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选
永裕三年冬京都
今岁的冬日来得格外的早，京都城内百姓早早穿上薄袄，在酒肆茶铺羊肉铺子热火朝天地高谈大选之事。
圣人继位以来并未大选过，宫中之人也是太上皇在位期间的老人。旧历元年至旧历十二年每三年大选一次，进宫参选也近千人。圣人继位后，只册封轩辕玦为后，可惜刚登上后位隔日便暴毙。
“如今，林相、肖将军家都是热门人选。”
“你们知道不？据说江南大家也遴选了许多美女过来。”说话之人一脸向往，“江南水乡，润泽万物，那女子也婀娜多姿，柔嫩如水啊。那一个滋味…”
随着大选将近，大家族一般在京都都会有本家，少数也会住在官家安排的驿站，轻易见不得外男。
百姓们只能看着滚动的车轱辘，议论着上面是哪家的娘子。哪家阵仗大，哪家丫鬟美貌，打扮精致，哪家的武师高大威武。
于是乎，羊肉铺子的生意越发的好起来，凑热闹的，听故事的都要在铺子里，一是暖和又是逢冬季羊肉滋补，再也没有在羊肉铺子里听着闲话吃着羊肉来得舒服了。
京都中有一家羊肉铺子生意尤为的好，不说羊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山羊，只说味道可是秘制的，尤为的好吃，尤其是火炙，那散发着蜂蜜味的羊腿肉这铺子开了许多年，京中许多达官贵人都爱在这，平头百姓不大来，就怕冲撞了贵人。这铺子里的老板是个胡商，据说后面通着天，许久之前有人找茬，结果被废了手不说，还有了牢狱之灾。后来就再也没人敢来滋事。
昏暗的烛光摇晃着几个身影，“这狗皇帝，老子冲太极殿去剁了他！”
“别滋事，那人说让我们静待时机。”
“静待！静待！我们都等了多久了，这狗皇帝都娶新婆娘了！”
“时机未到！”
留着大胡须的男人瞪着眼珠子，他是个胡人，洛阳雅言讲得不错，除了外貌几乎看不出是胡人，“你老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什么时候才到？”
被问话的男人沉着脸，“我也不知。”
京都最负盛名的当然是平康坊的姑娘、长生坊的赌场、宣平坊的酒肆。大业实行宵禁制度，等夜色降临，坊市便要关门。只有这些地方到了晚上依旧红烛高照，人声鼎沸，只要不出门，便不会有武侯来管。
此时的平康坊内花满楼正是歌舞蹁跹，低唱浅吟。
女子笑颜如花，□□半露，半边身子都倚在男人身上。屋内几个男子在调笑着，其中一人就着女子的手一饮而尽，惹得女子一阵娇笑。
角落里的男子不喜爱这样的场合，又碍于主人家的面子只呆在一边喝着酒，等有几个识趣地告辞，他也顺道一道出了门，外面一阵风吹来，顿感清爽。门外恭候多时的女子带着男子绕过几座假山，往隐在最后的一排房走去。若不是点着明明暗暗的烛光那屋子在黑夜中是完全看不清，即便是白日里，郁郁葱葱的树枝环绕，不细看也是看不见。
有晃晃的烛光而来，“主人，顾郎君今天有信过来。”
男子接过信件，迅速浏览了一遍，心中嘀咕道，“真不知子泽怎么想的，和他那个没有血缘的妹妹呆在一起有什么意思？那孩子还未到十岁吧，还是个刚断奶的黄口小儿。”他用烛火点燃信件，又问道：“花儿，顾家可有秀女进宫？”
“回郎君，来的是顾侍郎家的嫡长女。”
“是在江南祖房长大的那位吗？”他想了想，幼时他曾在顾家祖宅住了好些年。当时大业根基不稳，士族门阀居大，建宅造院并不严苛，只要缴纳足额的税金，想怎么造就怎么造，到永裕年才开始有相应的制度，不过也是对新造的宅子有所要求。而顾家在江南的祖宅，占了近百亩，家中未出门的子女都在此居住，大房二房虽后面陆续搬了出去，但出去的皆是成年后的子女，未长成的仍需在此地受顾家祖母调养。这一家子的人吃住一块却极为融洽。
顾家受父辈影响家中也干净，大多一妻一妾，妻妾和睦，无论嫡出庶出都恭敬有礼。那顾家大娘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年岁虽小，做事却沉稳。
他们几个玩耍嬉闹，她就在一旁看着，嘱咐嬷嬷擦汗、倒水、用点心，一丝不苟。那时他特淘气，跑到她家后院菜地里拿了条大青虫吓她，她也只是捂着嘴瞪着眼睛看着他，让嬷嬷给他换沾满泥点子的外裤。顾大娘子不同，她一直养在祖房，由她祖母崔氏教养。
如今顾大娘子不知如何了？他脑中一闪过那双杏眼，顾家的娘子都有祖传的杏眼，眉目也很清秀，他忘了她的长相，只记得那双眼。
“顾大娘子今年也有十七了，一直未有婚配。”
看来顾家人是有远见的，只等着大选，“大娘子是否回了顾府？我明日去看看她。”
“我的主人诶，您这个时候去凑什么热闹！明日学院有考核，您忘了么？”崔家大郎在国子监成绩优异，一母同胞的弟弟却在太学混日子。
崔熙川叹息道：“阿爷近来可有什么好事？譬如我阿娘又怀上身孕了？”
花儿一本正经回道：“小主人不可胡言乱语。”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崔熙川知道花儿发了怒就不再言语，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对阿爷的事情绝对不开玩笑。
相较于崔家大郎，崔二郎更得老主人欢喜，又是老来得子更是宠得过分，托了大关系进了太学，每每到月底校核总和韦家郎君轮着垫底。
“明日我会去书院的，今晚我就歇在这，你总不能让我阿爷去牢里捞我吧？”
花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下去准备床铺。
应阳
刚入冬，宜室的身子就弱了起来，还生了一场小病，只因早起练功着了凉，在床上恹恹的躺了好几日，更是没了胃口，茶茶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准备各种吃食，眼看着好不容易养肥了几分的脸又消瘦下去。
宜修带着老管家忙起来，宜室一病原本打算过年回祖宅的想法又搁置了，今年的年怕是要在应阳过了。他们四处采买过年备的礼，让顾墨带回吴郡。
“娘子，您病刚好怎能开窗？万一再受凉怎办？”茶茶放下托盘便来关上窗。
“我已大好，想透透气。”宜室拢着披风，“茶茶，太闷了。”
茶茶笑着，她递过碗，“暖寒花酿驴蒸。这驴肉蒸得极烂，用来驱寒再好不过了。”娘子的病好了之后这性子也越来越好了。
宜室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此时宜修正好进门，“什么不错？”
“娘子说的是驴蒸，郎君正好来一碗。”
“确实不错，这次的新请厨娘是京都来的。”宜修看了宜室一眼，后者一脸懵，等她恍然大悟后再接着说，“你想吃什么就吩咐下去。”
宜室点点头，其实她在京都的时间并不长，大部分时间是在边疆，“对了，若是打算在应阳久住，你可有什么生意？”
“我们不是开了间茶铺？”宜修咽下最后一块肉说道。
宜室收起碗，“茶茶，去备水。”看茶茶消失在转角，宜室才说道，“我想开家羊肉店。”
“羊肉店？”
她颔首，“冬日湿冷，羊肉正好驱寒。当年在边疆冬日里将士们就偏爱这烤羊肉，喝羊汤。”她又狡黠一笑，“我有当地人的香料秘方。”
“你怎会突然想起要开店？”
“闲着也是闲着。”宜室笑道，“这不是更像是顾家人。”
宜修先是一愣，而后一笑，“只是这羊肉味道,,,”
“无碍，我在京都也试过，至少当地人不会有什么差别。”
见她来了兴致，说起一些边关的趣事，宜修也笑着听，袖中的那封信始终没有拿出来。
京都
“崔兄，等等我。”
崔熙川完全不理会，加快脚步。
“崔兄，崔兄。”韦西总算是追上来了，“今日去哪家喝酒？要不去赌场吧？”他压低声音，“大选开压了。”
“哦？”
韦西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压林相家嫡次女。”
崔熙川兴趣缺缺回道：“我要回府。”他几日不曾回府，阿爷阿娘快要拿刀过来了。
韦西摇着头，“没骨气。”便踏着大步离开了。
韦西本名韦睿宁，他家兄弟四个，原本以东南西北起名，轮到他之时，他父亲大概是想西不是好字，就起了睿宁两字。只是同窗都爱喊他韦西韦西，也就这样叫开了。
“郎君，大郎君今日也回府了，还带了顾郎君和一位小娘子。”
“小娘子？”
花儿点点头，“戴着帷帽，婢子看不清。”
崔熙川没有再说话，却加快了步子，花儿跟着小跑起来。
刚到中庭，就见崔熙山与顾锦儒两人在高谈阔论，见他们这劲恨不得高谈到天黑的架势，崔熙川想着视而不见。
“熙川！”
崔熙川也知躲不过，“长兄，表兄。”
顾锦儒也起身回礼，笑道：“熙川。”
“今日考核如何？”崔熙山问道。
这个阿兄与阿爷上朝时一样，一副严谨威严的样子，只是阿爷对他可宠爱地紧，从不责骂他。
崔熙川回道：“这次应该在韦西之上。”
崔熙山怒其不争，想敲打他一番，开口道：“熙川”
“大郎君，夫人请小郎君过去。”
崔熙山无奈的挥挥手，“去吧。”
崔熙川恨不得脚下双肋生出翅膀，飞一般逃离。
阿娘在内堂楼上，还未下初雪，二楼的竹卷帘被微微吹起，他远远就见了好几道影影倬倬的身影。他加快了脚步也不知心里期待着什么。
绕过李大家亲自绘制的紫檀屏风，崔熙川跪在宣城红毯上，“请阿娘安。”
“快来快来。”崔夫人笑着招手，“这是大娘子。小时你们也一块儿玩过吧？”
顾家祖母曾为崔氏嫡女，下嫁顾氏，也曾在京城轰动一时。
崔熙川又作了一揖，那厢回了一礼。
待抬起头，崔熙川才看清，顾锦柔并未如京都女子喜爱醉妆，只画了桃花妆，这也比京都女子淡些，她的五官极为精致，堪称绝色，只不过那双杏眼，更多了几分娇憨可人。
“我还跟大娘子说，多年不见越发的好看了。”崔夫人拉着崔熙川，“这样的女子却做不了媳妇，可真是可惜。”
崔熙川有些汗颜，阿娘这是要跟当今圣人抢人？只是，他望向顾锦柔心中有些淡淡的不痛快，当今圣人选妃，基于当今形势，林相家和肖家都在前列，顾家娘子这般貌美进了嗜人的后宫又是怎样的光景？先皇后不就做了一日皇后就薨了，说是暴毙，谁又知晓？先皇后陪伴圣驾多年还落得那般光景，如今顾娘子又该如何？
“熙川，熙川？”
“阿娘。”
“在想什么呢？这几日读书劳苦，去让厨娘做些好吃的补补。”崔夫人让贴身嬷嬷去厨房。
崔熙川也随后辞去。
崔夫人点点头，她还要听顾家娘子讲讲江南的事情，她与崔大人一生都呆在这京都，未曾去过烟雨朦胧的江南。
下了楼，崔熙川听着母亲说着年少的梦，不尤想起在江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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