深露重最是伤身,若着了风寒老奴的罪过可就大了。”
南宫擎宇道:“孤心里有数,老规矩吧。”
“是。”
邺城的最东是坤仪城,是风水之说福气最盛的地方,也是南宫家族世世代代的牢笼。南宫擎宇负手而立站在高高的阕楼上俯瞰着他的国。偌大的邺城没有一豆灯火,他的子民们安稳地酣睡着,不管是日间忙碌的贩夫走卒还是谋略朝堂的王公大臣,他们都安眠着,他们不知道在他们某个安眠的夜里,他们的君王站在高高的阕楼上看他们做睡梦。夜还足够长足够重,只有天边寥寥的几颗星子稍稍泛着清冷的光,此外尽是墨黑。
魏良安托着一支玲珑剔透的玉箫递给南宫擎宇,南宫擎宇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说:“今日不吹了,你陪孤说说话吧。”
魏良安垂首恭听道:“是。”
“人人都想当皇上,人人都说当皇上好,你给孤说说当皇上有甚么好?”魏良安连忙摆手道:“陛下饶命,奴才不敢说大逆不道的浑话。真龙天子是天命所归岂是凡夫俗子能痴心妄想的。”
南宫擎宇见他捧着玉箫的手颤颤抖抖的因苦笑了一下:“罢了,孤又何苦为难你。孤想找人说说话身边竟没有人敢和孤说话。只这一样,便知当皇上不是甚么得意的事情。”魏良安忙跪在地上说:“奴才不敢。”
“起来吧,去乾元殿。”
乾元殿烛火未熄,殿内仍有太监宫女当值。南宫擎宇进殿歇了以后,魏良人叫掌事太监王德留几个人在殿内当差当下放其他人歇息去了。
王德说:“主子总么回乾元殿了,夜里走这一程路更深露重的若伤了身体可怎么好?不是咱们说,这顺妃也太不上心了。”
魏良安忙叫他噤声训斥道:“主子的事也是你我议论的?”
魏良安这么一呵斥,王德才自知失言了,煞白着脸说:“是。”
“可宝贵点你的脑袋罢,顺妃是什么人?任凭她再怎么胡闹,又顺义候撑着她第一宠妃的地位就不会动摇,咱们这些个伺候人的,多做事少说话吧。”
坤仪城里的夜总是很安静,那静掩盖了深宫内院角角落落的低泣也掩盖了朝堂上的暗流涌动。然而,太静的前夜往往酝酿着惊天的炸雷。
第二日,这颗炸雷就在太极殿炸响了。为了防止武将拥兵自重威胁朝廷,大邺自立国之日起便对武将任免有一套严格的制度,战事吃紧的时候临时委任的镇乱将军披甲上阵,战事平息之日便卸甲归朝,交回镇乱将军名号,沈镇远因出征南越临时被封的镇南将军按说应该在今日交回虎符和名号。
百官山呼万岁之后,南宫擎宇不等众臣陈奏朝政就宣布了一道圣旨封沈镇远从一品威远将军,领十万精兵并赐了黄金甲胄。
宣旨完毕之后众臣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议论纷纷的声音越来越大。南宫擎宇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眯着眼睛旁观殿中的这一班朝臣。
顺义候苏振出列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举实在不妥,请陛下三思。”
南宫擎宇道:“爱卿倒说说看,有何不妥?”
苏振道:“大邺有规矩,镇乱将军战乱而立,乱息而废。今南越之乱早已停息,沈将军自然该卸下这镇南将军封号,祖宗规矩,不可不从。”
安南将军武陵亦道:“陛下,除了平乱之时封镇乱将军,祖制规定大邺只能有安东、安西、安南、安北四位将军,沈大人资历尚浅恐怕不足以担此大任。”
沈镇远不曾想今日的朝堂上竟有此等辩驳,不敢多想便手托当日擢拔镇南将军的文书及虎符跪道:“陛下英明,微臣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求有生之年能报效朝廷罢了,请陛下三思。”
南宫擎宇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有关情绪的迹象,手中大颗的翡翠珠串往案上一拍道:“冯唐易老,李广南封。朕不忍良将明珠暗投。”
安北将军戚北顾沉思再三道:“沈将军少年英雄,南越一战可知其甚有谋略,何况安国侯之后天下再无第二人有师从穆将军的缘分了。”
南宫擎宇好奇道:“怎么沈将军和穆将军有缘分吗?”
沈镇远道:“因机缘巧合,微臣曾拜在穆将军门下学习枪棒兵法。”
南宫擎宇若有所思得说:“这便是了,果真也只有穆将军才能教出来逼退南越的弟子。”
又用充满遗憾的语气说:“先楚猛将穆万里一生从未败过,人称“战神”。他曾经得到鬼谷子第六代弟子的真传用兵神出鬼没,皇父昔日征楚时可吃了穆将军的不少苦头,若不是穆将军被诛九族穆将军不知所踪,我大邺想取楚而代之并非易事。朕初登大宝时听闻穆万里得亲信拼死保护侥幸存活,曾慕名请穆将军重入朝堂,谁知他竟无意于仕早做了闲云野鹤,此乃孤平生之憾事。他若果真亲授沈卿倒也不算辜负了孤的一片诚心。”
苏振手掌成拳紧了一紧,脸色阴沉目光投向安东将军。安东将军与安南将军是跟随苏振降邺的先楚旧臣,各自手握重兵为苏振马首是瞻。安北将军与安西将军则是已故安国候的门生。安国候与苏振相互制约平分秋色的局面随着安国候血溅沙场而崩塌。苏振得意之余自然不忘剪除异己,少了安国候庇护的两大将军不免遭遇了苏振明里暗里的绊子。
安东将军萧隽受到苏振示意道:“安国候所言甚是,请陛下三思。”
尽收眼底苏振所为的安西将军秦汉广唇边一抹谑笑。眸中精光一闪道:“将士殉国,魂佑疆土。末将好奇若是安国候仍在朝堂对此事又有何看法?”
南宫擎宇道:“安国候最会举荐贤才。朕记得秦将军仿佛出自安国候门下。”
秦汉广道:“回陛下,末将本是安国候敖家军的一名小卒得缘于安国候栽培当了参将,随安国候征战,经安国候举荐拜了将军。臣听闻沈将军曾高中武状元却并未有所委任,实在奇怪。”
对于保举沈镇远这件事情,秦汉广不能不有所发力。安国候一死,苏振一枝独秀。除了领侍卫内大臣李凌霄掌管的二十万禁军,天下有一大半兵力就掌握在苏振手中,若此时有这个威远将军,便能分一分苏振的兵权。到时候再拉拢一二也好过单打独斗被苏振一一攻破,虽不一定平分秋色也不至于辜负了安国候的一番忠君之心叫他九泉之下瞑目了。
苏振道:“各位将军所言有理,只不过祖宗规矩不容更改,还请陛下慎重。”
语毕,殿阁大学士杨仕卿道:“说到祖宗规矩这一事,微臣以为规矩是天子规定的,那么天子就是规矩,陛下既然有令示下,那规矩也不是不能变动的。”
殿阁大学士杨仕卿身为两朝忠臣,平日固然有心遏制苏振的势力终究因其幕僚盘枝错节而不能撼动半分,自然晓得南宫擎宇的难处。今日见南宫擎宇有心扶持沈镇远便起了保举沈镇远以图有一日可与苏振分庭抗礼之意。
苏振的弃楚投邺成了当时还是嘉懿王的南宫擎宇博得先皇喜爱的重要原因,其后又苏振又在南宫擎宇登上宝座时立下汗马功劳,南宫擎宇根基实在也不稳妥,平日里对苏振十分的宠信和依赖。只是,苏振门生众多又手握重兵再加上顺妃盛宠,不少朝臣都依附了他去成了朝廷上最大的一股势力。
大臣权力太盛导致朋党斗争大都酿成亡国大祸,况且还是一个曾经背叛旧主的大臣。南宫擎宇登基至今明里暗里知道了许多苏振纵容其门生败坏朝纲和无视法纪的事情心里已经生出不满的意思。
南宫擎宇眸如深井玩味咀嚼着几人的言语眉心一动:“孤曾见识过穆万里的穆家军,若不是上天垂爱些,恐怕没有今日的大邺。威远将军,别辱了你师父的名声,孤等着你的沈家军。”
沈镇远跪地谢恩道:“臣必定不负陛下期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振抬目看一眼沈镇远,脸色阴沉若有所思。
沈镇远的父亲沈湑冷眼看着朝廷发生的这一幕一丝担忧隐隐爬上眉头,心内有感召似的一动便知道从此沈氏一门怕是不能再平静安逸了。可是他毕竟是沈家的后人,沈家的先人读遍了圣贤书,甚是推崇忠君爱国,他自小就耳濡目染这些从不肯辱没了先人沈家只出忠臣的训诫当下也很快就释然了,暂时忘记了即将面对的宦海浮沉官场诡谲。
沈镇远领旨谢恩之后再没有官员禀报什么事情,南宫擎宇询问了几句南部边境的防卫和城镇重建和恢复的情况就下朝了,或许是出于对顺义候的安抚,南宫擎宇赐予了他近日进出**探望女儿的恩典。
苏振也没客气面色平静的谢了恩,一下朝便去了顺妃的瑶华殿探望。苏曼仪已经从派去到太极殿收集消息的宫人口里听说了早朝的事情,她看着父亲愠怒的脸色没说什么歪过身子看着瓶中插着的一支开得正好的梅花。
苏振道:“我总是觉得不安心,这威远将军怕是冲为父来的。”
苏曼仪冷笑了一下用冰冷而充满怨恨的语气说:“你早该不安心,从投邺的那一刻起你就该不安心了。”
苏振道:“你懂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这样看不开。为父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苏氏一门的荣华富贵。”
苏曼仪冷笑道:“你们男人嘴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道理,本宫不懂,也不想懂。今天有什么事说吧,本宫乏了。”
苏振道:“安国候门下的那两位就够让我头疼了,现下又多了一个威远将军,沈家偏偏又是个不好办的。”
苏曼仪道:“你还是少做点孽吧,本宫如今见不得死人。”
苏振道:“只叫你想想法子,怎得又想起杀人了?”
苏曼仪道:“这不是父亲常做的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没了,父亲你半夜也不会做噩梦吗?”
看着女儿脸上现出的激动的红晕,苏振有些薄怒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苏曼仪端起茶杯呡一口道:“本宫记得妹妹仿佛该出阁了,做威远将军的侧室也不算委屈她,父亲不妨牵个红线吧。”
苏振捋一捋嘴边的胡须道:“倒是个好办法!只要他们成了亲这十万精兵就是我苏家的!”
苏曼仪厌烦道:“父亲茶也喝了安了问了,这就回吧,本宫乏了。”
苏振只顾自己欢喜道:“娘娘好生歇息好早日诞下皇子,为我苏氏一门再添一份荣耀。”便出了瑶华殿。
苏曼仪却怔怔流下眼泪喃喃道:“孩子,孩子,沐风,我们如今也该有孩子了罢。”
胭脂泪下不成桃花妆,冷如寒泉的眼眸结了寒冰。苏曼仪声线凛冽道:“之桃,伺候本宫作画。”名叫之桃的宫女惨白着脸颤抖道:“不知娘娘今日要做什么画,奴婢好去准备。”苏曼仪眼波流转,妖媚一笑道:“今儿个本宫心情好,自然要做一幅锦绣万里山河图。”之桃身体僵直,眼中现出绝望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一杯茶的功夫,还不见之桃前来。苏曼仪怒道:“怎的这么久了还不来?”
小太监颤抖着跑进来跪道:“娘娘,之桃,之桃她……”
苏曼仪道:“她怎么了?死了不成?”
跪在地上的太监哆哆嗦嗦道:“回顺妃娘娘的话,之桃她悬梁自尽了。”
描金的瓷杯应声而碎。苏曼仪尖厉的叫道:“这就熬不住了吗?日子还长着呢!本宫还熬着,你们都得陪本宫熬着!”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https://www.uuubqg.cc/57_57348/329232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