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这一夜，三娘子夫妇和衣而眠。背对着背占据床的两侧。即便是如此，无言的暖意也通过同一张棉被传递给了彼此，也温暖了整个凛冬。

        院外的寒梅开得正盛，隐隐约约的冷香穿过回廊，穿过门缝，穿过薄薄的沙帐，亦穿过时间、空间，回到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寒夜。

        “这些年，你受苦了”三娘子试着打开话题。

        “能再见到你们母女，这些苦算什么？”李七郎眼角湿润。他在南潇落脚的地方消息闭塞，知道高皇后倒台已经是五年后的事了，从那以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北陈与妻女团聚。

        可是漼氏贵女即便是嫁过人，追求者也犹如过江之鲫，其中更是不乏佼佼者。而他一个家破人亡的流浪者，恐怕连漼家的大门都不配进去。

        他不怕风餐露宿，不怕相思之苦，只怕一朝回去发现三娘的心里再也没有他一丝位置。与其那样，还不如就这样远远地念着，自欺欺人地想着三娘会一直爱着他等着他。

        “留下来好吗？你走后时宜患了好久的失语症，她…很依恋你”三娘子小心翼翼地祈求着。看到七郎佛珠袈裟的样子她真的怕了，怕他已经看破红尘再次舍自己去。

        李七郎肩膀微颤哽咽了一声：“那孩子你教得很好”举手投足跟三娘子一样端庄娴雅，仪态万方，堪称世家贵女的典范。

        “她性子像你”三娘子眼前闪过时宜决绝地说:不嫁周生辰毋宁死！与当年的李七郎一样的勇敢。他曾顶着李氏家族的压力，顶着世家贵族的嘲笑毅然决然地做了漼家的赘婿。

        “我要是有她一半勇敢，当年……”三娘子叹息一声，当年她的一个迟疑差点就失去他。

        可是望族之女从来都是身不由己，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荣华富贵，更要为家族的荣耀牺牲。一想到连时宜的勇敢，也是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三娘子既心酸又委屈，顿时觉得悲从中来失声痛哭起来。

        “三娘……”李七郎听着那悲悲戚戚的哭声，心都要碎了。他几番犹豫，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来，粗糙的大手情拍她因哭泣而颤抖的剪头。

        “我不走，就守着你们母女”

        三娘子陡然翻过身来，埋首在他精瘦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睡吧，夜深了”手臂生疏地揽住了三娘子。嗅着她那令人魂牵梦萦的馨香，漂泊了多年的心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家的方向。

        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清晨，三娘子还没有醒，李七郎拿着两套衣服正在纠结。

        这两套都是周生辰给他置办的。一套是青色常服，另一套是灰色僧袍。周生辰的意思显而易见，让他自己选择自己以后的人生。

        “夫君？怎么了？”三娘子刚睡醒就看见这一幕。她是何等聪慧人物？只需要一眼就懂了李七郎的纠结。聪明的她并不打算拆穿，也不出言干涉他的决定，只是叫了句十年前的称呼。

        她果然是最了解李七郎额！只这“夫君”二字彻底击溃了李七郎所有的顾虑。

        “没…没事”他耳根通红胡乱把僧袍一卷，塞进了包袱里。傻笑着然后捡起那件常服开始穿衣。

        三娘子掩着唇偷笑，他还真是一点没变。新婚第二天她一句“夫君”，惹得他俊脸通红，傻笑了一整天。

        二人刚吃了早饭，就见时宜与周生辰前来问安。

        时宜看见阿爹的穿着，与周生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勾起了笑意。她的阿爹阿娘和好了！

        两个长辈脸色都有些微红，三娘子带着一丝尴尬的笑意，主动开口向周生辰告别:“在王府叨扰了许久，今日我们就回去了”。

        “阿爹，就不能多待两天吗？”时宜皱着鼻子摇着阿爹手臂撒娇。她好不容易与父亲团聚，才一天父亲就要离开了。

        “你阿娘族中还有事要忙，耽误不得”李七郎温和地笑着。

        “阿娘重要还是我重要？”时宜故意开始耍赖皮，李七郎结结巴巴急得直冒汗。

        时宜调皮一笑让三娘子晃了神。她有多久没见到女儿这样撒娇了？自从李七郎离开，她的时宜就像变了个人。

        往日里娇蛮的小丫头，突然一夜之间长大了。藏起了撒娇耍赖，学起了规矩礼仪。看着女儿一天天越来越像她时，三娘子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

        直到有一天时宜说“我就是来嫁周生辰的，不嫁他毋宁死”，三娘子的内心恼怒的同时，竟然忍不住想叹息:真好，她的女儿不像她。

        “行了，时宜。近日陛下整日闹着要亲政，你舅舅忙得不可开交，族中大小事都要阿娘来处理，耽误不得”三娘子收拾好心情，轻笑着给李七郎解围。

        “知道了，阿娘”时宜仍旧有些不高兴。

        “等来年春暖若无战事，你们可回趟中州”话说到一半三娘子耳颊有些发热，她定了定继续道“回来观礼”。

        “观礼？”时宜有些懵了，谁要结婚？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周生辰。

        “恭贺岳父岳母大人再续前缘！”周生辰察觉两位长辈的窘态，赶紧出声提醒时宜。

        时宜这才反应过来，阿爹阿娘是签过和离书的。眼下既然要在一起肯定先要复婚。

        “三娘，我们签个文书就行了，不用”李七郎有些不安与自卑，他不想让三娘子被人笑话。

        “这怎么行呢，我可是想要正大光明地嫁给你一次”三娘子温温柔柔地笑着。前半生一直是李七郎在为她付出，如今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一个“嫁”字，让李七郎失了神。天下间哪个男儿不想骑着高头大马，春风得意迎娶自己心仪之人？他当年入赘，只是因为那是娶三娘的唯一办法。

        “三娘……”李七郎擦掉眼泪叹了口气说:“兄长是不会同意的！”

        “陛下生辰是在年初，届时恐怕就要亲政。等兄长闲下来了，应该会答应的。”与南辰王府的联姻，使漼家早已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她的作用就小了很多，兄长看在时宜的面子上放她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三娘……”李七郎激动得热泪盈眶。

        “能嫁你一次，是我这十年来最想做的事”三娘子当着小辈有些不好意思地吐漏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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