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那之前的事
“说起来，你一直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一次的任务依旧是探索死地，小卷毛后勤突兀地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调试设备的动作停下，眼神躲闪，往旁边让了让凑过来的柯研。
小卷毛不停摩挲手里的布料，显得很紧张。柯研站直和他拉开距离，他又放松下来，再靠近，全身的肌肉又绷紧起来。
是什么警惕胆小的野生动物吗……柯研心里觉得好笑，又感觉这个身材比自己窄小一圈的家伙像个矮弹簧。
“因为你不怎么说话，我也没过问。但是我的话一向很多，不发泄一下会憋死的，当我在自言自语也没关系。”
规定的防护服必须贴身穿，柯研自然地脱下上身的制服外套和里面的背心，映照在镜子里的淤青和伤疤交错，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就看到手臂和腹部皮下的肌肉线条变得明显。
“……我算是被选拔刷下来的，但也是自愿做后勤。”
柯研点了点头，心说这大概就是比起人，更喜欢和机器待在一起的类型吧，那身为向导真是辛苦了。
忽然他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抬头正好和倒映在镜子里的小卷毛对上视线，后者飞快转过头。
还是个害羞的小向导……柯研眨眨眼，于是也自觉收回目光，不去冒犯对方。
比起哨兵，向导无论有多么孱弱都会被利用起来，他们的服役选择大部分都会在塔内找个职位，比如后勤，比如提供公共疏导服务，还有一些文职之类的。
“你叫什么名字？”
“……洛，洛尔。”
“这个名字倒是很符合你的感觉啊。”柯研拉上拉链，撩了一把额发用手梳到脑后，把衣物折叠好后丢进储物柜，靠在一边懒散地交叠着双腿等洛尔对机械做检查。
“你看，你的头发是卷卷的，你的名字念出来的时候舌头也要卷起来。我觉得是个好名字。”
洛尔穿着灰色的连体工装衣躺在改装车的车底，扳手被他咬在嘴里，却因为对方的话猛地撞到了额头。“砰”的一声，连柯研听着都牙酸。
“你没事吧？”
“没！没问题！我自己可以出来！”
被拒绝帮助后，柯研抱着手臂看对方乱动的双腿，觉得这个后辈小孩儿也有些神经质。
但不是凌河那一类的，可能是过于敏感，太注重人和人之间的界限了。
洛尔慢慢从车底磨蹭出来，额头红了一片，甚至有些被铁片刮开的血痕，被凌乱的头发遮挡着，奇怪的是脸也红了。
“你的脸，这里……”柯研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提示对方，“也撞到了吗？”
这时他才发现洛尔虽然是向导，但由于在后勤也会做些体力活，挽到臂弯露出的小臂其实线条流畅，锻炼得很不错。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这种念头只在柯研的大脑里闪过一瞬，就好像灵光乍现，接着被他自己怪到直皱眉。
老兄，我又不是男同，为什么要关注对方的肌肉或者身材，没发现也在情理之中吧。
柯研看对方支支吾吾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去找储物柜里的紧急药箱——这么细心的事也只有时域干得出来，原本是两个人出任务，这个储物柜是搭档共享的。
“处理一下伤口，别影响到任务。”
室内的氛围又恢复到之前那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只有洛尔拆棉签和旋酒精瓶盖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柯研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忽然一阵喧哗，柯研睁开眼，提醒洛尔注意捂好耳朵。下一秒门就从外被大力地推开，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里是外派任务的中转点，所有执行者和辅助后勤都会到这里集合修整，几队撞到一起的概率并不低。
进来的男人有一头金发，宽肩粗臂，看上去是很符合“刻板印象”的那一类武斗派哨兵。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位同样高挑漂亮的女性。
柯研抬眼看了看角落里的摄像头，站起身询问洛尔准备得怎么样了。
“啊？呃……马上就好了，请、请等我一下。”洛尔有些手忙脚乱，他手中的防菌贴刚撕开一个角。
这里没有镜子，不管怎么摆弄都会粘到头发。于是柯研快步走过去，一手撩起洛尔的额发，啪地一下干净利落地按了上去，疼得他开始飙泪。
“清点一下该拿的东西，赶紧走。”
腰间被推了一把，洛尔刚想说自己的衣服还没换，但是突如其来的压迫力促使他不敢回头，不敢回头去看刚刚走进来的那对搭档。
直到离开中转点，在前往衔接走廊的路上，洛尔的肩膀被柯研捏了一下，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那个……柯研前辈，刚刚那个是什么？”
柯研颇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说那是和自己同一届的另一对s级组合。洛尔的心脏又开始砰砰跳，很兴奋地说这是他见到的第二组s级搭档，没想到那位学姐看上去那么和善，但精神力恐怖到他完全不敢回头看他们。
可是这番话没有得到柯研的附和，或者反驳，洛尔盯着对方的后背，忽然想到是不是自己冒犯到了对方。
“其实你口中的学姐才是哨兵。”
还好，柯研只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开口了，在洛尔心虚难捱打算先认错之前。
小向导有些迟钝地啊啊两声，哦哦地表示认同，最后才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天呐……我刚刚居然和前几届的灰塔第一打照面了……
洛尔的脑子开始变得晕晕乎乎，拼命开始回想刚刚那位隐匿在男人背后的女性——176的身材高挑而匀称，棕色的长发被高高扎起……我刚才为什么不主动和她打招呼！
“……我劝你还是不要。”
“……？”
被读心了。
这是任何一个人最直接的反应，诧异。
但是向导被窥探到精神的下意识动作就是反击，当柯研退后一步用小臂接下洛尔的拳头时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他甩着手试图把冲击后的酸麻缓解一些，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你的心里话都写在脸上了。
“抱歉……你受伤了吗？要不我现在去提交延缓任务的申请！抱歉、真的很抱歉……就是因为我这种性格所以才不敢和前辈搭话，和我扯上关系的话……”
“……”
救命，这家伙的神经简直比食堂的烂面还脆弱。柯研看了看时间，其实已经没功夫再闲聊了，但他也不想给自己的后勤人员徒增压力。
“时刻保持警惕是正确的，边走边聊吧。”
………………
“你也喜欢她？”
可供作为载具的改装车辆需要沿着隧道，通过消毒等一系列设备检查，在水流冲刷过玻璃窗的声音中，柯研闭着眼睛问道。
也、也……哦，前辈应该也喜欢她。
洛尔虽然专注于脚下的油门和刹车，但他想象了一下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然后小声地说：“其实柯研前辈……你还是和时域前辈在一起比较合适。我的意思是，只是从外观来看，还有默契之类的。”
车内仍然很安静，柯研没有说话，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吸平缓悠长，看上去似乎进入了小憩浅眠的状态。
睡得好快……
不过这个情况下确实对哨兵很友好，是个睡觉的好地方……洛尔的指尖不自觉跟着水流的冲刷声方向盘上敲打，他看着身边这个哨兵休息的样子，视线在对方身上逡巡。
直到看到对方手腕上一块即将消退的淤青，凝视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
在过去，他是没有这种机会仔细观察柯研的。
时域还可以自由行动时，作为搭档他们都一起坐在后排。或者在柯研需要补觉的时候，时域会自动让出后排的座位坐到副驾驶，然后让哨兵躺下浅眠。
尽管这对于一个185cm的大男人还是很局促，他不得不收着一点腿，努力做到不四仰八叉。
现在睡在副驾驶，只能委屈他蜷缩着抱住手臂。
防护服无法做到全身百分百的覆盖，因此柯研侧过脸的睡姿使得脖颈微微扬起，黑色布料与皮肤颜色的反差很明显。
在结束消毒后，等待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检测时不需要洛尔再驾驶。他的视线反复，面无表情，慢慢地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伸向哨兵。
“……我的身上有什么？”
“！”
向导如同被话语刺中，闪电般收回手，紧张地看向刚刚睁开眼，还有一丝睡意没有消散的柯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确实没有粘上什么或是缺少应该带的装备。但是面前这个小朋友的心跳和呼吸实在太吵了，以至于让他从突然的昏睡中清醒。
小朋友在之前的控制情绪课程中一定是不及格，向导的状态对哨兵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尽管他们两个只是塑料同事而已。
但是忽然睡着是在柯研的预料之外。
除了日常的任务以外，最近时域醒的时间比较短。他们只是和平时一样交谈、进行精神梳理就互道晚安睡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额外消耗他体力的事情。
“心情平复一些了吗？”
柯研指了指表盘上的绿色指示灯，它代表一切正常，可以执行外出任务。洛尔大梦初醒似的猛踩油门，差点把隧道的墙壁撞出一个洞。
不想干了，世界毁灭吧。
哦，已经毁灭了。
额头撞在前挡风上一片通红，左手拼命拉扯方向盘修整方向的柯研对自己的前景感到凄凉，耳边还充斥着鹌鹑前辈不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出师不利，这次的任务就再谨慎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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