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完美见义勇为
“再确认一遍,你应该知道如果被上面知道我们在集市搞事情,惩罚不止是打扫厕所和关禁闭这么简单吧?”
此时他们已经从主街道的人流抽身,隐藏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
柯研动了动手臂和肩膀,开始活动自己的身体。
他作为这个“家”里最后的希望必须兜着点,不然明天时域和凌河只能去垃圾场捞他们的冤种搭档,他的意思是食堂的那个真正的垃圾回收站点。
深呼吸后他才发觉自己最近似乎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了,不管是打架还是违纪,好像时域昏睡后,他就解开了一点“身为神仙的搭档”的矜持。
“看来我还是不能和你单独待得太久。”
格雷正在把他们买来的东西藏起来,撅着屁股窸窸窣窣的,柯研下意识踹了一脚,差点让他摔个大跟头。
“啊?为什么?”
“我发现自己变笨了,你知道的,物质总是从高浓度流到低浓度,你吸走了我的智商。”
哨兵们热络地凑在一起,因为包袱很烂的破梗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回到当年还在灰塔学习时那样。
“没关系,80加40等于120,60加60也等于120。”格雷戴上手套,搂过好兄弟的肩膀使劲挨了一下,“咱们在一起肯定没问题的。”
柯研没接茬,只是低头笑了笑,然后伸出一只手。就像过去他们在训练场打配合把所有人阴出决赛圈的默契那样,彼此碰了碰拳头。
“老规矩。”
“别离我太远。”
当一个哨兵要把五感中任意一个感官运用到极致时,其他感受是无法传达到大脑的,需要绝对安静且安全的环境。教科书上所提到的“安全”,即必须在搭档向导的监督下进行。
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剧烈运动后的心跳并不难找,但在搜索的过程中,格雷等同于将生命交给柯研的手中,一旦外界有任何打扰,很有可能引起哨兵的感官暴走。
不过没问题,他们已经玩过很多次这样的把戏了——在翘课摸鱼监听导师动向的时候。
集市为了运输货物方便,基本上巷子都彼此打通连接,还有存放原材料的库房,非常杂乱且复杂。
柯研在前面开路的同时,必须不断停下随时戒备在格雷身边不远处。
他翻身上墙的动作很敏捷,随后又踩着一线的立足之地跃起,双手吊在横搭晾晒干货的木棍上,全凭腰腹的核心力量把自己整个甩到另一块略高狭小的平台上。
占据视野制高点,按照格雷发出的指令在人流中搜索,可是柯研并没有发现目标。
“……她的心跳平缓下来了,周围有人在交谈,他们在交易,呃……这种语言我从来没听过,大概是某种食物,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格雷完全隐藏在下方的阴影里,声音很轻,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柯研知道格雷在哪儿,他一直控制着自己和友人之间的制动距离。
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手里的小石头不用一秒,直接能把来人的蛋打爆。说打右边,那就绝不会让左边孵不出小鸡。
食物……这附近都是贩卖自制干货的商人,金属,大概是指硬币,用硬币交易的多半是便宜货。
范围缩减到另一侧的腌制植物茎块的摊贩,那是种不浪费蔬菜任何一个部位的做法,有些人会去捡被丢掉的烂菜叶或者根部,再加工处理。
“嘘……”
“我听到了。”
“有第二个回声,是心跳。”
“反射频率很快,声音很轻……她在一个狭小的地方。”
“箱子。”柯研的目光锁定后,几个纵身跳回地面,几乎没有声音,回到格雷身边。
“马上就要到收摊的时间了,她如果一直待在那里,箱子一旦垒起来,凭借小孩的力量是不可能推开的。”
柯研做了个“叠叠乐”的手势,想了想问对方身上还剩多少钱。
不能动用武力、不能威胁,那就只能靠钱买了。
柯研掏出钱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苦笑一下戴上兜帽。格雷不会砍价,这时只能靠他了。
“就当这是做英雄的代价吧。”
“你别把她吓到了……”
木箱掀开后,果然有个小女孩蜷缩着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地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他们不自觉把声音放低,然后面面相觑该怎么办。
塔规定不能用武力胁迫普通人,那用金钱买回来的怎么办?
“送回去吧,我们一开始也只是怕她遇到坏人才跟在后面,做到这个份上也够了。”
“坏人不就是她妈妈吗?”
“……也许不是妈妈,是邻居,或者亲戚之类的。”
“那她的妈妈为什么不保护她?”
两个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的大男人蹲在木箱旁窃窃私语,看着睡梦中的小女孩,终于感到一丝棘手。
柯研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反驳格雷的问题。
他没有妈妈,格雷也没有,在塔里接触到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父母的概念。
他们对于人和人之间所有关系性的学习,都来自于导师教导给他们的。
父母是崇高的、无私的、奉献的,他们会永远爱着自己的孩子,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这不是我们能管的,别想那么多。”
进退两难,夹在中间的感觉让柯研心里有些烦躁,抬手在格雷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恶狠狠警告对方别去想自己职责以外的事情。
这样下去不行,马上就到门禁时间了。在集市逗留太久会被限制以后的出行,格雷不得已轻轻用手背拍拍小女孩的脸,把她叫醒。
“你们两个业务拓展了?不走私小熊软糖,改到集市绑架小女孩了?”
凌河在确认书上签过字,揉了揉眉心,等管理人员出门后才开口,但看着这俩大聪明脸上手上的淤青又不忍心骂得太过。
难兄难弟浑身湿透,还有股难闻的味道,柯研的脸上挂了彩,大大方方地翘起二郎腿。格雷则不敢看凌河的眼睛,丢了鞋的那只脚局促不安地蹭着地。
事情经过他已经在签署确认书时看过了,这一次确实根本不是他们的错,所以刚刚交上去的检讨是对于在集市区域逗留太久的反思。
出于好心,柯研和格雷援助了因为家暴离家出走的小女孩,但由于二人低估普通人对于哨兵向导们的戒备心,在言谈举止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将小女孩送回家后,她告诉自己的母亲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一时之间几乎所有普通人蜂拥出来将他们围堵在巷子里。
秉持着不能“恃强凌弱”的原则,二人只能被“弱”狠狠抄着棍子和铁铲“欺负”。
更有甚者还掏出了刀具,结果就是柯研最喜欢的外套变成了破烂,格雷的锁骨多了一条刀口。
当戒备人员收到“塔”内警报赶到现场时,才勉强镇压住群情激愤的普通民众,把鲜血淋漓(其实当时已经止血)的两个人救出来。
“但凡那个小女孩指控你们对她有任何图谋不轨,凭她身上的那些淤青和伤疤,你们两个现在已经见不到我了。”
“那是她妈自己打的。”
柯研抱着自己的纸袋,满不在乎地反驳着凌河的说教,而那里面的小熊摆件碎了一点,裂纹从耳朵蔓延向左眼。
是混战开始前,小女孩无预兆地推开他,一时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她跑向那个一开始凶神恶煞的妈妈,并且指着他们两个大喊,他们是“塔”的人。而他和格雷就像两个忽然被拔光了毛的鸡,一时不知道该先狡辩,还是先跑路。
格雷坐在位置上,不自觉吸了吸鼻子,看上去遭受的打击比柯研大得多。后者抬手撸了一把好兄弟的后脖颈,就像两只被大雨淋湿的流浪狗抽抽搭搭靠在一起取暖。
而凌河就是那个看着自家狗带着隔壁邻居家的狗去跳臭水沟的冤种主人,看着隔壁的大白狗一身泥,而自家黑狗还是那副鬼样。还没来得及高兴,结果走近了才发现它他妈的滚的是粪坑。
有一些洁癖的他,心情不亚于此。
“所以这算什么,咱们被恩将仇报了吗?”
柯研是个唯物主义者,他一开始是不相信幸运与否这个概念的,无非是和个人能力以及当天状态有关。但是从时域负伤开始,他的人生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滑向地狱,地心引力都拦不住的那种。
因此在被格雷提问时,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霉运传给了好兄弟,是不是该离他远点,让这货别把脑袋再拱到自己肩膀上了。
……好吧,主要是腌菜水太臭,他真想狠狠戳爆自己的鼻腔后半生再无嗅觉与悲喜。
“见义勇为总是需要代价的,但是你想想,也许还有什么好事呢。”
这种低级话术只适合用来敷衍格雷这种大脑单线运转的生物——转移话题后,他就只会专注这个问题,而不是喋喋不休地纠结于他们俩被恩将仇报了这件事。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凌河刚才为格雷做过临时的检查和包扎,还有精神疏导,同时也为他们注射了稀释后的哨兵专用镇定剂,此时似乎开始起作用了。
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变得没有边界。它们都变成了自由的色块,模糊到一起,混合成脏兮兮的灰色。
柯研朦朦胧胧间听到格雷在叫他,但由于药物的作用,他只能勉强动了动手指,在对方的掌心碰了一下。
“……至少,她妈妈还会保护她,算不算好事。”
啊……他在说小姑娘大声喊出来之后的事,那个女人瞬间变了脸色,把孩子紧紧地护在身后……还有之前向他们兜售货物的小贩,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最可怕的怪物。
怪物……不止是恐惧,还有厌恶和鄙视。
他想到这些年面对过的那么多敌人,但是混乱的大脑让记忆中的那些家伙的脸也开始溶解,就像被腐蚀过的烂泥巴,一块一块地掉在地上,发出“啪叽”的声音,还有很逼真的恶臭。
格雷,你真是个大傻逼。
柯研在昏睡前,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不还三天前欠好兄弟的钱,让他认清世间的险恶——即使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有可能欠钱不还,更何况是陌生人。
谨防背刺,从现在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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