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泽玉
顾乔被噩梦吓醒后一身冷汗，虽然知道系统会有消减疼痛的功能，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但她潜意识里还是恐惧着这个世界里她最终的命运。
忧郁而思了两天，眼见着又消瘦了些。顾嫣心细地觉察了这一点，这日，她闲来无事，便将前天买回的半只鸭子亲手炖了汤，顺便也好试试她最近在学的厨艺。
可惜顾乔嘴上说着感谢小姐的恩德，心里却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减肥，好不容易瘦了，根本想吃这么油腻的东西。顾乔只盛了一点，便再三托辞自己最近没有胃口。
“罢了，不逼你了。这些汤你盛了送去给泽玉送去吧。他近日在国子监早出晚归，功课甚是辛苦。”
来到顾府这些日子，结合原著里为数不多的描写，顾乔已大致摸清了顾府的家眷结构。
顾嫣口中的泽玉，便是她的四弟，顾泽玉，生母是顾府的秋姨娘。
顾甲山妻妾众多，子女也是不少。顾甲山长子名叫泽川，年幼便跟着顾甲山在军营历练，如今在远在北疆戍边，不常归京。二女便是阮姨娘生下的顾姗，虽是庶出，但因阮姨娘掌事，顾甲山宠爱，而姨母又是宫里的阮妃，故而过得比顾嫣这个失恃的嫡女过得要好的多。顾乔这几日在府中数次撞见过她，明艳张扬又骄纵跋扈。顾姗总觉得自己万千宠爱，却只因顾嫣有个嫡出的身份上压了她一头，故而对其极不友善。
其他的弟弟妹妹都还岁数尚小，也只有四弟顾泽玉与顾嫣年岁相差不多，他俩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像是同胞姐弟般亲厚。
顾乔听了顾嫣的吩咐，拿着汤罐找去了他的院子。敲了门进屋后，她见到了这个书里最让她意难平的角色。
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古代少年，直背端坐在书案前，一丝不苟地拈笔而书。他身着一袭淡蓝色缎造直裰，胸前绣着白玉兰花纹，两条平整的斜襟衣领上是细长而挺直的脖颈，淡眉星目，面容秀致。案前烛火轻曳，宣纸上一字一句规整端方。
“你放那吧，等默完这篇我再吃。”顾泽玉温声开口道。
“奴婢等公子写完。”顾乔知道这位公子哥并不待见自己的原身，但她并不在意，心里想说不急不急，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让她看一晚都有耐心。
顾泽玉起初写得顺畅，渐渐地开始有了卡顿，他时而凝眉深思，时而夹笔托腮默念。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犹然笑之……犹然笑之……”
“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顾乔等在一旁有些分神，听着顾泽玉反复念着这一句，竟一时口快接了上去。[1]
顾泽玉先是恍然大悟，随即又变成了满面惊愕：“你……你怎会知晓？”
【宿主作出违背人设行为，积分-10。】
顾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装了个b，连忙解释道：“是先前听说过三姑娘读过，便记下了。”
“你竟也有如此好学之心，强记之力。”顾泽玉疑惑惊叹。
顾乔心想那可不是么，我可是接受过新时代十二年语文教育的女人，这篇《逍遥游》是她被老师赶出走廊哭着背下来刻在骨子里的。
“你把汤拿来吧，我先喝了。”
顾泽玉搁了笔，顾乔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油乎乎的鸭肉汤。顾泽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这个五岁时，被父亲突然带回来的异母妹妹，突然觉得她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顾泽玉自小在国子监读书，儒法熏陶，礼教甚严，顾乔在他眼中一向是行止粗俗，又心思阴沉，幼年曾有一次，她还因嫉妒溺死了父亲送给二姑娘的一只花猫，闹得全府尽知。因而顾泽玉对她一直是看不上眼的。
如今再看顾乔，她似乎是消瘦了些，也举止大方了很多。又有前日顾乔舍身护着顾嫣一事，更让他觉得惊诧。想着这些年顾家对她多有薄待，心中便泛起了一阵酸楚。
泽玉放了汤匙，顾乔接过碗又给他盛了一碗。
“我吃不下了。”
“三姑娘说了，这个大补，是好东西，你功课这么累，应该多吃点。”
“五妹妹……”泽玉看着顾乔，欲言又止。
“公子慎言。”
静默许久，泽玉又开口道：“乔儿，你很喜欢读书么？”
他的这一问让顾乔有些接不上话，只好打马虎眼说着一些漂亮话：“乔儿身在深宅之中，不常能出去，有时难免无聊烦闷。反而是书里的文章，可让我得知天地之广袤，也可知时下之趣事。”
泽玉听了微微叹了口气：“凡间女子，多有所缚。”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阴沉，顾乔立刻转移话题笑道：“公子在外面肯定能遇到很多趣事吧！公子若是不介意，以后遇到什么奇闻异事，和乔儿提一嘴就好了，我再去和三姑娘说说，这样我们就不至于终日烦闷了。”
“好。”泽玉舒眉一笑，又道，“不过近日，京中确实发生了两件沸沸扬扬之事。”
“什么事？”
“这第一件，就是丞相之子薛慎，和那尚书之子王轩，竟当街斗殴，两人打得对方都是头破血流。昨日二人同时面缠绷带入了国子监，还被陛下叫去了好一顿数落，甚是好笑。”
顾乔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前几日的那场口角之争后来竟变成了拳脚相向，憨批男二果然是憨批男二。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唉，我和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个干嘛？”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公子快说！”
“也好，你听了别害怕啊。这朝廷有个边疆节度使奉召进京，不料几日前竟在京郊被人劫杀，所从无一活口，凶手下手极为狠毒……乔儿，近些日子，可千万别和你三姐姐偷偷出府啊，这世道终究还是不太平的。”
闻言，顾乔神情微征，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乔儿害怕了？莫担心，贼人胆子再大，也进不了顾府的。”
“没，没有。”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顾乔等着泽玉喝完，收拾了饭盒便起身告退。一出房门，她便后怕地长舒了一口气，她大概已经猜到那个劫杀节度使的凶手是谁了。
——
宋国上京城，丞相府。
马房今日又新进了几匹汗血宝马，李总管进院子巡查时，一众家仆正在为马儿洗澡钉蹄。
“哟，大总管好啊，您今个怎么来我们这了？”一位家仆刷着马尾，笑呵呵地给李总管问号好。
“都在这呢？”
“都在，没人偷懒，都勤快着呢。”
李善环顾了一圈四周，又道：“云山呢？”
“他呀，他还在后院睡着呢。前几日被王家公子打成重伤，怕是还不能下地。”
“知道了。”
李善转身去了后院，四下张望了一遍后，推开了云山的房门。
正在闭眼小憩的萧衡被木门的吱呀声吵醒，他抬眼看了李善一眼，又继续闭目。
“伤怎么样了了？”
“无妨。来的正好，帮我换个药吧。”
李善坐去了床边，轻手揭开了萧衡的上衣，他劲瘦的腰腹上正裹了一层层厚厚的绷带，此时已隐隐见血。
“我去看了，节度使那一行人，确实无一活口了。”李善小心翼翼地揭下他腹上层层纱布，最后一条撤走后，那里显现了一道幽深又凌厉的刀口。
“怎么，你还不放心？我下手什么何时有过错失？”
“没有错失能把你自己伤成这样？”李善重新给伤口撒了层药，又将备好已碾碎的草药置于其上，重新裹了层干净的纱布。
床上的萧衡只闭眼咬着牙，呼吸沉重，额上已疼出了一层薄汗。
“那日回京你遇上王轩的事，我已经听二公子一五一十说了。”李善面露几分愠色，“怎么，那王轩骂了你几句，你当时还真对他动了杀心？若不是那个小姑娘突然给了你一脚，你难道真要当街取了他的命？”
“不会的。”萧衡合了衣服重新系好，幽幽道，“不过这些人的命，早晚我都会取的。”
李善悉心系好了绷带，将带血的布条扔进了炭盆，轻声叹了口气：“不急，慢慢来。”
“对了，武器库的里人让他们缓一缓，能退的就先都退了。沈渊近日一直微服出现在上京里，怕是要查出什么了。”
“还有，韩烈的踪迹我这些年翻遍了上京也未找到，我怀疑他是被关在宫里了。你替我安排一下，让我去薛慎身边，到时候跟着他进宫，再试试能不能找到机会探一探。”
“好。”李善应声，一一将他所说暗自记下。
炭盆中的布条被火舌渐渐吞没，萧衡望着跳动的火光若有所思。半晌后，他道：
“那日踹我的女孩，也查一下她的身份。”
李善有些微愣，随后打量着他疑惑问道：“你何时如此小心眼了？”
萧衡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她有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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