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错看
二月过半,花神如期而至。
想一睹盛节风光的男女老少,皆乘兴去了嬴京城郊的岑游山,山脚有一香园,是今年花神诞祭祀的地方。
园中。
“王妃娘娘呢——”
春阳高悬,绿阴铺在青石路面。远方园中欢声笑语,而隔了湖泊石阶和一片片屋宇的树林后,杜蝉君正寻了凉亭,沏上壶茶,忙里偷闲。
亭子左右被屋宇和重峦遮蔽,日光穿过,碧影斑斑,竟如幽静的世外桃源。
杜蝉君浅啜小口,茶香带着淡淡的苦,抚平了忙碌半日的心神。她已记不清方才做了哪些事,说过什么话,见了多少的人,办筵席或许不难,难的是让在场人说不出一个“差”字。
幸而,殿下那晚的指点没有白费,她一应要事安排得妥妥贴贴,也多亏几位国公夫人和府里嬷嬷的帮忙,虽不至惊艳,但也中规中矩,不输前人。
此刻他们在园子里度花朝,余下的,便是晚间的赏花灯。
茶喝尽了,她还想要,手软软的捧起递给绿云,倚着亭柱,吃力地提不起劲儿:“好绿云,快,斟满。”
“小姐怎么和饮酒似的。”
杜蝉君只带了绿云一个丫头,双双躲亭里懒着。
“现在不便饮酒,等回了府,我们在院儿里悄悄喝。”杜蝉君真琢磨起喝酒这回子事。
绿云失笑:“小姐已经是王妃,不用偷喝了。”
“是啊。”杜蝉君手支着下巴,眼皮累得睁不开,垂了又垂,喃喃道,“我嫁人了,多了另外一个家,在这个家,什么都可以做。”
她疲乏极,垂头丧气:“可我想回宣州,我想祖父了。”
绿云低声说:“等姑爷得空,会和小姐一起去宣州看看的。”
杜蝉君身子更软,将脸贴在凉凉的石桌,双手交叠趴着。茶清苦的香萦在眼前,视线被热茶的雾遮得朦朦胧胧,一闭上,眼眶泛酸,说出的话实在疲惫,摇了摇头:“殿下国事忙。”
绿云听出她的低落,还想再说什么,亭外树叶簌簌几声响,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倏然顿住,重重的一声,有个人负伤倒在亭子旁边。
“那是谁……”杜蝉君拉着绿云,紧张地躲在亭柱后,往外看。
穿着黑衣,但并非夜行服,普通的麻布料子,似乎是附近的百姓。
绿云探头,小心翼翼地打量:“没有动静,晕了么……啊,小姐,他手里有剑,腰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好多血。”
杜蝉君又惊又怕,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从衣下涌出,湿了大片青石路。
她立刻想去远处园子找人,念头刚起,却犹豫不决了。不能惊动赏花的嬴京贵女,那都是弱质纤纤,手无缚鸡之力的,倘若知道,岂不受尽惊吓。
“绿云。”她艰难地吞了吞嗓子,“你出去,悄悄带几个护卫过来。”王府随行的护卫正候在园中。
绿云怎敢留她独自在这儿。
“小姐,我们一起……”
倒地的人突然挣扎着爬起来,又实在撑不住,砰的一声倒下,血流如注。痛苦的低声绕在杜蝉君耳畔,她原是受惊地捂住嘴,此时手也不由松开了,蹙起眉,不忍见他如此,慢慢下了亭子石阶,走过去。
“姑娘救我。”男人朝她伸了伸手,掌心一片猩红。
-
裴敬风沿着血迹寻来,躬身探了下石上的一滴血,低声道:“主子,人应该往那边去了。”
陆成佑从他身后走出,盘领圆袍,腰悬匕首,干脆利落地提步:“追。”
穿过几幢屋宇,来到一片尤其安静的地方,受树林和亭子的阻挡,裴敬风起初没有看见亭内的杜蝉君和绿云,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立时让他面色大喜。
“主子,在那——”
手臂突然被陆成佑拽住,裴敬风意识到不对,与他双双转身,两人眨眼避在左方的假山后。
这时,裴敬风才注意到杜蝉君的身影。
王妃怎么会……
他面有紧张,头偏向陆成佑,声音压低:“主子,那人似乎在向王妃求救。”
陆成佑岂会看不出来,目光沉沉定在亭下。
杜蝉君此时正稍稍靠近男子,他的伤太重,脸上也无一寸完好,看不清眉眼。
不敢离得太近,她催绿云去找护卫。
谁知男子听见这话,脸色剧变,张嘴“啊啊”地想开口,却支吾不清,嘴角的血越流越多。
杜蝉君看得眼睛一疼,忙道:“你别说话,很快送你去看大夫。”
绿云有些怕了:“小姐,他带着刀,又受重伤,不像是周围的百姓,说不定犯了事,被人追杀,要杀他的人肯定就在附近,我们快走吧。”
杜蝉君没有开口,眼睛久久落在男人身上。
只是一两句话的功夫,他又吐血昏了过去,周身拥着濒死的气息,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绿云急道:“小姐现在是摄政王妃,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使袢子,可别为了这人惹上麻烦。”
杜蝉君神情划过一抹郑重,望着她轻声说:“你既知道摄政王,难道就不懂,倘若今日在此的不是你我,而是殿下,他会怎么做。”
绿云呆了呆。
假山后的陆成佑忽然听见这话,不觉一怔,未免好笑。
他会做什么,自然把贼人抽筋扒骨亦不足够。
不止他,裴敬风也是这样想的,并看了昏倒在地的人一眼,暗道,此人活不过几天了。
但女子的声音温软不失坚定,像刚含过一朵花萼,气息都带着甜香:“殿下待人那般好,定会救他。”
——万籁俱寂。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陆成佑眼神微动,落在腰间的手指随之轻蜷,短短半瞬,一切如常。
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望着亭下的几人,眼前唯余冷漠。杜蝉君的话远比皇帝认为他要篡位来得更可笑,唇角轻轻挑起,溢出讥讽的低嗤。
裴敬风跟随数年,顷刻感知到他的情绪,顿了顿说:“此人中了我两刀,俱在要害,没有几日可活了。主子,不如让王妃带他离开,或许死在医馆,于王妃而言更好。”
陆成佑却比他的话更快一步,反手抽出腰间匕首,手腕倏转,内力引动。匕首从他手中如利箭穿云疾出,带着砭骨的强风,陡然刺进男人的心口,手法何其精准,男人当场毙命。
一滴鲜血溅上了杜蝉君的眼尾。
她眼前一片红,浑身发冷,跌倒在地。
“啊!”绿云尖叫,瞪大眼睛看一步之遥的死人,泪唰地滚下,“小姐,我们快走!”
杜蝉君被拉着离开,手是抖的,心是怕的,嘴唇苍白,连话也忘记说了,任由绿云带她走。要跑出这片世外桃源时,她耳边嗡嗡作响,狼狈地回过头,遥遥假山旁,一片眼熟的衣角摇曳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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