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目送三娘子与李七郎的马车越来越远，时宜鼻酸轻声说：“周生辰，我已经开始想我阿爹阿娘了”。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还没有好好享受，他们就回去了。
周生辰揽住委委屈屈的时宜轻声安慰：“来年春暖，我陪你回去”然后牵起时宜的手把上马：“走吧，我们去大营，让王军将士们见见本王的王妃！”
西州城门下，也许是对于城墙的记忆太痛苦，前世今生每一次跳下都充满了悲伤与绝望。时宜看着那巍峨的宫墙总会下意识地抵触。她攥紧了微微潮湿的手心，缓缓地抬起脚步往前挪。可是那些疼的发颤的记忆汹涌而来，让她几乎站不稳。
周生辰看出了她的不安，紧皱着眉头不容拒绝地打横把时宜抱起来，感受她紧张地抓住自己的衣衫微微发抖。他一步一步地登上西州城墙的最高处。他把时宜放下拥在怀里上掷地有声地道：“今生，我不会再让时宜一个人了。”
被周生辰拥住时宜僵硬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眼眸里的无助悲伤慢慢变成浓得化不开的依恋。是啊，今生有周生辰在。今生的周生辰好好地守在她身边。
城下黑压压一片的王军开始集结。训练有素的南辰王军没多大一会儿就排起了整整齐齐的队伍。等待着小南辰王与王妃的检阅。
今日周生辰的主要任务是陪着时宜，检阅王军的任务被指派到了几个弟子身上。随着大弟子周天行敲响了巨型战鼓，无数南辰王军气势恢宏地喊着：“世行为鉴，守节死义！”
无怪乎南陈王军从无败绩，这样一群忠孝节义、英勇无畏的王者之师必然会所向披靡。物以类聚，正是美人骨的至仁至义，才吸引了这么一群忠孝节义之人，为了北陈、为了百姓民生，赴汤蹈火舍生忘死地坚守。
就在时宜与周生辰在城墙上感叹阅军的震撼时，众将士们也都对着小南辰王妃露出好奇之色。传闻这位王妃十六岁以一己之力杀死了与小南辰王齐名的、吐浑大将军金察儿。又独自一人淡然抚琴与城墙，抵御南潇十万大军。
众人不禁心生敬意，也只有这样智勇双全、兼怀仁义的奇女子，才配得上冠绝天下的美人骨——小南辰王殿下周生辰！
简短的王军大阅之后，众将士都退去。时宜偷偷仰起头看周生辰，他此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微微皱着，脸色也有些晦暗，眼眸中更是盛满了伤感之色。时宜心想他是又在心疼在战火中挣扎的黎民百姓了吗？
周生辰紧紧拥住时宜俯视着城墙下的空地，苦涩又落寞地自嘲：“时宜，那一世终究是我负了你。”见到这城墙不止是时宜会难受，他更是心痛的呼吸都跟针扎似的。他不敢想象前世时宜，从那城墙上跃下来该是多么的惨烈。他若知道时宜会那么决绝，他……
周生辰挫败地仰起头，努力想要忍住眼眸里的泪水。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哪里是什么英雄？不过是一个无用的懦夫罢了。护不住国家、也护不住她……
“你从来都没有辜负过我”爱上他，本就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奢望。时宜转过身看向内城，望着西州城出了神。鳞次栉比的房屋上，几缕炊烟袅袅。街上的人群三五成群地忙碌，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吠。这一幅再质朴不过的百姓生活，却是小南辰王穷其一生所要守护的。
时宜感受到周生辰的双手再次拥住了她，歪着脑袋依恋地轻轻蹭着他的胸膛。
为了这万家烟火，周生辰付出了多少？她甚至在想，若是周生辰能够多一点私心少一点顾虑，那么江山美人他都唾手可得。可是啊，摇摇欲坠的北陈全靠周生辰这根擎天之柱支撑着。若连他也有了私心，那么北陈就彻底完了。
北陈推着他、黎民百姓推着他、仁义道德推着他，然后把一个至纯至善的周生辰，推成了仁义无双的小南辰王。
或许这个世上原本并没有神佛。只是啊，那些善良入骨的人、见不得人间疾苦，于是割舍了自己的私欲、藏起了自己的私心，把自己变成了一心奉献的神！
时宜抬头看天空，冬日的阳光没那么刺眼，温和的仿佛是一个谦谦君子，努力地给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送来温暖。
可是啊，世间万物可会知道，那骄阳可会被灼伤痛不欲生？那骄阳还能燃烧多久？她苦涩地娇嗔：“你呀，亏欠的只有你自己。”
周生辰浑身一震，搂住时宜的手臂紧了几分，把下巴放在时宜的肩窝勾着嘴角笑道：“起风了，我们下去吧。”
二人并未回王府，而是到了军营里。凤俏与萧宴几人早就在军营里等候。见周生辰二人过来，萧宴勾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眯着桃花眼调侃：“让我来你这王军大营，就不怕我偷了你的布防，来日打得你落花流水？”
周生辰笑的不置可否：“你尽管一试”。
萧宴讪笑两声，本就是戏言而已。
“准备杀牲、晚上起篝火”周生辰朝着天行吩咐。庆贺他与时宜终于成婚！也庆贺时宜终于找到了爹爹。
军营里的烹饪简单、粗暴却意外的美味。今夜一头头牲畜被处理干净，或被放置在硕大的汤锅里熬煮，或被整只架在篝火上炙烤。
大块大块的肉炖的软烂、香气四溢，篝火上的烤羊滋滋冒着油。酒香、肉香夹杂着篝火烟熏儿，混合成一片放松、欢乐的氛围。
时宜小口地吃着周生辰夹过来的肉，看着整个军营热闹的场面不禁感叹，这些可爱的将士们真的好容易满足啊！一碗酒一顿肉就让他们高兴的热火朝天。而这些人又会被下一场战争带走多少？王军还是那个王军，无名战士们已经前赴后继了无数波。
时宜突然有些理解周生辰了，看着身边的将士不断地被战争收割，然后再有无数忠义之士义无反顾地填充进来。在这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面前，哪里有资格自私？这些人也不过是一二十岁的小伙子，他们的家里也有父母双亲，或许也有心仪的姑娘。可是啊，却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刀山火海的最前线。
时宜心里祈祷着：愿北陈早日结束战火硝烟，愿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可是一想到牺牲，时宜就觉得心口闷闷的。她不想让周生辰觉察到，就牵起唇角笑道：“我去看看羊肉烤好了没”。
周生辰敏锐地察觉到时宜状态不太好，于是一个眼神示凤俏。凤俏赶紧跳起来道：“我也去”。
凤俏从十六岁就被师父扔到了南潇，好长时间没有吃过军营里的羊肉了，看着滋滋冒着香气的烤全羊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迫不及待地挽着时宜的手臂，朝着篝火跑去。
谢云把最美味羊排切下来放进盘子里，正打算给师父送过去。见凤俏二人过来赶紧朝着时宜行礼，再抬头时背后吓出了片冷汗。王妃手里端的那个…被师父看见估计要打死他。谢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王妃娘娘，那一盘……”
凤俏打掉谢云指着盘子的手指，厉喝一声：“好你个谢云，师父还没吃呢你想私吞？”
“我不是私吞！”谢云可是对着王妃他又说不出口，真是百口莫辩。算了，死就死吧，我是尽力了。谢云气急败坏地继续切着剩下的羊排。凤俏则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指挥俘虏谢云：“切快点！”
时宜一手端着一个盘子带着小小的疑惑，回到了周生辰的身边。周生辰正与萧宴闲聊，一看见时宜端过来的东西脸色突然有些僵硬。
那一盘里木签串着半个巴掌大小的肉片，正好死不死被时宜摆在了他的面前。感觉到萧宴神色玩味地看着热闹，周生辰拿起一串哭笑不得地问：“时宜，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时宜疑惑地看着这大块的肉摇摇头：“想来应该是内脏，怎么了？”估计是心肝脾肺肾之类的，时宜不太确定。
“无事”周生辰瞪了一眼正用怀疑的目光巡视他下三路的萧宴，把那串羊腰放到嘴里咀嚼，嘴角勾起一个赞许的笑意：“味道不错！”。时宜顿时就展开了笑颜，她刚刚还以为有什么不对呢。
“噗”萧宴彻底憋不住笑意一口酒喷了出来。笑得满地打滚起来。时宜也察觉到了可能不太妥当，端起盘子小声说：“我去换一盘”。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不等时宜站起来，凤俏就端着肉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她把羊排放下，腾出一只手来拍着萧宴的肩膀故作老成：“和尚，别说本将军没尽地主之谊啊，看我给你带过来了好东西！谢云那小子藏的贼严实，好在本姑娘武艺高强，快尝尝吧！”
萧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往那盘子上一瞄嘴角的笑都凝住了。再看看周生辰一脸看戏的样子，他忍不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报应来的太快了吧！
萧宴叹着气苦笑：“凤将军，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凤俏大大咧咧地回：“知道啊，不就是羊……”，男人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她剩下的话。凤俏顿时脑袋成了一团浆糊，她这算是亲到萧宴的手了吗？一向神经大条的凤俏小脸爆红，也忘了该怎样反应，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那里。
萧宴也被那小嘴里呼出来的热气烫得闪电般缩回了手，夺过盘子叹气道：“姑奶奶，我吃还不行吗！”说罢他拿起一根竹签，狠狠地嚼着那跟粗面条一样的肉。仿佛嚼的不是肉，是身旁那个虎啦吧唧的丫头。
周生辰扔下竹签，惬意地笑道：“行了！你们吃吧，我们先走了！”然后起身拉起时宜就离开了。
“师父怎么走了？”凤俏疑惑不解，这烤肉才端上来，师父不吃了？
“呸呸呸！”萧宴赶紧吐出嘴里的怪肉，又喝了口酒漱口：“他啊，吃的太饱，需要运动运动”他知道周生辰是给他台阶下，让他把吃进去的不雅玩意儿吐出来。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又指着那盘奇怪的长条对凤俏道：“你真的知道这是什么？”不应该啊？这丫头十六岁就整日跟在他屁股后，自己可没教过她这些。
凤俏仔细看了一眼语气笃定：“形状跟在凤阳王府吃的鲟鱼筋差不多，是羊筋没错”。
萧宴无奈地翻着白眼又好气又好笑，看着那柔嫩的小嘴一张一合，手心顿热辣辣的像是刚刚被烫出了水泡。他迅速扯下脖子里的珠串，闭着眼睛念起了清心咒。
凤俏的火气噌一下上来了，出言讥笑道：“好你个花和尚，酒足肉饱倒是开始念经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只要看见萧宴念经、说阿弥陀佛、自称贫僧，她的心里就会忍不住冒出无名火来。
萧宴勾起苦涩的笑，也不答话也念不下去经文，只能装模作样地数起了珠子。
“周生辰，我们去哪里啊？”马背上，时宜小声问
“回王府
“不是说今晚住军营里吗？”
周生辰嘴角勾着笑问：“你学过医，羊腰的药性可知？”
“生精益血，补肾壮…”谈及所擅长的领域时宜随手拈来，却差点咬到了舌头。所以那盘烤肉是……？
“本王答应过你不在外边…那样”时宜耳朵被他的气息烫的红透了。
“哪样？”时宜思维也迟钝了，呆呆地问。
“你说呢！给本王吃羊腰，看来王妃对本王不太满意啊！”周生辰蹭着那滚烫的小脸调侃道。
“周…周生辰！你老不羞”时宜突然想到了南潇那个荒唐的夜，脸颊滚烫、话也不利索了。
“老？看来要更努力才行啊……”某人装模作样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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