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乳臭未干
承恩伯世子听得青年的话,当场气得脸都扭曲了起来。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指着青年,哆嗦半晌,却愣是半天也没有挤出一个字儿来。
是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倒霉撞上了陆华予这个混蛋。
呸,不就是仗着永安侯府和宫里贵妃娘娘给他撑腰,狗仗人势!
承恩伯世子在心里暗啐,但明面上到底不敢真的跟眼前人硬碰硬,他恨恨地瞪了一眼青年,几乎是咬着牙道:“陆华予,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说完,又深深地剜了一眼边上盯着青年发呆的阿满,捂着受伤的胳膊转身就走,不多时,肥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院门口。小院里,闲杂人等亦随之散去,最后只留下了阿满独对柳妈妈与那青年。
阿满的目光半分不错地落在青年的脸上,眼睛里的光亮越来越盛,璀璨得几乎可与夜空明星相较。一旁的柳妈妈瞧见了,顿时心生鄙夷。她显然已经认出了面前这个被吓得小脸雪白的姑娘,想着之前小丫头在门外支支吾吾的模样,这会儿便只当她是故意跑到红袖楼中来意欲攀权附贵的。
柳妈妈道:“小娘子是如何进来的?”她这里什么时候防守这么松懈了,竟能让外人轻易混进来?
对于柳妈妈的问话,阿满却恍若未闻,她只是盯着站在凉亭台阶上的青年,雪白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兴奋的笑容,她脚下步子轻快的移靠过去,“小先生,阿满终于找到你了!”然而不等她抓住青年的衣袖,那犹自泛着冷光的弓/弩就幽幽地指对了过来,阿满脚步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一脸漠然与不耐的青年,声音骤然委屈起来,“小、小先生?”
红衣青年蹙了蹙眉头,嫌弃道:“什么酸倒牙的称呼?”
阿满眨眨眼睛,眼眶瞬间通红:“小先生……你不记得阿满了吗,我是阿满呀。”
一旁的柳妈妈瞧着青年的脸色寸寸转黑,心道要坏。
这糊涂的小娘子如何她不关心,但她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于是,她上前一把拽过阿满,斥道:“小娘子好生无礼,这位可是永安侯府的小侯爷,岂是你这丫头能随意攀扯的?”
“永安侯府,小侯爷?”阿满低喃了一句,又看了一眼红衣青年,见他桃花眼潋滟生情,眉梢眼角蕴着飞扬恣意,是阿满不曾见过的风采,可这般容貌分明就与小先生一般无二,即便时隔六年,她也不会错认的。阿满执着地认定,“他就是小先生。”
那厢永安小侯爷兀的挑眉一笑,笑声清越,“小丫头,借着认亲跟爷套近乎这种把戏爷见得多了,不过你倒也有点意思,旁人都是借故要跟爷结个或亲或表的兄妹,再不济就是认个救命恩人,爷还真就没听人叫过小先生呢。”说着,他收了弓/弩,随手扔置一旁,然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玉骨描金扇,轻扇着,慢悠悠晃到阿满的跟前,收扇挑起阿满的下颌,微微眯了眯眼,啧声道,“新鲜确也新鲜,不过爷对乳臭未干的丫头可没兴趣。”
阿满别脸躲开那冰凉的扇骨,再看向永安小侯爷时,眼底且惊且疑,她涨红了一张小脸,嗫嚅着问道:“你果真不识得我,不是小先生?”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长得那般相像的两个人呢?
“呵,丫头,那你说说,你那位小先生姓甚名谁?”
阿满抿抿唇,“江、江晏,海晏河清的晏。”
一旁的柳妈妈微微睁大了眼睛,江晏?难道是传闻中在江南久负盛名的丹青画师江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一位?!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满身矜贵的红衣青年,想想这位主子在京中的名声,不由暗地里摇摇头。
如此看来还真是这小娘子认错了人。
果然,那厢男子闻言拊掌哈哈大笑,好半晌才止了笑声,轻嗤道:“满鄢都城里竟还有人不知我永安小侯爷名姓的?”他朝阿满逼近两步,微微俯下身子,勾唇道,“记住了,爷姓陆,名晏。”
“晏是岁既晏兮的晏,和你那劳什子小先生名同音,可惜姓氏差山隔水。”
“你这丫头虽然模样生得合爷的心意,可爷要是为了你数典忘祖改了姓氏,爷的祖宗还得托梦骂死爷?”
直到被柳妈妈赶出红袖楼外,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阿满的耳边依然回绕着陆晏念叨的几句话,她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红袖楼的匾额,嘴角向下垮了又垮。
岁既晏兮与海晏河清,不都是同一个晏,哪来的同音不同字?小先生学识渊博,又一向谈吐文雅,谦和有礼,从不曾像里头那位小侯爷一般,说话轻浮不着调。所以,她果真是找错了人?
正兀自出神着,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一柄油布伞挡在头顶,隔开絮絮白雪。阿满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然而在侧头看清身旁的人以后,眸子里的光亮又瞬间淡去,“是你啊。”
裴子桉挠了挠头,“你这是什么反应?”
“……”
见阿满不说话,裴子桉有些着急起来,“哎,怎么了?话说你怎么突然被赶出来了,没见着人吗?不应该啊,人明明……”
“裴子桉。”阿满开口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幽幽地问道,“方才你去哪儿了?”
如碎琼般的雪扑簌扑簌地下着,耳边除了雪落的声音和着猎猎风声再无其他。裴子桉心虚地目光乱飘,好半天才轻咳一声,干巴巴的道:“呃,我……咳咳,就突然肚子不舒服,对,肚子不舒服。等解决完问题回来,没见着你,这不就来找你了嘛。”
阿满是在上京城的路上遇见裴子桉的,二人结伴同行半月,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他说话几分真几分假,阿满几乎一眼可以看破。这会儿瞧着裴子桉言辞闪烁的模样,她微微蹙了蹙眉头,伸手指着他手里的绘花油布伞,戳穿他的谎言,“若是急着寻我,你有哪来的空闲去买伞,且还是胭脂坊余记的油布伞?”余记伞坊与红袖楼隔街而望,站在伞坊里,轻易地就能观察到红袖楼门口发生的事情。阿满侧身朝长街对面看去,果然看到了余记伞坊店门洞开,门前尚悬着一把与裴子桉手中油布伞制式相仿的青花伞。“你是一早就出来了,待在伞坊里等着我不是吗?”
裴子桉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阿满,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他说着,偷偷看了阿满一眼,见小姑娘小脸绷得紧紧的,他越发心虚起来,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我之所以抛下你先溜出来,是因为看到了我大哥也在那儿,阿满你是知道的,我之前从家里留书出走,要是被我大哥逮住抓回去,会被我爹打死的。”
阿满皱了皱眉:“你早前不是说你家住岭南,是家中独子,父亲对你期望甚高,所以着你外出四方游学?”
“……”裴子桉呼吸一滞,面露尴尬之色,讪讪笑道,“呃,我之前是这么说的吗,呵呵……可我刚说遇见我兄长这话并没有掺假啊。”
“裴子桉,你别再跟着我了。”阿满轻声道。
“为什么?我知道我不该骗你,不该丢下你,但我给你道歉,也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裴子桉急得额上都沁出汗珠来。
阿满抬头迎上他满含焦急的目光,弯了弯唇,缓声道:“我并非与你置气,当初在留仙镇,我于你有一饭之恩,你为此要陪我入京寻人,一路得你相护,我十分感激的。但说到底,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可是我答应过要帮你找到人的。”
“人我自己可以找。”
“鄢都这么大,你又人生地不熟的,阿满,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阿满道:“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也是只身一人从江陵走到留仙镇的呀。”顿了顿,她看着裴子桉,十分认真地道,“裴子桉,我真的不是在和你使小性儿,也不是要和你就此划清关系。”
裴子桉默默地攥紧了手中的伞柄,眼角的弧度一分一分垂下,周身落寞之气顿生。他闷闷地嘟囔道:“都赶我走了,还不是翻脸不认人是什么?”裴子桉只当阿满是因为红袖楼之事与自己置气,心里又是后悔又是委屈。
阿满听出他话里的气闷,一时亦有不忍。但她转念想到裴子桉方才话里透露出的讯息,不由道:“裴子桉,你留书出走,数月不归,可曾想过家中父母长辈的感受?你担心害怕你兄长抓你回家吃家法,岂知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是不是为了担心你而寝食难安?”
“我……”
“裴子桉,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有亲人,有家。”不像她,失去了方爷爷,又找不到小先生。阿满垂下眼眸,有些神伤。
裴子桉见状,叹了口气,“好,就算要我回家,但这和我帮你找人并不冲突。这样,你跟我一起回家,到时候请我爹和堂兄他们一块儿帮你找人,想来也更便利一些。”
阿满却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小先生了。”
“……什么?”裴子桉立时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那位小先生当真就在红袖楼里,该不会真的就是那位永安小侯爷罢?”说着,他俊眉微皱,“不对啊,如果真叫你找到了,你怎么还会被轰出来的?”
“小先生应是一时没记起我,反正我会自己再想法子的。”阿满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抬头看向裴子桉,眼睛弯弯地笑了笑,道,“这样子好了,我会先去城外的云渺寺落脚,待你回家向父母长辈报过平安,替我打听到小先生的消息以后,可以到云渺寺来寻我啊。”阿满就这样歪着头盯着裴子桉瞧,见他不情不愿点了头,方才展颜而笑。她抬头取过裴子桉手中的油布伞,嘻嘻一笑道:“呶,这把伞权当是你今日不义之举的赔礼,归我啦。”眼见得天色不早,担心在山门落锁前无法赶到云渺寺的阿满忙与裴子桉告了别,持着伞踏雪而去。
漫天风雪中,裴子桉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小身影,嘴角慢慢地耷拉下来。“去我家不也一样么,外头的云渺寺难道能比国公府住着舒服么。”裴子桉心中郁卒,禁不住碎碎念起来,只是他话音将落未落,身后忽而传来嘎吱嘎吱的动静,那是木屐踩在雪地上走路的声音。不等他回头探看来者是谁,便先听得一道清冷如这漫天碎琼的声音,音色与语调也都格外的熟悉。
“原来二弟也知道家里住着更舒服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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