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孟馨宁不想做众生,她只想做被燕绥偏爱的唯一,在希微仿佛洞察所有的目光中,她看到自己自私的真心。
“孟道友似乎对我很了解,知道我为何一落千丈?”
舜华听她口气,就知希微较真了,忙嘱咐一旁的北冥,往事千万莫提,纵使传言万千,再好奇也莫问。
“我只是……只是觉得上仙心中应当有情。”孟馨宁诺诺道。
“有情又如何,无情又如何,有情便不该诛魔了?无情便是道友口中的冷血之人?”希微笑道,“世间,除却情,有理、有法、有道,有善恶黑白之分,难道在道友眼中,就只有情?”
孟馨宁无言,希微接着说道:“好,就说道友眼中的情,男女相悦,本为人伦,没错。你爱慕燕绥,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没错。可燕绥并不爱你,你种验心花强求难道没错?他庇护你四百年,精心教导,你让他颜面尽失,受验心之苦难道也没错?”
“可是验心花开了呀。”孟馨宁还欲辩道。
“验心花开,与你无关。”燕绥强忍着痛苦出声。
“修行艰辛,孟道友受师父庇护,化神来得好容易,其中不易恐不得知。燕绥若是心甘情愿为了你舍大道,也是桩美事,可他不曾对你动情,不愿为你舍道,道友为了一己私心,心心念念要让仙人沾染凡人的七情六欲难道不是错。”
“我,我不信。”孟馨宁也不知是不肯信燕绥不曾对她动情,还是更不肯信燕绥动情是对旁人,她反复找寻燕绥给予她的例外,去说服众人,清波殿,对,还有清波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若我不是例外,清波殿不许闲人踏足,若不是仙上准允,我怎会打理殿中事务至今,清波殿怎会奉我为主?”
希微既觉无奈又觉好笑,她的声音与燕绥的声音重合。
“物无其主。”
“世间万物,可为我所用,但不可为我所有,心无挂碍,身无外物,无即是有,有即是无。”希微缓缓道出。
而燕绥望着她的侧脸,想起当年希微与他一起在凡间试炼时,也是这样将“物无其主”说与他听。
“清波殿栖身之地,不曾有主,我不是,你也不是。让你打理殿中事务,不过是为掌管宗门做准备。”燕绥接口道,“我同样出自人间北方宗门,待你从来只有师徒之谊,你既不要,今日便都割舍了吧。”
霎时间,孟馨宁心如死灰,她还想问问他验心花开是为了谁,可她不敢开口了。
“孟道友,你既有情,我想问问你。你父母如今轮回到何地,以何种身份在世,是否过得安好?你师门一代代传承,殚精竭虑,待你归去,四百年间你可有探知师门安危?”
“上仙是在强我所难,您应当知晓修仙者不应该干涉凡人因果,顺其自然。”初时,她对人间尚有惦念,可日子长远,连父母的模样都渐渐模糊不清了。
“是不应该,但孟道友不是有情吗?难道男女之情是情,父母之爱、同门之谊便不是情,还要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道友说从本心,却是私心,道友执着于情,却只是男女之情,便是燕绥与你两情相悦,愿舍大道,你愿做凡人与他重入六道轮回吗?”
仙人抚我顶,结发伴长生。没了长生,还有多少人愿真心结发。
孟馨宁再无话可说,是啊,她凭什么为了一己私心,心心念念要让仙人沾染凡人的七情六欲,要让得道成仙的人跌下神坛?
“你已至化神,但你可有自己的道。”希微最后问道。
众仙散去,清波殿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睿渊和希微留下查看燕绥的伤势,舜华看完热闹就走了,北冥随希微留下。
“他……”看到少年,燕绥有些诧异,而北冥早就习惯了神仙们异样的眼光。
“燕绥,不要执相。”希微出言告诫,天地灵气在她指尖凝光。
不多时渥丹来报,孟馨宁已去往下界,燕绥让渥丹带北冥下去好好招待。
“那少年,是蛟龙与凡人的后代。”睿渊神尊看出了端倪,少年身上甚至还带着妖气。
“嗯,是师父让我收的徒弟。”希微不以为意,简短的交待了句,又回到燕绥身上,“你体内魔气滋生,并非一朝一夕,我也只能以天地灵气净化压制,若要斩草除根还得看你自己。你修的太上忘情,竟稳不住自己的心么。”
睿渊配合着希微完成最后几步,希微缓缓收了手,又对燕绥道:“你静心梳理,若是难以自抑,可去荟蔚山找我,近来我会留在山中教导徒弟。”
言罢,便与睿渊并肩离开了清波殿。
燕绥孤身去了后山,他心绪不宁时常一人来此,银冠珠璎轻摇,白衣胜雪,身后瀑布飞泻,燕绥袖中飘出盛放的验心花,物无其主,可他心有挂碍啊。
蛟龙,虽为龙属,却是从虫交声,被凡人归为水虫之神,困于溪潭石穴之下,认为蛟龙出,山崩地裂,水必暴涌,害及人畜,视之为妖,在人间传说中,蛟要么为祸一方,要么一生都在追求入海化龙。
北冥的母亲是蛟龙,他睁眼便在极北阳光都照射不到的海水里,母亲早已死去沉没海底,他便以此地为名,唤作北冥,百年化形。离开出生地时,他在海水里找到一条龙筋,制成神鞭。
他是妖,并且是血统不纯不为各方所接纳的妖,凡间妖界他都曾去过,后来碰上个衣衫破烂的疯老头,醉醺醺不知今夕何夕,喝过两顿酒,就把他带上了太清境,又忽悠他入了荟蔚山,没几日,老头应劫了。混迹过三界,北冥清楚,规则容不下他,在力量薄弱时他没有比荟蔚山更好的去处,这里的山野精灵虽不喜他,却能容他。
而老头给他寻的便宜师父,比想象中顺眼,至少看他的眼神挺正常,北冥没打算在仙界长待,在这里,他只能任人鱼肉。
想到这,少年的眼神都锋利起来。
一路无话,回了荟蔚山,希微皱着眉不知该与北冥说些什么,山风一吹,她此时才仿佛黄粱初醒:“你且自行安置,明日再来寻我。”
北冥听了她言,马尾一甩,头也不回的去了自住的茅屋。
“哎。”希微这才发现他用的是自己之前住的房间,无奈只得去另一间草舍,这里本是客厅,她撤了小坑桌,罗汉床便也能容身。小山雀又“啾啾”的跑过来唠叨,好像说她在自己山头都能被徒弟欺负了,希微翻个身不理它,它啾啾几声又不知跑去哪里了。
万籁俱寂,几点小星,山风阵阵。
希微睡得沉,入了梦,梦里师父教她唱送亡经。
“啾啾,啾啾啾。”
北冥初醒,伸了个懒腰,正和一旁梳理羽毛的小山雀对上眼。
不错嘛,主人回来,这小东西也有胆回自己窝了,小山雀看懂了他玩味的目光,一下就炸毛了。
它的窝就建在希微床边,自从北冥鸠占鹊巢,它就没敢回来过,昨晚希微回来,它才壮着胆子半夜溜回自己的窝。
北冥起身,换了身劲装,黑衣红边束腕束腰,越发衬得他身材笔挺修长,发髻高束,美人尖,俊眉朗目,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小山雀也不得不承认这副皮囊的确蛊惑人心,他初来时,看一眼它的小心脏都不争气得跳个不停,天天给他叼灵果,直到少年桀骜不驯嘴巴毒的本性暴露,哼,啾啾脸都丢光了。
“胖鸟,再吃胖点你那两只小翅膀还飞得起来吗?”北冥一把抓过一旁啾啾不停的小山雀,戏谑道,“还啾啾,天天啾,你五百年都没化形,其他小鸟不会笑话你吗?”
少年谈笑间如迎面春风,千树花开。
小山雀恨不能一翅膀呼在他脸上,气急败坏“啾”的一声跟个小炮弹一样从窗前冲了出去,看着又是去找希微告状了。
北冥抱臂笑出了声,自取了鞭子,绕在腰间,例行去山间晨练。
山间鸟雀争鸣,不多时希微也醒了,头发散乱的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脸上全是迷茫。数百年不求修为进益,她过惯了自由散漫的日子,兴致来了就四海八荒的转转,烟街柳巷,庙宇朝堂,听奇闻轶事,看沧海桑田;若是觉得无趣了,醉一场梦一场,百年就过去了,有时在荒郊野岭醒来,有时在某个仙门密境,有时在野渡扁舟,最有趣的一次是醉死在人间酒肆,被个善心书生埋了,醒来时坟头草老高,让她哭笑不得,再不敢在凡人面前喝醉了。
如今骤然回了荟蔚山,还有个徒弟等着她教,希微想想都头疼,三教九流不知从何教起,更不知如何相处。昨日还在腹诽燕绥委实不是个好师父,怎么把徒弟教成那样。今日轮到自己,还没教,她都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如燕绥,好歹孟馨宁也化神了。
“啾啾!”小山雀被飞来的书砸个正着,一个踉跄被压在了书下面,它好不容易探出头来,“啾”的一声还没出口,背对着它的希微又是一本书飞过来,小山雀抗议的啾了几声,才拖着翅膀飞起来,却看地上七倒八歪的都是些修仙入道的基础书籍,希微还在翻。
“北冥呢,没起么。”希微盘腿坐在地上,听小山雀和她告状,才知徒弟比她这个师父自律,已去晨练了,一边翻书一边接口道,“他说的也是,你怎么还没化形,我捡你回来的时候看你也挺机灵的呀。北冥一百年就化了形,算起来比你小了将近三百岁,笑话你也正常。”
“啾!”小山雀这回是真忍不了,一翅膀就呼在了希微脸上,连她也笑话自己,气死啾了,希微习惯性的弹了弹小山雀的脑袋,压根没往心里去。
“咳……”北冥靠在门边,不知来了多久,一手握拳强掩嘴边笑意,小东西它还真敢拿翅膀呼脸啊。希微闻声向他望来,目光清澈又带了些懵,像极了她肩膀上歪着头的小山雀。
北冥走上前,从阴影里走到温暖的阳光下,少年的身形轮廓在希微眼中渐渐清晰。他朝希微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希微只觉得,今天的太阳,太过耀眼,晃得她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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